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时间

　　1
　　西木野真姬感觉头又开始有点疼，于是去洗了个脸。
　　照镜子的时候，她问，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自己吗？
　　她戴上了眼镜仔细地观察着。
　　是的，不过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不一样了。
　　眼角的细纹已经遮不住了，长期偏头疼的折磨让人显得特别憔悴，还有昨天晚上偷偷在浴室又拔掉了参杂在红发里的白丝。
　　大概这就是老了吧？
　　可是，那个人，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
　　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实验室，每天只有各种仪器和试剂陪伴，越来越和其他人疏离，可是西木野真姬却感觉到更安心。
　　还没有成果啊。
　　唯一的成就只是用药物控制住了那个人免疫系统的不定期紊乱，可是还是没有找到方法让她把身体恢复得像正常人一样。
　　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一定是如此。
　　每次实验的结果都强差人意，有时候这种挫败感让西木野真姬都会重新思考当初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误的，也许就应该在人体上做实验才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可是，那个人一定会生气吧。
　　西木野真姬甚至想过，不如用自己来做实验。
　　针头已经要插进手臂里了。
　　“园田小姐，又来接西木野医生吗？”
　　“嗯。”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
　　西木野真姬连忙把针筒塞进了离自己最近的抽屉里。
　　“真姬，怎么脸色这么差？”园田海未走到西木野真姬面前，依旧只有7岁孩子身高的园田海未仰着头看西木野真姬的时候有些辛苦。
　　“没……没什么，只是头又有些疼。”西木野真姬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真姬总是这样勉强自己。”园田海未责备道，“不可以总是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要多到外面走动，不然偏头疼会更厉害的。”
　　“嗯。”
　　西木野真姬任由园田海未牵着自己的手领出了研究所，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还顺便买了几盒点心拎回家。
　　已经习惯了园田海未每天这样来接自己下班，也习惯了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西木野真姬一直分不清自己对园田海未的感情是是亏欠感还是因为习惯，也分不清照顾她是因为责任还是更害怕失去。
　　就是不能见不到她。
　　她也不知道这样是因为自己对园田海未有依赖，还是希望园田海未依赖她。
　　这是不对的。
　　西木野真姬跟自己说了无数遍。
　　有一天，她将会离去。
　　而她却会留下来。

　　2
　　“真姬，帮我拿那本书下来吗？”书柜顶层的书园田海未依旧还需要西木野真姬的帮助才能取下或者整理。
　　“该休息了。”西木野真姬将书放在了专属于园田海未的小书桌上。
　　“嗯。”园田海未递来一杯温牛奶，“真姬也该休息了。”
　　“谢谢。”
　　西木野真姬依旧没有学会做饭，都是由园田海未站在小凳子上做好的饭菜。每次西木野真姬担心园田海未会受伤的时候，园田海未就反驳说让西木野真姬拿菜刀会更容易受伤。
　　西木野真姬会觉得园田海未应该是大人，但是有时候还是会把她当成一个孩子，例如总是要搂着那只兔子玩偶才能入睡的习惯。
　　西木野真姬失眠了，转身的动作似乎打扰到了旁边的人。
　　“真姬，头又在疼吗？”放开了怀里的兔子，把手放在西木野真姬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
　　“只是睡不着……海未，不如再给我讲故事吧。”
　　“真是的，像个孩子一样，那真姬想听什么故事？”
　　“月神的故事。”
　　园田海未沉默了一阵，“讲了这么多年了，还想听吗？”
　　“我总是在做一个梦，梦见月神站在月宫前望着地球在转动，在变化。我在想她不会很寂寞？幸好在她身边还有玉兔，一只离去了，还会有新的出现陪伴她。”西木野真姬伸出手将枕头旁的兔子拿了过来抱在怀里，“月神会记得每只兔子的样子吗？”
　　“当然会记……”
　　“可是就像一个人的生命长度在历史长河里根本看不到踪影，兔子的一生的时间在不死的月神的眼里也应该只是眨眼之间而已，对兔子来说月神是陪伴了它一生的人，可是对月神来说，兔子不过只是其中一个伙伴而已。”
　　“肯定会记得的！对于月神来说，每一只兔子都陪她度过了独一无二的时间啊。”园田海未竟然急得坐起身来。
　　“当有新的兔子出现后，和原来的兔子之间的回忆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
