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

作者:張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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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俐綺



      (于俐綺視角)

      『但凡被套上最後一次的人事物,往往,格外动人。』---于俐绮

      ---那是一段长时间的挣扎。
      ---就在我的画架前。
      ---我没有推开Jerry。
      ---我没想过它会怎麽结束,就像我从没想过它会怎麽开始。

      这是这届热音社最後一场校园公开的演出,虽然以前也演出过很多次,可但凡被套上最後一次的事物就特别的触动人。

      接近傍晚六点,整层教学楼究显得冷冷清清,美术系的人少了大半,大概都冲着最後一场的演出,跑到体育馆疯狂去了。我本就不喜欢拥挤的场合,开始就不打算参加,宁可选择一个人留下来面对空白的画布。

      三楼走廊静悄悄的,不时还能透过玻璃窗听见从体育馆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我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靠在墙上享受这片刻宁静。窗外的天空逐渐转深,我看着那些细密的绿色叶脉发呆,那时候,我万万没想过Jerry竟然还会出现。

      他是热音社的主干,照理说,这个时间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坐在一堆木头画架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走廊那一头的人影。我不明白那一刻自己究竟在慌乱些什麽,有一瞬间,我甚至希望自己是看错了人。我们这栋楼经常有闹鬼的传闻。与其是Jerry,我更希望自己是撞鬼。

      几天不见,他好像……变得有些拉塌。下巴多了点青色胡渣,额前的发丝变得更长,不过那双眼倒显得炯炯有神。他慢慢朝我走来,还是那副痞样,我忍不住问他,怎麽没在体育馆?

      他笑回我:「来接妳啊。」一说完,Jerry便作势要来拉我,我习惯性地闪了下,沾着红色颜料的笔刷不小心在他手臂上画了一道鲜红的痕迹。

      我们俩都盯着那道痕迹愣住,可Jerry似乎不在意,这种僵持,突然让我意识到,整层三楼变得有多安静。有多安静,就显得我们之间有多不对劲。

      至此,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真诚地说服自己跟他的互动只是普通朋友了。但究竟应该归类於哪个范围,我又不愿深思。Jerry的心态着实太可异,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之间的每一次气氛已经越来越难以形容,李治寒应该早就看了出来,但他始终闭口不提,这才让我感到如坐针毡。我跟Jerry的感情说不上深厚,充其量就是几个月的相处,但心间激起的那一抹波澜显然也不那麽单纯。我虽然会下意识避及对方太过明显亲昵的动作,却总放任精神在抽象的边界来回偷偷摸摸。

      我已经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了。我觉得Jerry很危险,可到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其实比这个人要更加危险。因为我放纵危险,在身边伺机而动,不逃不叫,一声不吭。我心知不能再这麽下去,在不能回头之前,我希望他离开,於是告诉他:「我不喜欢,太吵了。」

      他仍站着拉着我的手,我试图把手抽回来,晃了两次,直到第三次,他才放开。

      「现在才第五首歌,去看眼不吃亏,是最後一次了。」Jerry双手放在口袋里,又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搞不好一试成主顾。」

      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忍不住又想笑。这人有时候说话的态度有点疯,不着边际不着调,让人听着有些无奈。这时他拉了张空椅坐在我旁边,我才瞧见他眼框罩着层淡淡的眼圈,我沉默了会儿,问他:「你怎麽不去休息一下?」

      他却摇摇头,说:「小意思。」

      又回到无话可说的气氛。画是绝对画不下去了,我索性放下笔,双脚一起缩到椅子上,双手环膝。窗外暗下的天空,黑色树影随风晃动着,体育馆仍旧热闹无比,乐声隐约响起,在美术馆隔着窗户听,显得朦胧破碎,隔着一扇玻璃,就像两种世界,那边喧闹欢腾,而我坐遥远清冷的一头,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情感清晰的像个剧外人,无悲无喜地等着结局到来。外头偶尔三三两两经过的学生,有的手里抱着书,有的手里捧着高高叠起的便当,甚至有人穿了从前高校的制服,拖着拉长的影子,穿过白色的路灯下,这一幕无端勾起我的许多记忆,毫无顺序地自脑海掠过,都是些琐事。下面的那条路我也曾经走过无数回,也许以前我经过那里的时候,也有人像我现在一样,坐在四楼的窗边看着我,看着不认识的我,什麽都不想,只是静静地看对方走过。

