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刃

　　乐七阳脾气变差,不是周爱明第一个发现的。
　　整个大院和学校的孩子都敏锐地发现,招谁都好,最好不要招乐七阳。
　　以前他也就是狠点,现在完全是想把人往死里揍的节奏啊……
　　大院里孩子见他在倾盆大雨里戴着棒球帽围着校场跑了一圈又一圈,仿佛不知道疲倦,那背影有一团黑气笼罩,死神降临般吓人。哎……照理说他死对头被发配到地狱火海去挨操了,他不得高兴死么,这样儿样儿的成天臭着张脸算怎么回事。
　　刘东这倒霉鬼,养好伤又是一条好汉地在学校附近混时,被一只麻袋套头,拖到没有人的角落里揍成了猪头。
　　揍他的专挑不致残的地儿下手,拳拳到肉,脚脚踩得他吐了一地黄胆汁儿,等到他哥们找到他时,他整张脸都肿得完全看不出个人样。
　　刘东觉得就是乐七阳揍的自己,可是连人家一根腿毛都没见着就吃了这么大一亏,他还丢不起这个脸。
　　乐七阳收拾好自己书准备睡觉时,一直休眠的小电响起“滴滴”声。
　　他打开企鹅对话框,发现是飞鹰一号。
　　从那次对方有事匆匆下线,这么久才再次联系自己。
　　飞鹰一号:熄灯了吗
　　食品厂四号楼:还没这么快,挺久没见你了。
　　飞鹰一号:最近会比较忙,抽不出时间上线。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看我长什么样子。
　　食品厂四号楼:哈哈,我是好奇啊,我已经脑补了你的形象了,就东方版阿诺的样子。
　　飞鹰一号:…………呵呵
　　食品厂四号楼:怎么,你不是说你身份比较敏感要保密吗
　　飞鹰一号:我挺好奇你长什么样,这样吧,公平起见交换照片。
　　乐七阳当然对这个提议赞成,反正他长得也算还可以,不怕见不了人。
　　飞鹰一号行动派,马上传了东西过来。传输很快,乐七阳学校的网速还是很给力的,他点击下载的那个文件,跳入眼帘的是一张中规中矩的两寸证件照。
　　部队典型的板寸,精神干练,目光平视镜头,十分锐利。
　　乐七阳“喔”了声,心里暗想:反差太大了,长得这么帅,不科学啊……
　　乐七阳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挺有自信的,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五官精致,英俊漂亮。学校里看见他眼神都直了的女生们评价:他这种就是男人天生的荷尔蒙,性*感,有味道,迷死人,看到就腿软,尤其是他笑起来露出雪白牙齿微眯双眼的模样。
　　至于有什么味道,乐七阳自己也嘀咕:鬼才知道……
　　吴诺明双击开图片,对着乐七阳的生活照审视了一番。
　　挺男人的,还有着没蜕干净的少年意味,但比起黄嘉轩来,目光里的东西成熟了不只一星半点。双目有神,肩宽腿长,的确是当兵的好苗子。
　　这样就附合乐七阳在他心里一贯脑补出来的形象了。他对这个年轻人,有一些欣赏,更多的是惺惺相惜,两个人对很多事情都有相同的看法,观点契合。
　　男人与男人,磁场能相吸,不是兄弟就是基。
　　吴诺明难得有个能聊起来的对象,平日里他惜字如乐,做的比说的多。
　　吴诺明用手指抵着下巴,脑海里又浮现出黄嘉轩过于精致漂亮的脸蛋。
　　发小儿,竹马,是个让人觉得温暖的词。他从小被当成天才培养,少年就入戎,竹马没一只,战友英魂千千万。
　　吴诺明向来冷血冷情的心里,不禁对黄嘉轩产生一点好奇心。
　　乐七阳和自己,可以说有类似的地方,大格局大观点都能谈到一块儿去。喜欢的东西也差不多,枪,格斗,尖兵之道……那么,以男人的眼光来讲,乐七阳喜欢黄嘉轩的出发点是基于皮相,还是皮相之外的某些东西。
　　说到长得好,吴诺明自己就高于一般人,所以对美好悦目,面皮齐整这类不太感兴趣。他看人,第一眼就看双眸中的精神气,然后是身姿仪态里的风骨傲,这些黄嘉轩都缺失。
　　日久生情也得看对象,一只雄狮会爱上一只蹄儿都没蜕软壳的小羊仔……真是动物世界的奇迹。
　　吴诺明又回想了下黄嘉轩被郑伟抻着走要去关禁闭时,转过身来对着二楼的自己嚎:“秃鸡一号,你给小爷我等着,这个仇不报小爷我他妈就不姓黄,小爷我跟你姓。我操*你二大爷的,秃鸡一号你姓啥!!!有种给你爷爷我把大名报上来,爷爷我喊你一声,你敢应么!”
