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凤凰

　　傍晚时分，雪又开始下了。

　　陆小钗低头坐在灶前烧火做饭，灶下的火苗跳跃着闪在她的脸上，陆小钗就这么怔怔的望着灶下的火苗，脑子一片混乱。

　　锅中的水早已经沸腾，可是她明明盯着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陆九金走到她身后道：“水要烧干了。”

　　陆小钗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赶紧去掀锅盖，却烫到了手，回过头又踢翻了小凳子，好不疼痛，陆九金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灶下烧着的木柴抽了出来，用水浇灭了。

　　陆小钗看着他居然把火都给灭了，问道：“不做饭了？”

　　陆九金道：“不用做饭了，你马上收拾一下，我们马上离开这里。”陆小钗答应一声，默默的去收拾东西，过了好一会儿，她包了两个大大的包袱从房间里走出来，只见廊下陆九金正把最后几滴酒贪婪的用舌头接着喝下，然后晃了晃那酒坛，希望里面能再多流出一些酒来。

　　这九里桃花醇对他来说，实在是难得。

　　陆小钗走了过来，陆九金望着她背的这两个大包袱，皱眉道：“哪里用带着这么多东西，带几件衣服就可以了。”

　　陆小钗站在那里道：“这里面的东西都用的上，我已经尽可能的少带了呢。”

　　陆九金道：“不行不行，你这样带着这么多东西，太扎眼了。”他走到陆小钗身边，从她肩头接过那两个包袱，丢到屋中的地上，掩上房门道：“走吧。”

　　陆小钗急道：“我至少要带上衣服。”陆九金道：“带什么，走吧。”然后轻推了一把陆小钗后背，陆小钗无奈，只得听他的话当前穿过前面的停尸房，一起向梅花林外走去。

　　此时雪越下越大，寒风袭面，陆家兄妹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趁夜向了县城进发，陆小钗回头望上一眼跟随她的陆九金，此时他走的不快，只是身后腰间将那把磨的光亮的砍刀斜插着，自有一种威风之气，这把刀陆小钗在家中从来未曾看到过，也不知陆九金平时藏在何处。

　　雪夜途中一片寂静，只有兄妹两人踩在雪地的脚步声，陆九金一直沉默着，走路也是低着头在想事情，陆小钗终于忍不住了，放缓了脚步等陆九金跟了上来，道：“哥哥，你要做什么大事，连我也不能说么？”

　　陆九金抬起头望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一个女孩子家的，知道哪么多做甚。”

　　陆小钗道：“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是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了么？我虽是女儿家的，可是说不定可以帮你一些的。”

　　陆九金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他向四周警惕的望了一望，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做这事不用你帮的，却是担心那帮人前来害你，这便是我当前最大的忧虑了。”

　　陆小钗道：“哥哥做这大事，把握如何？”陆九金道：“已经有九成的把握了，我这个计划……”他忽然住口不说了，扯了陆小钗的衣服一下道：“快藏起来。”

　　此时他们刚刚走过几座大坟，陆九金带了小钗赶紧转回来躲在坟堆后，陆小钗暗地里很是佩服陆九金，也不知他的耳朵怎么这么灵，总是比别人先一步发现动静。

　　不大功夫，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马车辘着雪地的声音，陆小钗探头望去，借着微弱的雪光，似乎一辆马车正由远驶近。

　　陆九金伸手在她肩头轻按了一下，示意她不要把头冒出来，陆小钗赶紧把头缩了回来，马车越来越近，可以听到一男一女说话之声，陆小钗微微一定，她听得出这男的竟然是朱白城的声音。

　　先是那女子声音娇笑道：“有我们已经足够成事了，你却偏一定要找到这收尸的，怪不得红孩儿骂你，说你是给我们找收尸的人。”

　　朱白城接着她的话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那女子笑道：“姐姐我才不管你有什么道理呢，你怎么停下不走了？”

　　陆小钗听到车轮声骤停，想是赶车的朱白城停了下来，那女子的声音妩媚，竟是先前在集市叫走朱白城的那位风尘女子，不知她二人从何处找来一辆马车，也可能是这女子的，朱白城又赶了马车回来寻陆九金来了。

　　陆小钗看了一眼陆九金，他却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低头望了脚下，只见雪地里两串足迹从这里伸展到了大道上，正是兄妹二人走过来留下的。

　　陆小钗忽然想到，这朱白城忽然停下，也许正是看到了大道上忽然有两串足迹转向了这里，那么就说明这坟后有人藏着，或者是从这坟后转向别处去了，这大道上本来足迹甚多，可是傍晚又开始下大雪，旧迹已然掩盖，最近无人行走，两人的足迹就有些明显了，不过在这晚上的可以随时留意到地上足迹，也算是心细如发了。

