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人

　　又是一个周一。

　　一进办公室，任米就听见方婉兰有意的大叫：“哎呀，我的样品不见了。这么贵，怎么办呀？”

　　“什么样品？”牛小京适时地捧哏。

　　“一件毛衣，一条裙子，是前几天我刚进口的样品，我就放在样品间了。”

　　任米心里一突。快到年底了，科里要收拾样品间。上周五这个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任米身上。样品间有个小隔间，像是个更衣室，里面堆积的是年头很长的以及破损的样品，都是准备销毁的。下班后任米收拾时，看见一件毛衣和裙子都还很好，很适合少女，就顺手给了魏姐。她女儿正好还可以穿。她随手还把吊牌扔了。难道......？

　　果然，方婉兰好像刚刚想起来似的：“任米上周收拾了样品间。你看到没有？”

　　“是我以为是废的，给处理了。”

　　“什么？”方婉兰怪叫：“处理了？我那是miu miu 今年新款。大姐，你太大手笔了吧。科长，你看怎么办吧。”

　　“那还怎么办，按价赔偿呗。上报公司，报事故处分。”方素梅义正词严地说。

　　任米不服：“科长，你并没有问过事情前后经过。那两件衣服是在隔间里的。按照惯例，当然是废品......”

　　“废品？”方婉兰抢着打断了任米的话：“我新进的样品，明明挂在样品间里的。肯定是你看上了。”

　　这时，魏姐弱弱地加了一句：“那两件衣服要值多少钱？”

　　“一万五吧。”

　　魏姐看了任米一眼，心虚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给任米作证，衣服就是在隔间里的。

　　任米的心凉了。她总是一片真心待人，可所谓的“朋友”只存在于没有利益冲突时。她的真心不值一万五。

　　陈娜之事后，任米总结并点醒了自己。但人性本善，任米总是在同样的事上转圈。她至今没有在任何人前提到魏姐。

　　下午，万鹏来到了服饰科，因为她们上报了一份处分。耐心地听了方素梅的汇报，万鹏笑了笑：“没多大点儿事。咱们自己内部可以解决的事就不要弄大。任米，那两件衣服可以找回来吗？”

　　“应该可以，但吊牌什么的都没了。”

　　“还不承认是自己私藏，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方婉兰喊着。

　　“你这单业务我知道，”万鹏不动声色：“咱们有miu miu 的授权书，又有进口报关单，这两件只是样品，追回来就可以了。至于任米，因为是下班时间做的额外工作，也没造成损失，不便给予处分。”

　　“但作为服饰科的人员，”万鹏转向任米：“连miumiu的Logo都不认识，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呢？”

　　万鹏轻巧地化解了危机，转身走了。方婉兰气得直跺脚。方素梅拍着她，眼睛盯着万鹏的背影，若有所思。

　　临下班时，魏姐磨蹭到任米桌边，用最小声说着：“对不起小米。明天我会把衣服拿回来的。”说完，迅速地走了。

　　任米不禁想起她来的第二年。她刚刚转正，听说服饰科又要来一个新人，而且不用实习，直接留用。那天方素梅让魏姐转岗，去干进程员。而她的会计工作要留给新来的牛小京。

　　下班后，魏姐哭了一通，只有任米留下劝她。她气哼哼地对任米说：“她们太欺负人了，从今后咱们是同盟，一起和她们作斗争。”

　　现在呢？这就是她斗争的方式吗？任米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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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上班，任米就觉得气氛不对。每个人的眼闪闪烁烁地盯着她，连平日最不爱掺和事的跟单师傅都从报纸上方探出一半眼睛。怎么了？难道魏姐没有把衣服拿回来？

　　低头一看，任米正看见那两件衣服躺在她的桌上。打开一看，除了吊牌没了，一切还好。看起来，要等方婉兰解惑了。

　　果然，方婉兰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哎呦，不用看了，我的那两件破衣服算什么呀，你就是把这个服饰科拆了，万总也能帮你解决的。”

　　牛小京再次适时地接话：“兰姐，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方婉兰故作惊讶：“咱们的任大业务员是万总的......女朋友。”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

　　“什么？”牛小京再次配合。

　　“昨天公司里就有人传开了，只有咱们科不知道。今天恐怕全公司都知道了吧。”

　　“这事是真的？”

　　“上周的一个宴会上，万鹏亲口承认的，据说有人还有他们亲吻的照片呢。真是不知羞耻。”

　　“那你还总是向万总告她，你不是自找倒霉吗？”

　　“哎，我的脑子太纯洁了，一切都从正常角度看问题。谁知道有人总喜欢剑走偏锋呢。是我打眼了。”

　　“真不知道你家万鹏的审美怎么那么奇特，”牛小京假装和方婉兰私谈，却偏偏将音量放得全科都能听见：“亏得我家蓝副董不这样。”

　　“你家蓝副董还不是也请她跳过舞。”方婉兰不服气。

　　“那是拿她找乐。”说着，牛小京忽的眼睛一亮，随即故意高声：“我想起来了，上周是万鹏前妻的订婚宴。你想想，万鹏为什么会请任米，为什么会亲任米？”

　　方婉兰的眼睛也亮了：“我明白了。小京你还挺聪明的呀。”

　　“那是，”牛小京得意地说：“不过，那样看来，迷姐岂不是有点儿可怜？被人利用得这么彻底，这回又要成为全公司的笑......不，名人了。”

　　“哈哈哈！”方婉兰终于笑了。

　　任米这才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正要否认，方素梅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都不许说笑了，赶紧工作。任米进来一下。”

　　任米只好走进科长室。方素梅用一贯严肃的目光盯着她：“一个年轻人，工作平常就不认真，总出差错，现在还私生活混乱。你这样的人，还怎么当业务员？这件事如果解决不好，我会向总公司举报。你好自为之。”

　　私生活混乱？任米被这个词激怒了，终于没忍住：“上梁不正下梁歪，您凭什么说我？”说罢，她推门而出。

　　不管方素梅在里间怎么气得跳脚，任米这一上午真是如坐针毡。除了方、牛二人的一唱一和，其他人虽不说什么，但从他们那些躲闪的目光中，任米看到了猜测、同情和鄙夷。

　　任米根本无心工作，又怕别人看出异样，干脆趴在桌上装睡。她无力辩解，也不知道如何辩解，因为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屋里渐渐地安静下来。任米想，应该是到午饭时间了吧。终于可以清净清净了，今天不吃了。

　　一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在任米头上，很爱怜很安心的感觉。任米蓦地抬头，却发现万鹏站在身边，正用疼惜的眼神看着她。全科的人都没出去，连方素梅都走出里间静静地看着。屋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万鹏很自然地牵起任米的小手：“走吧。你答应中午陪我吃饭的。”

　　待任米起身，万鹏顺势揽住她的肩，并很熟练地帮她拿着包。搭在肩上的手微微使力，任米茫然地跟着往外走。

　　服饰科内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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