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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宛凝从凤仪宫中退出来,内心竟是久久不能平复:楚玉福泽深厚,初入宫闱便有幸承宠,又令我可喜;深宫之中不乏绝色佳人,我孑身一人,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今日见了皇后与懿夫人皆有心刁难楚玉,又令我可惧;我自己不过沧海一粟,却也帮不得楚玉丝毫,又令我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时神情恍惚,半天也没挪开步。
芙蕖见宛凝神色不对,轻轻推了宛凝一把,说:“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走了神?你瞧敏贵人那好不热闹呢,姑娘何不前往打个照面?”宛凝回过神来,朝芙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敏贵人被一些个妃嫔、下人簇拥着,各个笑脸相迎,嘴上念叨着“贵人好福气”的话。宛凝对芙蕖说:“姐姐那样忙,咱们还是别去叨扰了。回皓月轩去罢。”
宛凝正欲迈步而行,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道:“这不是林姐姐吗?”宛凝回头看去,那人正是段清扬。宛凝喜不自禁,笑着说:“可寻着你了。方才殿里人太多,我瞧了半天也没瞧见你的踪影。不想竟在路上碰见了。”
清扬施礼道:“妹妹有幸被封为美人入宫,多亏了当日萱姑娘的簪子。你们两姐妹可是我的大恩人啊。”宛凝说:“幼萱没有姐姐这个福气,回家去了。”清扬安慰说:“萱姑娘性子傲,想来外面才是她的好去处呢。”宛凝笑着说:“这话可说对了。对了,你如今在哪个宫里,可还安稳?”清扬回道:“分在瑶华宫的怡香院呢。瑶华宫主位乃庄妃娘娘,同住的还有早些年入宫的丽贵人。咱们姐妹团聚,不提这些了。听说御花园种了几株新奇的荷包牡丹,咱们瞧瞧去,如何?”
能在深宫遇见相识之人,实属难得。宛凝一扫之前的阴霾,顿时心情愉悦,当下便答应了。于是宛凝与清扬打发了各自的丫头回宫候着,两人一路行至御花园。
园内花团锦簇,花的绿的开得繁茂,花招绣带,柳拂香风,好不惬意。清扬停下脚步,嗅着一朵牡丹,道:“姐姐瞧啊,这花开得多娇艳。”宛凝感叹说:“是啊,这些花儿哪一朵不是司苑司精心打理出来的。美则美矣,雕琢痕迹太重,反失了真性情了。”清扬说:“姐姐说笑了,这花还有性情?我可是头一次听说呢。”宛凝笑而不语,不作争辩。
清扬看见不远处正有一队小太监抬着荷包牡丹往东边去了,连忙追上去询问:“这些花是不在御花园里摆着,你们要抬到哪里去啊?”为首的太监恭敬地回答:“回小主的话,昨儿个皇上把这些荷包牡丹都赏赐给懿夫人了,奴才们正将这些花送往景福宫呢。”
清扬灰溜溜地走开,倚着一旁的假山叹气。宛凝安慰道:“姐姐何必为一盆花伤心?改明儿我去司苑司讨些荷包牡丹的种子来,种了送你,如何?”清扬讪讪地说:“姐姐你是没瞧见那荷包牡丹,它可不比寻常的花。别的花都是顺着长,只有它是倒着长,可有意思了!本想拉你来瞧个新鲜,没想到被别人占了去。”宛凝想了一会,说:“虽然花是没福分赏了,不过我这倒有个故事,姐姐可愿意听?”清扬顿时来了兴致,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宛凝。
宛凝说:“相传在洛阳城东南有个汝州,州的西边有个小镇,名叫庙下。当地有个习俗,就是以鸳鸯荷包定亲。镇上有位姑娘唤作玉女。她天生聪慧,心灵手巧,绣花织布的技艺更是精湛绝伦,无人能及。她绣的各种花卉图案,常招来蜂蝶落在上面。一时间提亲者竟是踏破了门槛。
清扬愈发好奇了,问:“噢,世上竟有这般奇女子。那她后来可有嫁个如意郎君?”宛凝接着说:“没有,这些提亲者皆被玉女姑娘婉言谢绝。原来玉女姑娘早有钟情的男子。可惜,玉女姑娘的心上人参军入伍两载有余,一直杳无音信。玉女姑娘日日盼,夜夜想,苦苦思念。她每月绣一个荷包聊作相思之情,并一一挂在窗前的牡丹枝上。久而久之,荷包形成了串,便化成了如今这种‘荷包牡丹了’。”
清扬笑着说:“我原只见此花生得稀奇,不知还有这样的来历。看来‘荷包牡丹’倒是相思定情之花了。回去我也绣他个十来个荷包挂在牡丹枝上,看它能不能化成‘荷包牡丹’。”宛凝打趣地道:“姐姐这般说,看来心中早有意中人了不是?”
