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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青花
元符二年七月十四,烟雨阁大火,伤亡惨重,幸存者不出两成,阁中娼女,无一生还。时逢傅太傅与友游江,乃遣属下十余人助周遭百姓取水曳屋,救火扶众,清点伤亡。此举传至京中,哲宗大赞其善,傅宗书回迁仆射一事再无人敢阻。元符二年中秋,哲宗亲自下旨,着礼部尚书亲迎傅丞相归京。
元符三年正月初一,傅宗书于家宴上领出一幼童,乃告众人:“幼子体弱,因明执禅师批命所言,自出生便寄放在径山寺,如今明执禅师得道圆寂,我儿身体渐安,遂带回家中与其母团聚。”
往来宾客皆道恭喜,有好事者问:“不知小公子取名否?”
“傅青花。”
十四年后,江南。
当年鼎盛的烟雨阁,因着那场大火变成了一片废墟,其后两年,先是钱塘江大水淹没了两岸,让烟雨阁旧址上刚刚重建的阁楼再次崩塌成了废墟,再后来一个江南大户盘下了地,建了院子,却又在第二年举家搬迁,一条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十年,这个院子渐渐荒废成了些走把式、卖手艺的暂住之所。用那些人的话讲就是,他们这些命贱的,哪有空去怕闹鬼的。
就在这个院子里,一个叼着旱烟的老汉端着一碗稀粥走到了一个专注写书的青年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道:“小顾啊,别忙了,来吃东西,下午你还要表演哩。”
青年笑了笑,道了声谢,接了粥。青年的笑很好看,那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的眼睛很亮,里头跳动着与那张脸截然不同的火焰,一如他笔下的字,刚劲凌厉,倾泻出杀伐之气。
“嘿,你还在写这本书啊。”老汉盘腿坐在他边上,凑过脑袋来看了看:“唉,这么好的字,可惜了。”猛抽了一口烟,老汉皱着眉头,“啧,这朝廷还真是操|蛋,不知埋没了多少英雄哟。”
青年的嘴角抽了下,牙根紧紧咬得脸上的肌肉有些抖,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手里的书:“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一定会。”
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唉……”他没有劝青年努力也没有劝青年放弃,因为他知道路只有自己走过了才能甘心。
青年是在几年前自己说要加入他们班子的,那时候青年背上背着他重病的娘,他说他会武功,可他要预支几两银子先给他娘抓药。
对一个班子来说,几两银子不算小数,那时候的头头是个江湖人,人很是仗义,二话没说支了银子给他娘治病,可惜后来,人还是没能救回来。
之后,孑然一人的青年就加入了他们,跟着他们走南闯北。青年说他的娘亲是青楼里的人,不知道跟谁怀了他,后来年纪大了,又怕坏了他的性子,便带着他出了楼,做起了小生意,只是这世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能活得怎么样?贱籍去不掉,他们到哪里都是被人鄙夷的份儿。
班子里的人只知道他的命苦,却不知道他满腹的乾坤。
他中过探花,可结果呢,人家说他出生贱籍,没那资格!
被除了名,他虽然不甘心却没有放弃,他还有一身武艺,他想着文不成我武还不能就么?可那小队长明明白白的说了,你这没身份没背景的人来从军,那就等着当一辈子小卒或者死在沙场吧!后来他才明白,那队长说的不错,不论他建了多少功,他永远是那个无名的小卒,连出头的日子都没有!
再后来,他收到了娘重病的消息。其实她不是他亲娘,却救了他很多次,他的亲娘便是死在他此刻站立的这块土地上的。
他叫顾惜朝,他的身上背了两段血海深仇,而他的仇人只有一个。
他是个闲人,他从来求的都不是权势,只是,为了报仇,他只能冲着那至高之位而去。
珍而重之地抚摸着手里的书,顾惜朝想,这本《七略》的出世一定可以帮他达成所愿的。
京城,一座美轮美奂的庭院,一个少年穿着一身墨绿锦缎,手执一把软剑寒光凛冽,一舞一动,宛若游龙梭行云中。
四周站着丫鬟家丁,有的手里捧着绢帕,有的手里端着温热的汤,还有的手里端着各色的蜜饯糕点。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就蹲在那端着糕点的人肩膀上,偶尔伸出爪子从那盘子里捞出一两颗梅子,偷偷塞在嘴里,结果又因为怕酸龇起了牙。
见少年停下,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用绢帕给他擦汗,一边擦着一边说:“少爷您的剑法真好,老爷瞧见了可不知道该多高兴了呢。”
“你们就知道夸我。”
少年嗔了一声,逆着阳光露出一笑,那笑容,就是寒冬腊月的冰雪也得被暖化了。只见他将剑一丢,然后冲着那雪白的狐狸张开了手,那狐狸也通灵的紧,轻盈一跃落在他的怀里,扒拉着少年的领子嗅了嗅,接着略带嫌弃的拍了拍他的脖子:“啾啾。”(一身汗,快洗澡。)
少年揉着狐狸的脑袋,哈哈笑道:“好啦,带你一块去!”
下朝回来,傅宗书来到后院,瞧见的就是少年无忧无虑的笑,还有他手里闹腾着的小狐狸,摇了摇头,傅宗书清咳一声,方才还闹腾的院子立马安静了下来。
少年瞪大了眼珠,一脸呆样地喊道:“爹。”
他怀里的小狐狸也转过头,对着他啾了一声。
这一大一小瞪着圆不溜秋的眼珠子的模样,逗得一旁的丫鬟心都要萌化了,“我家少爷怎么这么可爱!”
傅宗书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任何人都可以不假辞色,却独独除了这么一个独苗的儿子。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明明该是怒其不争的,却在看到他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心软了下来。
“你姐姐快回来了,收拾收拾找你娘去吧。”
说完,傅宗书踏着方步,离开了后院。
偷偷瞄到他走远,少年眼睛一亮,嘴角咧开了笑:“太好了,姐姐要回来了!这次我一定要让她带我一起出门!天天在家快憋死我了!”
“啾——啾——”(我也要去!)小狐狸用他肉肉的垫子拍着少年的脸。小狐狸表示它才不要和它弟弟分开呢!还有弟弟你不能有了姐姐就忘了哥哥!
小狐狸是在青花五岁的时候正式入驻傅家的,小小的青花也像是知道小狐狸就是小神明一般非常愉快的接受了这突然出现在他床上的小白团,一晃眼十多年过去,在下人们的心里,小狐狸俨然成了这院子里的二号主子。对于这两位主子,几乎所有人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而今天这一幕,那更是傅家的日常了。嗯,全家宠爱之日常。
只是此刻还兴高采烈的青花如何也不能料到,傅晚晴的这次归家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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