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娇

　　010.香姨娘的传奇过往

　　温络第一次从铜镜里瞧见自个儿的模样，便觉得这是一次技术性的穿越。铜镜里九岁孩童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双颊塞雪，红唇似樱，双眉弯弯似恬静的弯月，虽不及倾国之姿，但模样也可算是上品。由此可以排除，芍药不是因为温络样子的丑陋而受到惊吓。

　　……那，又是为何？

　　程氏的表情也跟着古怪了起来，最后扯了扯笑，表情颇有些勉强：“芍药且起来，你看丢赞哥儿的事情，不用动不动就下跪，我不怪罪你便是。你这般跪在五小姐跟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五小姐的事？”

　　说罢，冲身边的青檬使了使眼色，青檬心领神会，拉着瘫软在地上的芍药躬身退了出去。

　　大家自然不会把一个失职婢女因害怕惩戒而瑟瑟发抖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温络虽然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却也理不出头绪来：程氏的话看似解释了芍药异常的举动，但温络听着却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温络定然不会相信，方才芍药惊慌的模样只是因为她没有照看好温嘉赞，要不然芍药也不会在进房门时，说出“五少爷可是在这儿，偏生叫芍药一顿好找？”这番越规的话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看得出她在程氏这儿颇有些脸面；当然下降头、一时鬼迷心窍的话温络也不会相信。如是，芍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害怕地抖似筛糠，而她所做的事情，定是与温络有关，又或者说，与死之前的温络有关。思及此，温络震然。

　　——

　　从晖研堂出来，走过小半截青石铺成的甬道，便瞧见一身穿水雾色琵琶衿上裳，下身着烟笼薄水牡丹拖地罗裙的妇人，迎面走来，步履款款，一步一婀娜。

　　那妇人走近，停在温络五步开外的地方，微微俯身，恭敬地福礼：“奴婢给大小姐、五小姐、六小姐请安。五小姐今日得空出来，可是身子利爽了？许久不见您，下巴倒是尖瘦了些。”

　　温络微微有些诧异，眼前这妇人穿着得体，佩戴珠钗皆不是廉价之物，显然不是这府里的丫环娘子，但她又自称‘奴婢’，不知是何身份？温络心下狐疑，嘴上却没怠慢：“劳您记挂，身子好全了。”

　　妇人点了点头，似乎真的放下心来，转过头又看向温玥：“六小姐的步摇有些乱了，要不要奴婢帮您理理？”

　　温玥罢罢手，顺着妇人所指的地方重新插了插步摇。

　　那妇人掩嘴而笑，温络这才发现，眼前妇人弯弯的柳叶眉像极了身旁的大姐温元。

　　“外头太阳毒辣，姨娘怎么来了？”元娘细声询问。

　　“大小姐晨省多时都没有归来，奴婢不放心。”妙妇温声道。

　　此人正是大姐元娘的生母，香姨娘。

　　“七妹妹病了，我和五妹妹、六妹妹吃了饭便来了晖研堂，一心记挂着七妹妹，倒是忘了差采佩去知会您一声，让姨娘担心了。”温元面露愧疚，同香姨娘解释。

　　香姨娘笑道：“不打紧，大小姐用不着事事牵挂着奴婢，奴婢估摸着大小姐今天不会来帘溪楼，便自行吃了饭。”香姨娘美目流转，望着温元的模样满是喜爱。

　　往日里，温元晨省完毕，都会来到香姨娘所在的帘溪楼，陪她说会闲话，或是做做绣活，或是绘画写字，看她吃下饭，才会回到大夫人身边。

　　温元听后心中难免有些发堵，香姨娘一心为她，见她没有来帘溪楼，更是担心的出来寻觅。儒心院里强忍着的委屈在面对生母满眼柔情之时差点喷涌了出来，红着眼眶竟开始小声啜泣。

　　香姨娘见状，眼底闪过一抹慌张：“大小姐可是受了委屈？”

　　温元摇了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怕香姨娘担心，勉强挤出笑容，道：“姨娘不用担心，我没事。”

　　可香姨娘毕竟是温元的生母，又怎么瞧不出女儿脸上的强颜欢笑，轻声安慰道：“大小姐且放宽心，那些予您不痛快的也都过去了，您又何必同她们计较，您是大小姐身份尊贵，又是心胸开阔之人，左右不要同她们一番见识，咱们由她、避她就是了，大小姐莫不要伤心才是。”