　　“不是的！不会忘记的……”园田海未少有得打断了西木野真姬的话。
　　“我觉得月神需要学会忘记以前的兔子才会过得更快……”可是西木野真姬也没等园田海未把话说完就自顾自地继续讲了下去。
　　“月神不需要新的兔子！她只需要一只！有一只的回忆就足够抵挡寂寞了！”园田海未再次打断西木野真姬的话，双手撑在西木野真姬的旁边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手的长度比较短，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将呼出的空气都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是吗？”西木野真姬的嘴角突然上扬，“海未，你说，如果兔子也能不死，那月神就不会寂寞了吧？”
　　园田海未愣住了。
　　“让我陪你吧？”西木野真姬放开了抱着兔子玩偶的手，把园田海未搂在了怀里。
　　兔子滚落到了床底。
　　“真姬，你在胡说什么！”
　　“海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呼出的气息吹在园田海未的耳边，让园田海未的心跟着身体一起颤了一颤。
　　突然的安静。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不，我不愿意。”
　　西木野真姬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3
　　西木野真姬做了一个梦。
　　一个讲述失去的梦。
　　睁开眼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还是不习惯，只能把她最喜欢的那只兔子玩偶抱在怀里。
　　可是已经慢慢习惯那只覆在自己的手背，手指要比自己长一些的手，慢慢习惯了喜欢从后面把她包围起来的温暖的怀抱。
　　“吵醒你了吗？”也习惯了她喜欢凑到自己耳边说话的动作，“抱歉，刚才在厨房打碎了一只杯子。”
　　“只是做了一个梦。”西木野真姬转过身，正对着这个人的这张脸，分明一样，又分明不一样，可是这个人就那个园田海未，“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能认得我了。”园田海未扬起了开心的笑容，“再告诉真姬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检查报告出来了，我又高了一公分。”
　　“明明都二十八岁了怎么还能长高！”西木野真姬有些不服气，现在园田海未居然比自己还高了三公分，明明一年前她还只是个7岁的孩子。
　　“这是真姬羡慕不来的。”园田海未把西木野真姬抱了更紧了一些，“还没告诉我真姬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小海了。”
　　园田海未一皱眉，换了个姿势，将西木野真姬压在了身下，望着她的眼睛。
　　“难道真姬比较喜欢小海吗？”
　　“因为，小海比较可爱啊。”西木野真姬看到园田海未鼓起了脸，一脸不愉快的样子，“海未居然在吃自己的醋吗？”
　　西木野真姬开始反思以前是不是太宠园田海未了，怎么变成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不许再想小海，不许！”
　　“是。”
　　就在园田海未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尴尬，正考虑是不是该换一个姿势的时候，客厅传来争吵声。
　　两个人连忙起身，从卧室扒开了一条门缝往客厅看，看到果然又是绚濑绘里被东条希赶出了房间。
　　“希！听我解释，这次真的是意外，是那个人炸弹炸碎了玻璃，我是被玻璃划伤的！我有医生的证明！”绚濑绘里拍着房门解释道。
　　每次绚濑绘里执行任务后带着伤回家都会被东条希好好训一顿，这次也不例外。
　　“医生证明也没用！反正绘里里今晚自己睡沙发！”一个枕头从突然打开的房门里飞了出来，结结实实地砸到了被誉为公安科特别支队第一小组动作最敏捷绚濑警官的脸上。
　　“希……”这是已经第六次被赶出房门了，争辩也没有用，绚濑绘里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沙发。
　　扒着门缝看热闹的两个人连忙关紧了房门。
　　“我们……还是早点睡吧。”西木野真姬提议道。
　　“嗯，晚安。”
　　第二天，西木野真姬吃早餐的时候对着园田海未早晨用手机拍下的东条希抱着绚濑绘里挤在沙发上睡着的照片笑了足足三分钟。
　　“还笑！”一个枕头向西木野真姬飞了过去，但是半路就被园田海未截获了下来，“小海也被小真姬带坏了！”
　　“希，你知不知道两个人挤在这么小的地方睡觉对背脊造成伤害的，绘里也是，明明身上有伤了，还不注意点……”
　　“小海，咱错了还不行吗……”
　　东条希和绚濑绘里还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园田海未的“训话”。
　　——快把咱可爱的小海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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