　　这小子完全不懂军队的意义,不知道上下锋等级森严的规则,有的放矢,无法无天。
　　胡言乱语的声音渐渐远去,郑伟还“嗷”了嗓子,不知道是不是黄嘉轩气极了直接上嘴咬了他一口。
　　当时吴诺明扯了扯唇角笑了起来,向来清浅缺少表情的脸绽出一抹冷笑,那薄薄的唇绽开,露出里面尖锐的犬齿,雪地的狼一般真把欧阳慎吓得后背发毛,整个渗得慌。
　　这小哥不笑才正常,笑一般就代表对方要倒大霉。
　　食品厂四号楼:哥们,你这落差太大了,我一时难以接受,你不会是随便找了张电影明星的照片忽悠我吧
　　飞鹰一号:信不信随你,对了,你这照片拍得不错,取景光线意境都挺好。
　　乐七阳给他的那张是自己夏天随意地洗过澡后,头发还湿着在院子里晃悠,被黄嘉轩拍下的照片。
　　对的,就是黄嘉轩那让他心肝都想疼了的冤家拍的。
　　那应该是高一的夏天,小傻逼不知道跟谁的风,迷上了摄影,缠着他舅舅要了一部价值昂贵的大炮,东拍拍,西拍拍。
　　乐七阳那天靠在榕树下望着远方的流云,黄嘉轩就在自己家院子里随便拍着玩,不小心把他拍进了风景里。
　　大概是乐七阳表情自然,黄昏的光线迷离,夏天的季节微妙地酝酿出悸动的意境,这张照片说不出的好看。有一种淡淡的少年青涩而纯情的味道,就算是个初学者也能称为得意佳作。
　　黄嘉轩烦乐七阳,处处和他不对付,却在看到照片的时候没舍得删,别别扭扭地把有乐七阳身影的图片给他发过去了。
　　我这是摄影精神,舍不得好作品浪费,可不是跟你丫有融冰的意思啊……
　　乐七阳还记得小傻逼这让人发笑的赌气留言。
　　于是他有了一张,最珍惜呵护的照片,洗了十几张,小心过膜,夹在相册里。
　　回想到这里,一种温柔却孤独的情绪将他包围,他有好几天没见着黄嘉轩了,以前成天看着那傻逼疯着的身影,现在连根腿毛都瞅不见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他。
　　想得连每分每秒都是焦灼而乏味的,想得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想得明明自己从小到大都不流眼泪,却生怕他在魔鬼营里吃了苦,哭都哭不出来,心脏那么一疼,眼睛就湿润了。
　　食品厂四号楼:帅吧……是我老婆给我拍的。
　　飞鹰一号:……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食品厂四号楼:哎,你这个人好刻板啊,现在叫自己那口子不都叫老婆,没结婚也这么叫。
　　飞鹰一号:谈恋爱了你应该才十八岁吧
　　食品厂四号楼:嘿嘿,十八岁不小,我同学还有不小心当爹的。我喜欢我老婆好多年了,我老婆超级可爱,又漂亮,就是脾气差了点,性子二了点。他啊,内心很柔软善良,只是死要面子又有点懒,不过这都不是问题,男人嘛,要疼老婆,老婆自个的,懒出花来都没事,他懒我不懒就成。
　　要说乐七阳心里也有鬼,打出这段话是因为寂寞与思念太甚,想对着熟悉的陌生人倾吐,才能让自己那无处可泄的郁结情绪好受些。这话要被黄嘉轩知道了,还不往死里和他干架。他在心里都把小傻逼当老婆,从开始喜欢他起,他就认为这辈子,天经地义的,小傻逼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天下刀子下炮下□□,他都要把黄嘉轩搞到手。至于搞到手怎么过,不分开不分离,再大的苦他都肯替黄嘉轩担着。