　　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温络却是眉头挑了挑，忍不住抬眼多看了眼香姨娘。

　　元娘并没有告诉她早上在儒心院发生的事情，香姨娘又怎么会知道温元不开心的缘由是因为某些人受了某些委屈。倘若香姨娘不知道早上发生的事情，又怎么会说出‘宽广开阔之人…由他、避他’之类的话？

　　温络面上无波，脑子却是飞快的转了起来。帘溪楼位于北宸府的东面，跟晖研堂也隔着好些距离，香姨娘若是出来寻温元，定然要穿过花园，绕过拱形石墙，经过温络所住的蕖芙阁，再沿着抄手游廊拐过几个岔口，最后才是晖研堂房前的青石甬道。若是香姨娘真出来寻温元，第一去处定然是儒心院，第二去处自然是大夫人所住的蔚远堂。从帘溪楼走到儒心院，再从儒心院走到蔚远堂，接着又从蔚远堂寻到晖研堂，饶是香姨娘脚程再快，也须走上三支香的时间。再抬头望着香姨娘纹丝不乱的发髻，额间丝毫不现的汗迹，温络几乎可以笃定，她是直径朝着晖研堂而来的。

　　香姨娘又怎么知道她们在此处？温络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再看向香姨娘，眼眸里透着隐隐探究之情：

　　儒心院里定是有香姨娘的人！

　　温络忽的想起，自己刚来大周朝时的光景，亏得蕖芙阁的隔音效果不好，躺在床上日日听着房门外头玉芙和几个聒噪小丫环茶余饭后的闲话，其中有一天里，她们谈论的对象，便是大老爷身边的大姨娘香氏。

　　香芹是姚氏做主赏给大老爷温青延做通房丫头的，香芹本不是温府的家生子，是自愿卖身进温府的。定武四十一年，通州大旱，香芹跟着哥哥香尚凡逃亡至琅琊郡，哥哥读过几年书，又打得一手好算盘，没过多久便在钱庄里谋了份差事做小厮。

　　钱庄管事的掌柜名叫李满贵，年过四旬而无所出，好不容易老来得女，便有意招个上门的女婿入赘李家。可李家嘴大耳肥、额宽唇厚，又怎么会有哪个男儿愿意做倒插门？就在李满贵愁得眼眶通红，恨不得抓个男儿就去拜天地，香芹的哥哥香尚凡进入了他的视线。

　　首先，香尚凡是外乡人，李满贵虽说家境贫寒，祖上也好歹有着一亩三分地，每年靠着地租和月钱，糊口饭吃倒是不愁问题。而香尚凡则不同，香尚凡除了一副好皮囊，一手拿得出手的打算盘之外，便一无所有。如是，香尚凡自然是没有什么挑弃的资格。再者，香尚凡既是逃荒而来，家中自然没有双亲需要供养，也不会有什么劳什子的胡搅混乱的亲戚来蹭吃喝，这样的人，再适合不过了。

　　李满贵打定了主意，自然也愿意同香尚凡亲近亲近，不单教会他如何又短又快地将庄票兑换银钱，还教会他如何辨别区别各钱庄各分号的票据标号。三个月后，香尚凡便成了李满贵的东床婿。

　　香尚凡入赘李家将将五月，妻李氏便怀了身孕。次年春，诞下儿李善。原本就拮据的家庭因为要照养李善而显得捉襟见肘了起来。于是，李氏便把主意打到了小姑香芹的身上。

　　香芹是随着哥哥香尚凡一块儿住进李家。李家本就不宽裕，家里平白无故多双筷子多个人多个拖油瓶，本来就紧巴巴的日子就更加的艰难，时间一长，李氏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李善百日的时候，李氏同香芹一块儿去镇上赶集市采办东西。

　　从镇上回来后，香芹怏怏了好几日，等香尚凡发觉妹妹不对劲的时候，香芹已经同牙婆子谈好了价钱。

　　香芹进了北宸府自然是从最低的职位做起。先是在花房里当差，因为同管事的杜娘子比较熟络，没多久便调到了内院办差事。后来孙嬷嬷见她手脚勤快，便做主将她拨到了太太姚氏房里当个三等丫头。

　　有次嫡长子温青延过来请安，姚氏见他气色萎靡，就差人端了盅提神的菊花茶予他。之后，温青延便日日过来讨茶喝，姚氏精明，知道他是对端茶水的丫环香芹有意，便做主将香芹赏给了温青延。

　　香芹成为通房丫环后是有服用避子汤的，姚氏要脸面，为了防止正妻嫁过来前出了庶长子（庶长女），丢了氏族的脸面且对名声不好，姚氏一直要求，大爷、二爷房里的通房丫环，必须在行房事后服下避子汤，由孙嬷嬷监督着。

