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雨一直下，连绵至翌日都不止。这样的雨日对于我而言，自然是最清闲不过的了。寅时便已醒来，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便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翻身从床上坐起。天光还未透进屋内，又因着雨，分外的暗些。我寻了火引子，燃着了床边的红烛。小朵的火苗呼得蹿了起来，我蜷坐在床榻上，盯着那跳跃的烛光，暗自思忖，倘若从此刻开始，在我尚且还能保持距离，而没有深陷其中之时，我不能再见他，我要离他远些，直至可以躲避一切的未知与惶恐。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然而先前，我却做了此生都不敢想的决定，如今我却决意放弃了。我渴求寻一人共度苦短春宵，又或是白首不弃。然最要紧的，是可以寻得一份安心。他或许不必腹有诗书，也不必家财万贯。他可以是芸芸众生中最寻常不过的人，只要他心中唯有我，便足以。
　　可我却不敢赌，赌我是否是李昀仅有的那一个。他对我的温情是不是也是对别人的温情。这一切，让我惶恐，亦让我害怕。如此，便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起身将他那些个帕子收叠整齐，俯身轻嗅了一下，却发觉上头附着了我常用的甘松香的味道。随后拉开屉格，将那只描金漆的圆钵取了出来。既然要断，便是要断的干净。帕子上的味道是去不尽了，但我仍要尽力将他的一切从我的生活中剔除出去。可转念一想，却发现我竟是不知如何去寻他，当真是萍水相逢之缘，只得作罢。
　　一打眼却见窗外隐隐透着光，人却突然间疲乏起来，便索性又躺了回去，窝在床上犯懒，倒也是有了些许的睡意。朦胧之间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定了定神发现是归燕。见我起身，便道：“红浥小姐和团羽在外屋了，小姐可还要赖着？”
　　“她们怎的来的这样早？”
　　“小姐怕是睡迷糊了，现下早已过了辰时，昨个儿还说着要叫红浥小姐来斗草的来着。倒是红浥小姐也是无趣的紧，便先来找小姐了。”
　　说话间我已经穿戴好了缃色天丝棉交领以缇色马面袄裙，今天怕是不见客了，于是便是一副家常打扮。见我收拾妥当，归燕递来一件杏色比甲，道是春寒料峭，还是多穿些罢。走到外屋就看见红浥坐在外头，百无聊赖的拨着我搁在几案上的那几只白瓷茶杯，一旁还搁着几道点心。我在红浥姐身旁坐下，捡了几块芙蓉软糕垫了垫肚子，道：“姐姐，今日反正空闲的很，不妨一同斗草来打发时间？我让归燕去温了酒来，答不出来可是要罚吃酒的。”
　　“今个儿天气凉，暖炉子收的早了些，吃酒倒也能暖和起来，我可是惦记着你的梅花酿呢。”
　　“知道你惦记着，前几日刚起出来，可惜时日不够长，怕是酒味不够。”
　　“多大点事，吃酒不过图个开心罢。你今日这身衣裳倒也暖的很，不像你平日那般。”
　　说话间，归燕已经回来了，温的恰到好处的梅花酿，酒香不浓，那花香却是诱人的。我指着这些日子用清水养着的玉兰道：“迎客来。”红浥一时答不上来，我便闹着要她罚酒。红浥也起了兴子，便道：“碧玉簪。”我思了一下便道：“青罗带。” 团羽不解，红浥笑道：“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韩昌黎的诗句罢，可惜青罗带可不是什么花草，妹妹可不许耍赖。”
　　如此几个来回，忘忧花与断肠草，抑或是向阳花和月见草，紫蔻与白檀。后来索性归燕和团羽也一同闹了起来，而那梅花酿虽酒香不重，却颇有劲道。入口绵润，少去了汾酒的辛味，唯独留了一份甜味。不自觉便都带了几分醉意，又刚用过点心，也不觉着饿，便回了午膳。倒是素沄差人送来了汤菜。一盅白菜煨腊肉出奇的鲜美，大年已过，春菜还未长起，那汤颇为应景。
　　我酒吃的不多，倒是红浥直呼乏的很，便让她去我的床塌上眠一眠。又哄着团羽和归燕去窗子边的塌上小憩片刻。
　　而自己却是毫无睡意，想起自己好些日子前得了个香方，原本耐不下性子，现在反倒觉得可以试一试那个方子，便寻了出来：白檀香研末、乳香缠末研细、玄参温汤洗净，慢火煮软，薄切作片，焙干。合之，碾取细末。以熟蜜拌匀，入瓷坛内，封藏十五日。
　　制一味香药是极为繁琐的事，那火候要看的好，不能多一分，亦不能少一分。如此精细的活，以至于我都不曾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待我将小瓷坛封好，置于一旁，才惊觉房门外头隐隐绰绰的身影。看了看归燕她们还睡着，我便悄悄的走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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