　　陆小钗在猜想着朱白城会不会寻足迹过来，朱白城却道：“没什么，这雪下的太大，手都要冻僵了，暖一下手就走。”

　　那女子道：“那要不就停在这里休息片刻，你进来暧一下吧。”朱白城笑道：“不用了，你难道不知古人云，君子不欺暗室。”

　　那女人娇笑了道：“没想到朱公子还是位正人君子，姐姐更喜欢你了，非要以身相许不可。”她言语轻佻至极，半是说笑，半是认真，也不知这朱公子一个穷的连饭都吃不上的浪荡子，怎么会让这样一位视金如命的窑姐这么上眼。

　　朱白城笑道：“李仙儿姑娘这么说话，朱某真是三生有幸，不过朱某人穷志短，养不起你这朵水仙花。”

　　他此话刚落，车帘布一掀，车里的女人从车里钻了出来，她一下子从后面扑到赶车的朱白城身上，双手从后面环了他的脖子道：“姐姐这朵水仙花就认准你了，你想不养也不成的。”

　　陆小钗从未想过一个女人会这么大胆和不顾脸面，此时深夜中似乎在偷窥别人私情，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朱白城也未想到这李仙儿忽然扑了上来，挣了一挣，李仙儿抱他的更紧，朱白城不敢得罪她，不想闹得太僵，就由了她抱了，只是说道：“我要赶车，你这样怎么走？”

　　李仙儿将手从他的衣襟探入他的怀中，去抚摸了他的胸膛，柔声软语的道：“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从淮西一直追到这儿，姐姐此生非你不嫁，你是逃不掉的。”她的手顺着朱白城的胸膛，一路向下探着，再向下……

　　朱白城霍然双臂向后一挣，腰身一挺，跟着跳下马车，他使的力大，李仙儿一下子坐倒，后背已经靠在马车板壁，她娇哼一声，怒气上头就要发作，朱白城道：“我请李姑娘来是做大事的，不是来和你卿卿我我的。”

　　李仙儿怒了道：“就凭你这下三滥也能做成这件大事？”

　　朱白城凑近了些道：“所以才要仰仗李姑娘几位出手相助了，大事若成，要金有金，要人就有人。”

　　李仙儿重复了他最后一句道：“有人？”

　　朱白城将脸凑到她的面前，定了一下才道：“有人，只要事成，朱某随你处置。”

　　李仙儿伸手去摸了他的脸，她的面上再也没有怒色，用一种很媚的声音低声道：“娶我，行么？”

　　朱白城退后一步离开了她的手，站在雪地里朗声道：“只要能杀了赵拓这狗贼，我朱白城答应十里红妆前来迎娶，请天下英雄尽来见证，此生此世，绝不负你。”他弯腰去捡了一根树枝接着道：“若违此誓，如同此木。”说完将手中树枝一折而断。

　　这一番慷慨激昂，说的热血沸腾，连看不到他面的陆小钗听了都心情起伏，对他好感大增，这朱白城为刺杀平南王赵拓，什么也不顾了，决心已下，任何代价他也愿意承受，别说只是迎娶一个女子了。

　　李仙儿从车上也跳了下来，走到他近前道：“好，我平生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发的狗屁誓言了，但姐姐今天就破例相信你一次，来替你想办法做成这件大事，姐姐我就等着你的十里红妆。”

　　朱白城正色道：“我说到做到。”

　　李仙儿道：“那就走吧，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她转过身去作势要再攀上马车，朱白城道：“等一下。”

　　李仙儿停下来道：“干什么？”

　　朱白城走到她身前，拦腰托膝的将她横抱了起来，轻轻的放到马车上，李仙儿经他这么主动而体贴的一抱，又惊又喜，此生她已经不知历经多少男人这么抱她，却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让她高兴欢喜，她心里甜蜜，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少女刚刚及笄时，看着这个少年也跃上马车，轻喝一声，马车继续的慢慢又向前驶动，李仙儿才钻进马车。

　　雪花飞舞，雪下的更大，朱白城赶着马车渐渐远去，他终究是没有到这坟堆后面来，陆小钗回望一眼远去的马车，再看上一眼陆九金，想问一声为何明明知道朱白城是去找陆九金的，他去终是没有叫住朱白城，陆小钗还是没有问出口，她觉得自己的哥哥这样做，总是有他的道理，她只听话就是了。

　　陆九金带着陆小钗从坟堆后面走到大道上，他连看也不曾回头看一眼，只是说了句：“走吧。”迎着大风雪向了县城的方向走去，那是和朱白城所去的方向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