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沧海水

　　等待李渝上来的时间是有些煎熬的。
　　苏培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想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他，也开始不再想到他。出去拍外景的时候，没有新闻没有人闲言碎语，记忆就像刻意遗忘某些东西。偶尔感触时想起，反而更加平静，没有愤怒和失望，不会恼羞成怒，也能好好感慨过去。
　　偶尔他想想洪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优秀的人。即使家道中落也有着的温和的气质，如同一幅优雅高贵的画，让任何人都觉得舒适。他或许和李渝有更多共同话题和爱好，他们曾就读于同一所学校，有着共同的回忆——
　　记忆是最能让人产生共鸣的。
　　反观自己呢？苏培想想就笑。
　　一直到李渝上来，苏培也没有做什么。
　　李渝是敲了敲门便直接推进来了，顺着位子就坐下了，坐在苏培对面。
　　苏培也没有看他，低着头继续还剩着泰半的饭。听见有人进来了，就问：“吃饭了吗？要不要点一些东西？”
　　他的语气很随意，如同见到一位熟稔的故人。
　　李渝回答：“好啊，一起吃点。”
　　他就招呼了下服务员，对着菜单随意点了些。
　　服务员走了后，李渝看了眼窗外，有些感慨说：“西西以前最爱来这里了，吃完了就要去商场里玩。”
　　苏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继续吃着。
　　李渝看了眼他，说：“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里的饭，说是一股味道，怎么现在还是吃这个？”
　　回答还是沉默。
　　李渝却突然说：“你有些瘦了。”
　　苏培正在用勺子搅着饭，也不吃，听到他说，反而抬头看了看他。
　　他说：“李渝。”
　　这次他喊的冷静，不带顿挫，没有波痕。
　　是一种无可奈何失笑的味道。
　　他倒是真的有些笑了，说：“你要干什么呢？”
　　对方倒是沉默了。
　　过了许久，李渝才开口说：“苏培，我知道错了。”
　　苏培这下反而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他哼了口气，说：“够了李渝。”
　　包厢里的氛围灯设计得很好，柔和舒适，如同被打了的棉花般笼罩在身上。苏培想，如果这时候被偷拍，估计也是一片暧昧。
　　但他接着说：“半个月前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我想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私做出这种事情来，三四年的情谊，你转身就丢掉了，说也不说一声，你想过我吗？即使你不为我，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西西，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孩子？她还这么小，她会怎么想？”
　　他是盯着李渝说这些话的。
　　李渝被他看得撇过了头。
　　苏培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后来时间久了，反而就想开了些。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说白了也是我不甘心——”
　　他却突然问了一句：“洪翎好吗？”
　　这却让李渝措手不及。他慌慌张张地说：“苏培，你知道，我和他已经——”
　　苏培打断了他。
　　他说：“够了，我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无法强求，你有你的自由。”
　　这时候却上菜了。服务员拿着托盘，把一盘盘菜肴放到桌上。瓷器和桌子接触的声音很悦耳，清脆，动听。
　　李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什么。
　　他伸手把一盘制作精美的面放到了苏培，叹口气，说：“这饭你一向吃不惯，还是这个好些。”
　　苏培撇开头没有看他。
　　他苦笑，说：“我知道你生气，我也不说什么。西西等会儿就回来了，我还是先走吧。你要是没有时间照顾她就送我那儿来吧——”
　　他倒没有说下去，估计也觉得有些不妥，接着说：“算了，还是交给李沫吧。有着何彦陪着她也开心——我也照顾不好她。”
　　他起身就开门离开。
　　门开了，发出咔吱的接触声。等了挺长时间，才听到另外一声咔吱声。
　　苏培到最后也没有正眼瞧下他。

