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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那个夜晚以后,苏锦源和任羽萱之间生出一些很微妙的氛围来。大多数时候,她依然微笑如花,他依然不言不语,很多话他永远不必说,她也永远都不必问。可是一种类似默契的东西,就那样浮在周围的空气里,虽然透明,却无处不在。
走得近了,很多事情就自然而然的知道了。比如任羽萱经常会看书看到很晚,会为一份病历分析在图书馆里坐上一整天,有时会待在实验室里忘记吃饭,她的功课好,并非平白无端的得来的,她有她的一份认真。只是这份认真很随意,没有太多的胜负之心。和任羽萱不同,苏锦源做任何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会做到最出色。任羽萱很少拒绝别人,别人拜托的事情却总能做到最好,时间不够用,就挤,所以有时候她真的会很忙很忙。
天才吗?也许是比别人多了几分才华,可这世界上哪里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总是要付出一些,才能得到一些。任羽萱付出的够多了,只是这一切都掩盖在那个笑容后面,永远从容,永远有条不紊。她不说,又有谁知道呢?很多东西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错过了。
苏锦源看在眼里,默默不语。只是苏锦源每天会陪她一起吃饭,准时的,从不晚点。任羽萱做报告的时候,桌上总是早已放上事先整理好的资料,厚厚的一沓,非常齐全。晚上他们坐在自习室静静地做功课,苏锦源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帮她处理那些同学拜托她做的事情。
而她做完功课之后,就会跑去泡两杯茶,一杯放在苏锦源手边,一杯拿在手里,白色的雾气在她眼前氤氲。她就坐在对面撑着下颌看着他忙,闲闲地笑,一点也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有时她会戴上耳机听歌,她总是把另一支耳机塞进他的耳朵,然后靠在椅背上看书。真静,只有他写字时发出的沙沙声,和她偶尔翻动书页时很轻的哗的一声。然后那些音乐声响起,悠扬而闲适的在耳边里流淌。不止一次,苏锦源抬起头来,看见她把脸埋进书页,窝在那里睡着了,手里还乱七八糟地抱着个抱枕,睡得香甜而懒散。淡淡的微笑在苏锦源嘴角慢慢浮现,他想这样就好,真的很好,他可一点也不想看到她那么忙碌、那么累,一点也不想。
任羽萱照很多照片,有时拿去展览或者投递给杂志社。苏锦源就给那些照片起名字,或者写上一些相匹配的文字。有时那些照片里究竟有些什么,任羽萱自己也说不清楚,苏锦源却仿佛总是懂得。所有的图像和文字都融合得那样恰如其分,一丝嫌隙也没有。孙悦玲看见了非常吃惊,点漆般的黑眼睛睁得老大,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用很迷糊的声音对陆逸辰说,“陆逸辰,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为了与众不同的。”陆逸辰笑笑没说话。
任羽萱呢?任羽萱一点也不惊讶,无论苏锦源能做什么,无论苏锦源做得怎样的快怎样的好,任羽萱从来都不觉得奇怪,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悦玲知道后更吃惊了,追着任羽萱问原因,任羽萱不说话,只是看着苏锦源淡淡地笑。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苏锦源深深地凝视她,想在她眼睛里看出那个答案。
在这样的眼光注视下,任羽萱低下头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后来那次一起做分析报告,晚上醒来的时候,看见有你坐在那里,就觉得很放心呢。”她说得很慢很慢,声音很低很低,“即使自己起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锦源你总有办法。”说完,她抬起头来,笑了一下。
苏锦源想问她,那你最后为什么还要起来,为什么生病了还要逞强,为什么不相信我?