　　他妈的他喜欢死小傻逼了,没有小傻逼日子过得一点滋味也没有。
　　他也想过黄嘉轩的反应,不置信或是拒绝,要不然仰着个鼻孔装悍。乐七阳不怕,敢拒绝他就把小傻逼腿打折,不答应他就把小傻逼用手铐栓自己裤腰带上。
　　吴诺明习惯性用手指叩击桌面,感觉对方字里行间都是甜得出水的蜜流出来。对方用的“他”,那么自己的猜想就是对的。可想而之,黄嘉轩这人应该有某些可取的方面。
　　到底是什么方面,能让一个优秀的,未来可能成为共和国脊梁的好男儿迷到这个程度。
　　对事物从来不抱什么好奇心的吴诺明,破天荒地觉得自己往死里整弱鸡时,可以观察一下这个人人性中有没有闪光点,值得一份长情又珍贵的爱。
　　年少时光的初恋,也许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吴诺明虽然不是很了解这种情感,也不影响他感知少年人心动,酸涩,更多的是快乐的心情。
　　食品厂四号楼:哥们,没女朋友吗那男朋友总有吧……
　　飞鹰一号:男朋友,特么的你才有男朋友。
　　食品厂四号楼:我老婆是男的,这不奇怪吧,“他”字不是打错,军营这种事不是见怪不怪。
　　吴诺明哑口无言,的确见怪不怪,军营连只老鼠都是公的,关在这里一年见不着几个生人,荷尔蒙太旺盛,激素没地儿发泄,不少人都有个男朋友或是伴儿。
　　像他这么理直气壮地喊老婆的,还真没有……军营一个顶一个的爷们,都是铁血汉子,看不起的也是那种娘们兮兮的弱鸡,谁强就掌握主动权。男人,干脆利落,谈恋爱黏乎乎这种事让人恶心。
　　肖想过他的人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都死得很惨。他早年太过于执着自己的专长,一头扎进猎豹营把训练当饭吃,和枪谈恋爱。等回过神来,净是长辈变着法儿给他塞姑娘,相亲时他面瘫着张脸,语气冰冷吓哭无数娇女。
　　飞鹰一号: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高调吗
　　食品厂四号楼:说得你好像自己是老头,看照片顶多二十几,也没比我大多少。
　　吴诺明没反驳他,他经历过的事情,见识过的别离,伤痛,遗忘,悲伤,流血不流泪的男儿傲骨,足以令他心理年纪有两个实际年龄叠加。
　　飞鹰一号又无声无息地灰了头像,乐七阳滚进自己被窝里时,手伸到枕头下去摸,摸出一件男式背心来。
　　那是黄嘉轩的背心,他喜欢穿那种“工”字背心,穿起来非常好看,少年人结实的肌肉裹在纯黑的紧身背心里,性感而诱惑。
　　这背心怎么来的,当然是偷来的。乐七阳爬到黄家小楼阳台上,除了背心,裤衩都偷了一条。
　　裤衩他穿身上呢,现在就搂着件背心用脸蹭了又蹭,鼻翼缩紧,深深地吸气。
　　肥皂涤过后只有太阳干香的气味,闻不到那股让自己心血窜动的小傻逼的体味。
　　不过光是这样,也能让他硬得受不了。
　　小傻逼,我想你了,怎么办……还有半年,熬死我了……你赶紧用你那小聪明被遣送回来吧,我不嫌你没有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担当,我只想你在我怀里无法无天地泼皮,我有一副肩膀,天塌下来了我都给你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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