      即使我们都曾徘徊在同一条小径无数次,可到了尾声终究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毕业後,什麽也都结束了。

      透过馀光,我知道Jerry一直在看我,我们似乎还不曾有过这样长时间寂静的时候,彷佛有道看不见的墙隔着,虽然透明,却总探不进,我看着他是如此,他看着我的时候,不知道是否也如此。几个月前,我兴许还曾经跟着一起好奇过Jerry这个人,想知道他的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可现在,我却已经不想知道了。正确来说,是不敢。我不愿再一次自找麻烦。我不一定有能力去收拾它。

      不知道过了多久,Jerry忽然开口,那声音就跟午夜电台差不多。

      他说:「今天体育馆在玩一个游戏,控灯会无预警熄灯,学生可以趁机抱住任何你想拥抱的人,妳不知道,灯才熄了两次,下面就全部失控了。」

      他的手指很长,点着木头画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唐雅正也在那里,很多人冲上去抱了他,他也抱了很多人,看到他我以为你也会在他身边,可後来灯又暗了好几次,我一直没看到妳,只好来了。」

      他已经收起了表情,语气很平缓。每一个字,在我听起来都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暗示性。我抬起头,他的眼神直直盯着我,里面看不出认真与否,似乎只是很简单地在平铺直述一件事,而我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麽。不,也许我知道,甚至一清二楚,所以此时此刻,胸口才会发胀,就像里头被塞了一颗巨大的石头,挤得一点缝隙都没有,氧气流不过,血液流不通,而我体会了那种接近窒息的错觉。

      这又是Jerry开的一个无聊的玩笑吗?我忍不住这样猜,自己也不明白,我到底希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想不透,又有些微的怒意升起,可转念又想,自己的郁闷来得毫无道理,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我都没有办法求证。即使能够求证,也没有意义。我仍然是有男朋友的人,而他是男朋友的好朋友,这件事从开始就已经是错误,我明明清楚,再纠结,我只会成为那一个明知後果丶却还是拼命在犯错的人。

      有些人并不适合太接近。一旦接近便会失去原有的滋味。这句话意指我们现在的处境吧。Jerry彷佛看透了我的想法,他微微张开嘴,顿了顿,才說:「去看看吧。」

      我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还好。直觉告诉我Jerry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话,但我也不知道他本来想说什麽,只是他的眼神让我无端感到心慌丶紧张,无论他原先想说什麽,最好都不要说出来,只要不说,就可以继续当作什麽都没有。

      他站起来,不容拒绝地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我似乎妥协了,满闹子只想着,这是最後一次了。

      我几乎是一片茫然地被他一路带到体育馆,打开那扇双开铁门的时候,我回过神来,被瞬间往外冲的一道热气惊醒,如浪潮般迎面打来的尖叫,灯光昏暗,霓虹灯放肆闪烁,里面根本没有能再站人的地方。一张张脸孔隐没在阴影里,抓着萤光棒的手挥摇摆动,虽然开了空调,可显然对於现场极度失控的气氛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浓浓的汗水味道,刺激着嗅觉,Jerry原本拉着我的手变成牵,我们贴着墙在人潮中蛇行游动,开始我觉得别扭,想收手,可不到一会儿又觉得刺激 …… 学生们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他们聚精会神在最前面的舞台,盯着上头乐团的忘情演奏,全体疯狂沸腾,我无可避免地被这一阵热血所感染,这种感觉跟刚刚在美术馆的清醒完全是两回事。