清扬羞红了脸,低头腼腆道:“姐姐一肚子典故,竟是拿来取笑我的,我可不依。”
两人正聊得没个开交,背后竟传来呵斥之声,说道:“下作的贱婢,竟在此说这般□□之言!”宛凝、清扬唬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懿夫人。两人连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妾身段美人、林常在参见懿夫人。”
懿夫人自昨晚惩处敏贵人不得,一直不痛快。加上近日阖宫觐见皇后之时,敏贵人又是出尽了风头,懿夫人愈发心情烦闷。本打算到御花园来散散心,不想遇到了这两个不知避讳的小丫头,于是将怒火一股脑地都泄在她们身上。
懿夫人便叫王全:“把这个两个不廉耻的东西拖到司正司,杖责四十,再贬去暴室为奴!”清扬听说,忙磕头哭道:“妾身知错了,夫人要打骂,只管发落。只求夫人网开一面,别叫我们贬去暴室就是天恩了!”
宛凝内心懊悔,入宫前母亲多次嘱咐要谨言慎行,今日竟说出这般不知忌讳的话,怕是难逃厄运了。她思忖了一会,说:“妾身等不知轻重,的确该罚。领罚之前能一见懿夫人贤德风采,妾身也是无憾了。”
听闻宛凝说自己贤德,懿夫人嫌恶之心不觉减了三四分,说道:“你倒说说,本宫如何贤德?”
宛凝应答道:“民间传说这‘荷包牡丹’乃至情至性之花,皇上一并都赐了夫人,想必对夫人是万般宠爱,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夫人呢。皇上英名,自然夫人贤德,才能获得圣心啊。”
懿夫人原先以为皇上赏了这些花不过是寻些新鲜玩意儿哄自己开心,安抚自己罢了。听宛凝这么一说,倒觉得有点意思。不觉已是神采飞扬,她轻哼了一声,说:“好张灵巧的嘴!罢了,你的罪可免,不过这个段氏不得不罚!”
王全见势上来便要拉扯。宛凝暗道不好,挡在清扬面前,说:“夫人饶命!祸事皆因我而起,请求夫人放了段姐姐,妾身愿意受罚!”
这般动作的宛凝竟与昨日的楚玉如出一辙,勾起了懿夫人的伤心事。她脸色一转,怒道:“罚谁不罚谁由我断绝!本宫看你是个明白人,饶你一死。你若再这般不识好歹,本宫将你一同办了!”
宛凝情急之中,一时也没了主意。正在心下慌乱之时,却见那边庄妃牵着一个男孩子,身后跟了一众宫人朝这边行来。
懿夫人见了庄妃,使了个眼色让王全退下。懿夫人说:“哟,我说是谁来了,原来是庄姐姐带着奕佑游园呢。”庄妃一身深蓝色的褂子,项上却带了个红宝石镶金的璎珞圈,庄重中不失灵巧。一双丹凤眼,体态丰腴,身段婀娜。宛凝一见便知此人不凡。再瞧那男孩子,估摸五六岁,一身明黄缎子的衣袍,腰系玉带,脚上蹬着一双双龙绣纹皮靴,好不神气。如今皇上膝下只有这一位皇子,自然爱护有加。穿的用的,都是宫中最好的。
庄妃推了推奕佑,说:“还不给你懿娘娘请安?”奕佑行礼说:“儿臣给懿娘娘请安!”懿夫人冷笑一声:“可不是说姐姐福气好吗,这宫里也只属你们母子俩最尊贵了。今日奕佑怎么不去读书写字,倒跑来逛园子了?”
