君别少欢

　　为了及时拦住嗜血，君别等人必须争分夺秒地赶到平阳山。其他三派据说已经启程，君别也是冰炎岛弟子，虽然莫小刀是西阁弟子，彼此没什么交情，但一起赶路还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没想到一大早少欢就被人绊住，而且还很可能就是凤于涟，君别心中有些不悦。但要细说是为何，却又好像没有道理。
　　阿执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悄无声息。
　　正烦闷中，听见脚步声，君别上前一迎，果然是少欢。
　　她身旁无人，想来凤于涟已经走了。仔细观察她神色，全无异样。
　　“师姐。”少欢道，“等很久了？”丝毫没有提及来客之事。
　　君别摇头：“刚来。”
　　“稍等。”少欢进屋收拾了行装，干脆利落地走出来，三人一同下楼，到后院与莫小刀会合，出了城便快马加鞭赶往平阳山。
　　一连赶了几天路，倒也顺利，只是连续奔波太过疲惫，这天日薄西山时，便在一处村落停下，打算好好休息一夜。恰好收到逍遥山庄传来的消息，沈秀琦已选派五十名弟子直奔襄城，另着上官文景从镖局带人前往平阳山。
　　信上并未多说什么，君别从上至下看了十来遍，“上官文景”四个字醒目地戳在纸上，让人忽视不得。
　　逍遥镖局在上城以南，距离平阳山很近，如此调动的确稳妥，但为什么是上官文景啊！君别突然意识到，往后她掌管山庄事务，上官文景又是庄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两人打交道是不必可少的。想来母亲也正是为此，让她先适应与他一同办事。
　　道理她都懂，就是不想见到那个人。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心里排斥。
　　君别长叹一声。
　　阿执去寻落脚处，没多久，人回来了，脸上有些无奈：“少主，村中百姓贫寒，最富庶的人家不过三间厢房，今夜要受委屈了。”
　　“无妨。”君别倒不在意这些，“只是要好好喂喂这几匹马，过后几日跟着我们睡不了安稳觉。”
　　“是。”
　　主人租了两间厢房给他们，男女有别，如何分配自然不必多说。君别这才想到今夜要单独与少欢共处一室，心跳突然加快了不少。
　　进了屋，房中还算干净，家具陈旧，摆设不多，只是狭小些，床自然也大不到哪去。君别默默看了一眼少欢，心想以她的体格还真不需要多大的床。
　　吃过晚饭，大家都回房休息，君别栓上门，回头看见少欢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坐在油灯前聚精会神地看，瞪大了眼问：“你不睡觉？”
　　“晚点再睡。”少欢答。
　　“你不累？”君别诧异。
　　“还好。”少欢随手翻了一页。
　　果然，人老了两岁，身子骨就不行了。君别自叹弗如，脱了外衣往床上倒。人是躺着了，眼神却没少往少欢身上瞟，她的侧脸在灯火映照中衬出几分柔和，不时眨动的眼睛反射出暖黄色的光，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阴影，一派娴静温顺。
　　许是瞟得太过频繁，引得少欢突然看过来，君别一惊，迅速扭过头，看着白花花的墙壁，紧张得两只耳朵里都充斥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身后寂静无声，少欢没有说话。君别自然也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缓缓地回头偷看，依旧见着少欢的侧脸，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被人逮个正着，君别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了，规规矩矩平躺在床上等着天花板，身体分明疲倦，却又睡意全无。
　　其实，不只是君别正在莫名忐忑，少欢也一样。她较少与人独处，又是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两人还要同床共枕，若不是素来淡漠，只怕手脚僵硬的拘谨姿态已被看穿。手中这本《毒经》早已倒背如流，此时拿出来看，不过是盘算着等君别睡着了再上床。没想到那人躺在床上了还不老实睡觉，不住地拿眼睛看自己，好不容易消停了，又开始瞪着眼睛发呆。
　　少欢心底有些无奈，天人交战一会，终于问：“你怎么还不睡？”
　　君别犹豫了一会，道：“亮着灯我睡不着。”
　　“……”少欢好像听到自己的心碎成了渣，却也只好说：“那我熄灯了，这就睡。”
　　君别不想让她来迁就自己，但少欢已收起了书，她又反手带起一阵风，灯灭。
　　君别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多少能看到少欢的轮廓。朦胧中看到她窸窸窣窣脱了衣服走到床沿，君别迅速滚到靠墙的地方给她挪地方。
　　少欢躺在床上，两人肩膀挨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万籁俱寂，连草木在风中的摇摆也都失声，君别只觉得呼吸如暴风般狂乱，心跳犹如战场擂鼓，轰隆隆席卷了整个身体。少欢手脚有些僵硬，尽可能不去在意身旁还有另一个女子，身体和表情都崩着，好在有黑暗遮掩。
　　半个时辰后。
　　少欢开口问：“师姐，你睡着了吗？”
　　君别老老实实答：“没有。我和别人睡一张床从来没睡着过。”
　　“……你真难伺候。”少欢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来形容。