      吉他奏起,在掌声中,前方舞台上的主唱嘶哑的歌声透过音响环绕了整座体育场:『如果我不曾走过这一遍,生命中还有多少苦和甜美,那风中的歌声,孤单哽咽的声音是谁,回忆中那个少年,为何依然不停的追….』

      穿过重重障碍,Jerry带我上了一条隐蔽的楼梯,阶梯上也坐了不少学生,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也只是稍微挪动一下身体,然後往我跟Jerry相扣的手掌瞟一眼。我下意识想抽出手,Jerry却不让,走到二楼的时候,我已经冒了一层热汗,忍不住捏紧Jerry的手掌,他转过头看我一眼,暧昧的光线中轮廓变得不太清晰,可我仍然看见了他眼中显着的笑意,他同样满头大汗,晶莹的汗珠从额角滑至耳边。

      『那生命,灿烂烟火般上演,你和我最後都要回归地平线,留下的足迹,浪花冲走回忆海岸线靠近我,再拥抱我,请不要让我的心冷却』

      心脏撞了皮肤一下。

      那一刻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说不定是肾上腺素带来的鬼迷心窍,我竟伸出另一只手,用一只食指抹过他脸颊边的那一滴汗珠。我不想再看她的表情,於是转过头从护栏外往下看,舞台上的乾冰缓缓流动,底下的学生已经有人开始哽咽,抹泪,不少人跟着台上唱起来,到了副歌,几乎已经听不到乐器的旋律,全场学生的歌声如海啸盖过了音响,『想要征服的世界,始终都没有改变,那地上无声蒸发我的泪,黑暗中期待光线,生命有一种绝对,等待我,请等待我,直到约定融化成笑颜。』

      双手抓紧了护栏,我努力克制着身体里意味不明的悸动,眼眶周围跟着泛酸,
      这种想微笑,又想哭泣的感动,而它彻底征服了我,我甚少参加这种场合,此刻不免有着局促,既有被挑起的热情,又不知手脚该往哪摆,跟他们一样举在空中挥舞,还是跟着他们一起放声大唱。是阿,我也是属於这场最後的青春盛宴的一员,最後的学生阶段,大家一起挥手为它埋葬,埋葬青春,就应该用青春的方式,喜怒哀乐,声嘶力竭地道别。

      有股体温从背後靠近我,我身体一僵,想躲,却被直接被压到紧贴着银色护栏。我止不住喘息,Jerry从背後抓住我的两只手,声音就漂浮在我的左耳,很多人都说Jerry玩乐器玩得出神入化,连唱歌都是一把手,今晚,我是第一次听见他唱歌,在我的耳边,轻声地以他催眠的低音歌唱:『想要征服的世界,始终都没有改变,那地上无声蒸发我的泪,黑暗中期待光线,生命有一种绝对,等待我,请等待我,直到约定融化成笑颜。』

      底下的演凑进入了最高潮,他从背後带起我的手,举的很高,我的注意力无法在分给除了Jerry以外的人,我跟他彷佛就要这样融入黑暗的角落,闭上眼睛,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听到他的心跳------但或许从头到尾,这种剧烈的,属於生命的象徵,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

      我再也没有办法掩饰。掩饰。什麽都没有。怎麽可能什麽都没有?身体里有一块始终被我拒绝认清的情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酵着,蓦地,我感到一阵悲从中来,终究,还是变成了这样。我不禁想问问背後的那个人,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这样?这个故事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剧情中发展,我控制不能,掌握不能,就是跟唐雅正在一起的这两年,我也从未有过这麽强烈而复杂的感受,每一种情绪都不纯粹,快乐必然夹杂着伤悲,期待必然夹杂着犹疑,刺激必然夹杂着亏欠 …… 每一步画面都走得随心,每一个情节都走得小心翼翼,两股力量在体内拉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办?

      『等待我,请等待我,靠近我,再拥抱我,不要走,请不要走,直到约定融化成笑颜
      直到我看见生命的绝对.....』

      眼神交会的那秒,我们几乎同时开口。我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于俐绮……」

      「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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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于俐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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