　　最后李沫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也没有过多少时间。西西倒是开心得围着苏培喊抱抱，李沫一进门，看到桌上多的几个盘子，也就尴尬地笑了笑。
　　谁也没有提及一些事。
　　苏培带着西西回去。小丫头一个多星期没有看见她Daddy了，于是就不肯放了。
　　李沫笑得开心。
　　西西没有来过这边这套公寓，一进来，就好奇地各处逛。最后把各个地盘都踩遍了，各个柜子都翻遍了，才跑到客厅揽着苏培的脖子，说：“Daddy，这里好小。”
　　苏培听到就笑了，用手揪揪她的脸说：“你看你这么小，还想要多大的房子！”
　　她嘟嘟嘴不服气地说：“它都只有一层，还没有给我玩的玩具——李沫姑姑家都比这儿好。”
　　苏培把她扔到沙发上，就用手挠她痒。西西最怕痒了，像只虫子一样到处扭，嘴巴不停闷哼。
　　他说：“你不想住这儿，住你李沫姑姑家好不好？”
　　小女孩一个劲摇头。
　　苏培就笑着说：“大的房子你又不去住，小房子你又看不上，说吧，你要干嘛？”
　　西西就笑，咯咯不停，笑声跟银铃般。
　　最后两人闹够了，西西躺在沙发上，问：“Daddy，我们是不是不回家了？”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意想不到，苏培愣了愣。
　　他扯了下嘴角，低声说：“或许吧。”
　　西西却一下子爬了起来，坐在他对面，接着问：“爸爸是不是不回来了？”
　　这就让苏培更加不知所措了。
　　他张张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想了想，问：“谁跟你说这些的？”
　　西西就摇摇脑袋，说：“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说的。他们都在说，我爸爸扔下我，不要我了。”
　　语气却很是悲戚。
　　她又抬头看了看苏培，急切地问：“Daddy，我都没有见到爸爸，他在哪儿呢？”
　　苏培却突然大声打断她：“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这个声音未免太急切了些，连西西都突然瞪大了眼睛看他。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吓着了孩子。
　　放缓了些，柔声慢语地说：“他们只是乱说的。你爸爸只是去外面工作了，过不了多少时间就回来了。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没有的事，我们自己家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了，你爸爸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吗……”
　　他自己也有些紧张，稍稍侧过些头。
　　西西低着眼睛，也不看他。
　　他叹口气，用手揉揉孩子的头，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很晚了，快去睡吧。”
　　孩子有些吓到了，挪到他身前，一把抱住了他。语气却有些抽噎了。
　　西西说：“我想爸爸了。”
　　声音哽咽。
　　苏培伸手搂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怎么办。
　　不知所措，无计可施。

　　哄着孩子睡后，苏培有些无聊，就拿着手机坐在床头。
　　却有人发来了个微信申请，验证信息是：我是红领巾。
　　他看到就笑。
　　申请通过后，还没来得及编辑信息，对方先是一条。
　　对方：还没睡呢？
　　苏培：还早。
　　对方：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没有夜生活了呢。
　　这句话有些玩味。
　　苏培：和你吗？
　　对方：好，随时奉陪，随叫随到。
　　苏培：红领巾改三陪？
　　对方：我只是帮你治愈情伤。
　　苏培倒是没有回。
　　对方又来一句：另结新欢是忘却旧事的最好办法。
　　苏培：呵呵。
　　对方：推荐尝试啊亲。
　　苏培看了看窗外，这时候还不是太晚，正是灯红酒绿的时候；商业区的灯把天照成白昼，偶尔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是最热闹的时刻。
　　苏培闭上眼想想，估计这时候街上走得都是人。靓丽的年轻人成群结队，旅客从一家商铺转到另一家商铺，外头的小贩吆喝紧着，对面店铺里食客云集。
　　那边还有一家享誉盛名的炸排店，小小一家店铺，里面扑哧扑哧地油油锅声，何时去都是排着长长的队。从来都是李渝去排队。苏培怕人发现，把车停在角落，有时连窗户都不开。夏天闷热，不多时就汗流浃背，但还是紧张地坐着，连有人接近就低头。但是偏个角度还是能看到李渝拿着手机站在那儿。有时候转过头，可以第一眼认出李渝高挑的背影，拿着手机玩弄，脸照得发白。排骨店是个一间店铺的小摊子，油烟把玻璃熏得黑漆漆，冒出的白烟充斥在顾客旁。最后李渝拿着一袋冒着热气的纸袋子归来，这时候苏培已经热得拿出书当扇子使了，直呼快开空调开空调。又一拍大腿直呼自己有钥匙怎么不自个儿开呢？这时候李渝多半会拿出个排骨塞他嘴里。刚出炉的排骨滚烫，拿在手上都不住得抖，最后送到嘴里，觉得嘴一阵吃痛。苏培烫得捂着嘴直呼气，李渝就直笑。
　　那种麻麻微微刺痛的感觉，是那时候夏天最深刻的记忆了。
　　很多事情其实是过眼就忘，但有些感觉，是记到一辈子的。
　　苏培也不知道想到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偶尔就这样，触景生情，觉得如果不让你再回像一次，便未完成使命。
　　他有些无趣，就继续发。
　　苏培：李渝和洪翎闹意见了？
　　这句话他问出去就有些后悔了。
　　对方倒是就回了，简洁明了。
　　对方：你觉得呢？
　　苏培叹了口气，觉得真的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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