　　就在天启二年，香芹成为温青庭身边大丫环的次年，姚氏托千总夫人陈氏做伐柯，去尚书都官员外郎秦熹府上纳彩，相中的便是秦外郎家的九姑娘秦妙。

　　迎亲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初二，就在温府上下为大爷的新婚忙的不可开交之际，有丫环禀了姚氏，说是大爷温青延的通房丫环香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姚氏震然，双眸迸着火花似利剑般凌厉地扫了眼孙嬷嬷，孙嬷嬷吓得哆嗦，口中却是称道香芹服侍大爷，每每都会瞧着她将避子汤服个干净，若是有半句胡诌，愿无儿无女送终，死后沉塘。

　　姚氏深深地叹了口气，见她毒誓发的情真恳切，便信了她一会。转头却是吩咐身边的另一位老嬷嬷许氏将香芹带去了北宸府在城西的别院里，待温青庭同秦氏完了婚，香芹临盆在即，这才下令将人接回了蔚远堂。

　　秦氏嫁过来不过将将三月，正是夫妻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的时候，姚氏忽的将一大腹便便的香芹安置在蔚远堂里的帘溪楼中，这帘溪楼与秦氏所住的正房不过五丈开外的距离，出门左转便可望见帘溪楼的窗棂。香芹日日挺着大肚在院中散步，自然是天天瞧得见大爷温青延，望着丈夫眼里掩饰不住的愧疚与柔情，秦氏当即便傻了眼。

　　香芹生下元娘后，姚氏便做主抬她做了姨娘。不曾想这香姨娘也是个有主意的，产后才出月里，便怀抱着温元跪倒在大夫人秦氏房门，请求秦氏将温元养在自己身边，而她自己，也愿意常年侍奉在秦氏左右，半步不离。

　　元娘秉性柔和绵软，生母却是个极其有主意的。温络缓过神来，瞧着香姨娘微微上挑的眉角，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

　　几人立在甬道上又说了会话，温玥约温络下午一块儿打络子，香姨娘邀三位小姐得空去她的帘溪楼吃点心，温元嘱咐温络大病初愈不可贪凉免得病情复发，温玥一时嘴馋又念叨起温元安沐苑里采佩的花茶，一番寒暄过后，众人便各自回了屋。

　　温络和玉姻回了蕖芙阁，玉芙就打了水给温络净面，玉琼瞧见了，上前询问道：“小姐是现在要端冰釜上来，还是晚些时候？”

　　温络一边褪去手腕处的镯子，一边思忖道：“库里的冰砖还剩多少？”

　　玉琼道：“约莫两个时辰的量。”

　　温络便道：“太阳过正午才是毒辣，一会吃过午饭再拿出来便是。”

　　玉琼乖顺的点了点头，道：“林嬷嬷早上做了酸梅汤，我去给小姐取一碗来解解渴。”说罢，便躬身退了出去。

　　温络净好了面，又换了身舒适的衣裳，玉芙拿着温络换下来的衣裳，端着水盆也出了屋。

　　温络拨了拨簪子，将头发散了开，又择了个雕花圆椅临窗坐了下来，玉姻立在温络身后，恭敬的束手站在那儿。

　　“四婶婶屋里的芍药……”温络舔了舔上唇，似随意开口：“玉姻同她可相熟？”

　　玉姻闻言皱了皱眉，轻声答话：“奴婢跟她不熟络，但奴婢跟青柠倒是相熟，青柠是七小姐身边的二等丫环，她和青檬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两人又是手帕交，青檬同芍药又都是四夫人跟前伺候的。”

　　温络点了点头：“这几日你得空去四婶那边走动走动，青柠那边想是会知道些关于芍药的……”

　　玉姻知道温络吩咐自己的自然是打紧的事情，‘喏’了一声暗暗将心思放在了上面。

　　——

　　而此时四房那边，程氏哄睡了怀里赞哥儿，低声附在青檬耳边呢喃：“五小姐那边，我要你……走动，异样……落水……。”

　　声音愈渐愈小，却是以青檬所能听见的音量。

　　青檬面露不安：“可芍药那边……”

　　程氏一震，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道：“芍药的老子娘得了急病，今天便会回老家去，你且取我牌子，从库房里拿二两银子交予她。她老子娘什么时候病好了，便什么时候叫她回府。”

《妻乐无穷》
商期期，念你终生为期。



《媒妁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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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龙套小姐（甜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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