似乎察觉了他的意思,任羽萱侧着头没有说话,然后一个笑容慢慢在嘴角展开。
她的眼睛是好清好浅的颜色,浸润着天空深夜的黑色,透明的一般。她的笑容好纯好净,像四月的晴空,带着浓浓的暖意,可以让冰消雪融的那种。
对着这样的笑容,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苏锦源在心里轻轻叹气。骄傲,她起来是因为她有她的骄傲。其实早就知道了,原本不必问的。苏锦源侧头看着她,白色衬衣裹着的身体轻盈而单薄,瘦弱的脊背总是挺得很直。她多骄傲,越是柔弱的外表,里面蕴藏的力量越坚韧。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看着那个站得很直的侧影,不知为何苏锦源觉得心里有点空,以及一丝莫名的、淡淡的惆怅。
新学期过去将近一半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很多事情发生之前总是一点征兆也没有,让人措手不及。有时也许,正是这种坦然的毫无防备,让我们更容易看清楚很多事情。
那天下午,苏锦源有一节医学史。课间休息的时候,苏锦源用铅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窗外的冬青树生得高大挺拔,颜色依然苍翠。冬季的校园并没有太多的景致,所幸虽然已经是十一月,但是阳光依然充足,透过玻璃窗点点洒落在身上。
那种感觉,好像叫做暖。
这个冬天的阳光好像总是让人觉得特别舒心呢,苏锦源有点想微笑。
教室前面有一阵小小的骚动,苏锦源看过去。孙悦玲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他们的教室里,她正向后排他们坐的座位跑过来。她跑得那么急,以至于撞到了一些桌椅,她都没有发觉。
最后孙悦玲停在了他们的面前,她的脸色有点白,额前的几缕刘海被汗水打湿了,紧紧贴在脸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陆逸辰吃了一惊,抓着她的手臂问她,“悦玲,怎么了?!”
悦玲努力平复着呼吸,黑眼睛里都是慌乱,“你们快去看看吧,羽萱她……出事了。”
苏锦源觉得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以至于一时之间他都没弄明白悦玲究竟在说些什么。隔了一秒,那些意识才慢慢回来,他好像听见悦玲说羽萱出事了。她,出事了。她,怎么了?
陆逸辰在说话,“她出什么事了?”
“他们系做实验的时候,一个酒精炉爆炸了。好像,好像……”孙悦玲结巴起来,“好像是伤到眼睛了。”
阳光在玻璃上闪,亮白亮白的晃得眼前一片模糊。
隐约中,苏锦源听见陆逸辰焦急的声音在问,“伤得严不严重?”
“好像挺严重的,被送到学校医院去了。我一听说,就跑过来告诉你们了。”悦玲用手比划着,说得又急又快,“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啊。”
苏锦源觉得耳边好静,好像一切声音都抽离了似的,他看见孙悦玲的嘴飞快的动着,他以为他会听不见悦玲在说些什么,可是事实上那些声音清晰无比,像一根根锐利无比的尖刺毫不留情的穿过他的耳鼓,然后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一片生疼。
“你们赶快过去吧。”孙悦玲说完,转身又跑走了。
陆逸辰看苏锦源一眼,“我们也快去吧。”
苏锦源想说好,张开嘴才发觉喉咙里哽着一个硬块,根本发不出声音。这个硬块又大又沉,从喉咙里一直向下压迫着,使得他连脚步都不顺畅起来,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机械地随着陆逸辰一起往前走。
学校医院的走廊里,很多的人。手术还在进行中。
苏锦源轻轻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看着对面的门。门合得很严,里面挂着布帘,什么也看不见。门的上方亮着一盏灯,光芒透过玻璃灯罩映射出来,落得一地晶莹,血红色的。不是第一次来医院了,怎么以前都没注意过,手术室外的灯光是这种触目惊心的颜色呢。不敢再看,也不想再看,苏锦源把头别过去。
孙悦玲却是坐不住,蹙着眉头,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答、答、答,脚步声不断响起。偏偏每一声都这样的清楚,好像直接踩在手冢心里一样,来来回回,踏得一片凌乱。
陆逸辰拍拍身边的椅子,“悦玲。”
孙悦玲摇摇头,“我心里好急,坐不下。”
任羽萱的同学站在旁边,一脸愧疚,“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羽萱也不至于……”
他们到学校医院的时候,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下午羽萱他们系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和羽萱一组的同学在调试酒精炉的火焰。任羽萱听着觉得炉子的声音不太对,就低下头去关。下一秒钟,那个酒精炉就爆炸了,羽萱伸手把同学推开了。结果同学一点事情也没有,她自己被玻璃碎片炸伤了眼睛。
孙悦玲立马回过头来,黑亮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同学,“你能不能安静点,别在这里罗哩叭嗦的。”
同学被她看得一阵瑟缩,往后退了退。
陆逸辰一把将孙悦玲拉到自己面前,制止地摇摇头,“悦玲,这里是在医院。”
孙悦玲不说话,气鼓鼓地转过头去。
“而且悦玲,你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一分一秒,时间停住了。
走廊里充斥着医院特有的□□味道,让人微微眩晕。苏锦源闭上眼睛,把全身的力量放在身后的墙壁上,心里好空,每动一下都能听见回音似的。下意识的用手握住身后墙壁上的栏杆,触手一片生硬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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