　　“你不是也没睡着吗？为什么？”君别问。
　　“我……”少欢憋了一会儿，说，“从来没有和别人睡一张床。”
　　“……”君别先竟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对少欢说：“反正都睡不着了，我们说说话吧。”
　　少欢对这个提议不予置评，君别默认她同意了，又躺回去，胡乱说些自己的事、逍遥山庄的事、冰炎岛的事，时不时问少欢几句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思维极其跳脱。少欢听着，暗忖这姑娘真爱说话。
　　深夜，喧嚣江湖都在沉睡，唯有两个女子还在轻言细语，不设防备的灵魂仿佛也逐渐重叠在一起。
　　终于，君别说得累了，眼皮开始打架，声音越来越小，嘴唇还在艰难开合，吐出来的字句却已含混不清。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只留下平稳的呼吸声。
　　少欢见她睡着，侧身面对她，在黑暗中捕捉残存的光，看到她线条柔和的脸部轮廓，闭眼时睫毛安静地栖息，羽翼般颤动。
　　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一个人，甚至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少欢呆看一会，合眼睡了。
　　次日清晨，君别先醒，迷糊中想起自己正与少欢同寝，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身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少欢歪头靠着她，脸贴在她胳膊上，均匀的呼吸轻柔地扑来。
　　君别好像上了战场，心跳越发快，密集的鼓点追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素来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若是不亲近的人不够自觉，可能会在她这里难堪。但此时少欢这样与她贴近，身体却没有任何不适，心里也只有紧张没有反感。
　　大着胆子看身旁人的睡颜，比平日里少了许多戒备，只是依旧皱着眉，好似无论如何都抚不平她的忧虑。
　　这个人，总能不经意地触动她心弦，让她心疼，惹她怜爱。
　　“少主，起来了么？店家已备好早饭。”门外突然传来阿执的声音，君别被吓了一跳，应了一声，再低头看，少欢缓缓睁开了眼。
　　两人距离不过一指，一个眼神仓皇，一个目光懵懂，对视了一会，少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床，君别瞥见她耳廓一抹粉红。
　　两人无声地穿好衣服，从吃饭到继续上路都没说什么，显得格外疏离。饶是阿执这样从来不过问君别私事的人也频频看向她们，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一夜，气氛就尴尬至此。
　　马上颠簸，疾驰几日，终于到平阳山下，在附近的村落查看，遍地哀鸿，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大劫过后的紧绷和脆弱。残暴的杀戮，无论是降临到自己身上，还是发生在眼前，都足以令普通人崩溃。
　　君别一行人与上官文景取得联络，很快就碰了面。
　　上官文景一身劲装，带了十几个镖师，一看就知全是好手。他迎上来，先向君别行礼，又对少欢与莫小刀道：“两位想必是冰炎岛弟子，在下逍遥镖局总镖头上官文景，这些是我们镖局最好的镖师。”
　　“这位是冰炎岛西阁阁主亲传弟子莫小刀，”君别指着莫小刀，又指向少欢，“这是我嫡系师妹少欢。”
　　“两位年纪轻轻便成为冰炎岛阁主的亲传弟子，必定资质非凡前途无量。”上官文景说着，上下打量了少欢一圈，其中似有深意。
　　少欢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莫小刀客气一句，君别和他站在一起都觉得不自在，自然缄默无言。
　　一群人上马，上官文景给他们说打探到的消息。
　　其他门派各有动作，龙传派出两位长老、圣堂以姜彦为首，两派直接与泣血宫弟子交锋，阻止他们肆意掳掠孩童、屠杀百姓。天道弟子曾与嗜血碰面，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天道道长气得火冒三丈，派了王棠带着他的得意弟子，立誓要把嗜血除掉。
　　逍遥弟子从襄城逐渐逼近泣血宫弟子，正面大战一场，逼退了这一簇先锋。
　　聚集到平阳山到襄城之间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除了五大派之外，还有一些小门派自发参与，邪派魔教也有些势力蠢蠢欲动，想浑水摸鱼。一时间，耀都和襄城两处成为最热闹的所在，整个江湖喧嚣不已。
　　等到君别一行人和逍遥弟子会合，泣血宫已经不堪围攻，逐渐收拢弟子，向平阳山收回，嗜血也一同撤退。五大派自然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紧追不舍，最终逼到了泣血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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