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落，花未凋

　　熏风，无雨，日光黯。
　　这样的光景，大白天教室也得开着电灯。头上的风扇吱吱呦呦转得惹人心烦。历史老师在黑板上比比划划，口中念念有词，学生们却只觉得是在听天书，昏昏欲睡。不，是已经睡着了。
　　“你给我站起来，长得漂亮上课睡觉我就不收拾你啦？林蒹葭！”
　　林蒹葭睡得像块木头，历史老师的淫威震了四海却没有震到这位貌美如花的林大小姐。
　　见林蒹葭没有醒的意思，历史老师脸上的肉横了起来，宛如田垅。
　　雨洁看大势不妙，赶紧摇醒林蒹葭。不料，那个飞向林蒹葭的粉笔头不偏不倚地打中了雨洁的脑门，雨洁呆了几秒，此时，林蒹葭醒了，也呆呆地望着历史老师那脸横肉。
　　“林蒹葭，你给我说说什么叫井田制。”
　　“井田制……”其实林蒹葭心里想历史老师的脸就是个浓缩版井田嘛！于是她不由得笑了。
　　“我刚刚讲的内容你睡觉不听，不会，你还好意思笑！”横肉脸气得浑身发抖。
　　其实林蒹葭她并不是不会，她虽然成绩不高，课外书涉猎量去很大，这个井田制她没上高中也知道，她睡觉睡得心安理得，笑得也心安理得。老师这么说她，她也同样不理不睬得心安理得。
　　横肉脸刚刚要打发雷霆，雨洁突然不再呆呆的了。她开始胡言乱语。
　　“你们和起伙来戏弄我啊长出息了啊！还装起疯了。装疯，我就能不收拾她了啊？想得可真美！”
　　雨洁继续胡言乱语，横肉脸开始怕了，莫非真的……可是，那只是个小小粉笔头啊，至于吗？横肉脸开始最最不安了，脸上的田垅开始颤抖，像大地震之前的景象。
　　“快他妈送医院啊，都还愣着干嘛？”一个不帅的瘦小男拽起雨洁背在背上就往医院跑，好在，二高中的地理位置优越，离精神病院近。到了医院，挂了急诊，雨洁被医生带走了，瘦小男开始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大喘粗气。这个瘦小男平时不吱声不吱气，这次的事对他是个大例外，甚至他自己也想不到之前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此时，他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他叫杜诺，夏枫的好朋友。

　　“夏枫，江雨洁她……医院确诊了是精神……我也说不太清，总之是出了点问题。”杜诺也变得语无伦次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么严重。
　　“雨洁什么？她怎么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电话里传来夏枫焦急的声音。
　　“你快点来精神病院吧，来了就知道了。”杜诺突然觉得很累，不想过多解释什么。
　　夏枫很快到了，雨洁没了之前的癫狂，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现在，她正微闭着眼睛静静躺在病床上，夏枫却吓坏了。
　　“雨洁，你不要死啊，雨洁，我是夏枫啊，雨洁……”
　　在场人都惊呆了，大家得知的消息是雨洁精神分裂了，毕竟没有死掉那么令人无法接受，夏枫这样……还好，夏枫很快被还保持着理智的人们拖走了。
　　“让我再多看雨洁一眼吧，求求你不们要拉我。”
　　“又不会死，以后看的日子还长着哩！”
　　“那她怎么躺着不动了？”
　　“说来话长……夏枫，你先别这样就是啦！”

　　听完杜诺吞吞吐吐地讲完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夏枫叹了口气。
　　“你要是不要雨洁了，我照顾雨洁一辈子，不过，你可以经常来看看雨洁吗？她一定会认识你的，一定会高兴的。”杜诺带着哭腔说，不过他没有流泪。
　　“我说我会不要雨洁了吗？雨洁就是永远不好了我也要她！……咦？杜诺，你为什么对雨洁这么好？”
　　“没……没什么，我也是刚刚着急了胡乱说的，不过，雨洁她真的很可怜。”
　　“你是不是也喜欢雨洁？”
　　“你不要像个女人一样醋坛子一个。”
　　“……”
　　怎么会呢？善良的杜诺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妹妹呢？

　　1991年，二道沟村，杜家老三18岁的媳妇怀了双胞胎，羡飒了远近乡亲。
　　杜家小两口却没乡亲们那么高兴，两个孩子，这个只有三亩薄田的人家如何养得起？
　　养得起养不起都得生，杜家老太太也想要个胖孙孙。
　　那个冰天雪地夜晚，杜家两个小孩子呱呱坠地。
　　白天的时候，孩子妈还在山上捡柴禾。
　　一年只吃了2斤米骨瘦如材的孩子妈没有奶水。杜老三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托人从市里买了很少的奶粉，不够喂养两个孩子的，小夫妻俩愁眉不展。
　　第二个夜里，杜老太太趁着小夫妻熟睡，抱着女孩子进了城，回来和孩子爹妈说：“俺给孩子找了个吃香喝辣将来能进市里学校读书的人家。”说着，老泪纵横。
　　“妈，你把俺孩子卖了？妈？”杜老三绝望地用头撞墙，被媳妇拦住了。
　　“你听妈说，不是卖，是送，孩子给到了教育局副局长家里呢，比跟着咱过有好出息。”
　　杜老三吵着闹着要去城里把孩子找回来，但终究是在老太太又喝农药又上吊中罢了。
　　杜家儿媳妇倒一直是很平静，她不哭，不闹。出了月子，这18岁的妈妈便独自一人收拾了个简单的布包不知走了多少里山路，回了她六家子村的娘家，恁谁劝也没回来过。
　　杜老三独自养着的男孩就是杜诺，那个被送到城里的女孩子便是江雨洁。

　　杜诺有出息，以第一的好成绩一路向前考出了山沟沟。在进市里读高中之前，杜老三特意去集市上买了的确良衬衫给杜诺穿上，并叮嘱他要好好读书，不要操心家里，他杜老三能生他就能养他。
　　当杜诺拿着那个放着几张零散票子的就手帕缝成的小布包进城报到时交学费时，钱里面夹着封信。是他奶奶写的。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妹妹。他不知道的是，他奶奶，这个扎根农村苦了一辈子的老知青在写完这封信后，便吊死在了他们家仅有的一间茅屋的房梁上。

　　进入高中，杜诺第一眼看到江雨洁便觉得莫名其妙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就多看了雨洁一眼，雨洁不好意思地很不自然地撩了一下头发帘，杜诺便清楚地看到了奶奶信上说的雪花状胎记。后来，江雨洁邀请全班同学参加她的生日party，杜诺没钱买个像样的礼物给雨洁，也就托词说身体不适没参加，在宿舍里郁郁寡欢地躺了一天，倒真像是病了——这一天，其实也是杜诺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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