庄妃笑着说:“昨日他父皇夸他功课好呢,着我带他散散心,别叫憋坏了身子。”她瞥了一眼地上的清扬与宛凝,又说:“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冲撞了妹妹是可不是?”懿夫人不语,庄妃接着说:“这段氏是我宫里的,不如妹妹做个人情,把她交给我处置吧。”
懿夫人向来视庄妃为眼中次,她心想:所有妃嫔中,只有庄妃育有皇子,与皇帝情分也最深。若将来太后驾鹤仙去,她封为贵妃也不是难事。只怕到时候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想到此懿夫人不肯轻饶,说:“本宫位分在你之上,瞧你年长尊你一声姐姐。本宫劝你尽早与这小蹄子断了往来,不然本宫禀了皇上,治你治宫不严之罪!”
庄妃年纪与元湛相同,在后宫妃嫔之中年纪最长。她最忌讳旁人提及她的年纪,心下不悦,却隐忍不发,面上仍旧笑着,说:“那便依妹妹,禀了皇上去。你猜皇上会如何处置呢?”被如此反问,懿夫人倒没了谱。皇上宠爱庄妃宫人尽知,自己怕是讨不到好。她又想,如今新人入宫,何不借机拉拢她们。来日方长,再收拾庄妃也不迟。懿夫人转而一笑说:“姐姐言重了,此等小事何必惊扰圣驾。本宫私自就做个主,将段氏交由姐姐处理吧。”说完她又扶起宛凝,取下手上的白玉镯子递到宛凝手中,说:“你与本宫投缘,这个镯子赏你的。将来若是哪里不好了只管来报我,断不会叫你受委屈。”宛凝不敢大意,拜倒谢恩道:“妾身今后自当谨言慎行,不敢再让夫人劳神!”
懿夫人瞧着甚是欢喜,带着自己的宫人扬长而去。
懿夫人走后,清扬吓得瘫软在地上,竟一时怔住了,不知言语。宛凝搀扶起清扬,向庄妃施礼说:“庄妃娘娘救命之恩,妾身感激不尽。”庄妃斜眼打量着宛凝,反问道:“你何须谢我?是你自个儿救了自个儿。”宛凝又说:“若不是娘娘方才解围,只怕清扬此刻已经在司正司了受刑了。”
庄妃随手折了一朵花把玩,说:“段美人是我宫里的人,自然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你要记住,我这样做既不为救你,也不为救她。你是哪个宫里的?”
宛凝低首回话:“妾身常在林氏,分在昭阳宫。”庄妃意味深长的笑了,说:“本宫知道了。”她吩咐身边的几个小宫女:“将奕佑和段美人送回宫去,好生照料着。”宫女们接过清扬,一同搀扶着清扬回去了。一众宫女太监行远了,只留下庄妃与贴身婢女芷蘅。庄妃对宛凝说:“昭阳宫住得可还习惯?”宛凝略感惊诧,回话说:“入宫都是侍奉主子的,住哪又有什么分别?”庄妃顺手取下头上的一支金步摇赠予宛凝,说:“这支簪子本宫赏你了。若今后有事相求,拿了簪子来见吧。”宛凝推诿道:“妾身无才无德,不敢受娘娘这般厚礼。”庄妃不作理会,转身离去。
行至半路,芷蘅忍不住问:“娘娘为何厚待林常在?她可刚刚奉承过懿夫人。”庄妃笑了笑,淡淡的说:“皇上中意的,你说呢?”芷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敢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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