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狩猎者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听祖母讲过一个故事，神在创造这个世界之前，创造了一个少女，那是我们人类的原型，神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美丽，给了她永恒的生命，给了她不被约束的因果，却唯独没有给她完整的感情，我想，那是因为神自己也不明白吧。

　　“她可真美啊！”祖母总是这样感叹。

　　年幼的我问她是不是见过那个人。

　　“那是当然的。”她拍了拍胸脯，显得有些自豪和激动，“那还是在我年轻的时候。嘿嘿，可别看我这样，老婆子我当年可是村里的一枝花啊。”

　　祖母说她当年还是个小姑娘，喜欢在山上采花，有一次，她看见天上有几团白色的光，离她渐渐的近了，落到地上时变成了几个长着白色翅膀的“人”，她以前听人说过，那是天使，是神的使者，但是真正吸引她目光的是在那中间的一个少女，她的容貌让祖母惊叹，甚至让她觉得那就是神的容颜。

　　“唉，如果能再见她一次就好喽。”

　　祖母的话让我有了一个憧憬。

　　十一月的风已经有些冻人，我坐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望着茫茫的大海出神。

　　“卡尔，你在哪？要吃饭了。”

　　妈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把我拉回了现实。从岩石上跳下来，今天，依旧没有看到。

　　我居住在一个靠近海的小村庄，村民们大多是靠捕鱼为生，对我而言，鱼或虾，并不是什么少见的食物，反倒是成了主食。坐在破旧的桌子边，妈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祖母抱怨。

　　“妈，不是我说您也该少讲些奇怪的故事，卡尔总像个孩子一样，他还以为那些东西是真的。”

　　“哎呀，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可一点不糊涂。”

　　“您少说点吧。卡尔，你也这年纪了，别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我先出去了。”

　　“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又要去哪啊？！”

　　关上门，每天都重复的对话，我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这个梦，我做了十年，不想就这样丢弃，我总是记得祖母说那个故事时激动的样子，那个善良又可怜的老人从不会说谎。

　　我沿着海慢慢地走着，沙滩上留下我的脚印，我看着海，有种异样的感觉，那里飘着一个什么东西，又猛然发现那是一个人，我来不及多想，跳进水里往那边游。

　　“快抓住我！”

　　我伸出手去抓她，也许是听到我的声音，她抓住了我的手，我一只手抱着她，向着岸边游去。

　　“呼——你没事吧？”

　　她没有回答，不过我想应该没事，因为她已经站起来了，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一头金色的长发几乎有她的人那么长，紫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穿着白色的长裙，却赤着脚。她很漂亮，嗯……我只能这么说，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也许是不喜欢被注视，她侧过头，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无礼。

　　“那个……小姐？你为什么会掉进海里？你家在哪？”

　　话一出口，我又觉得问的不该，哪有刚见面就问别人家在哪里的。不过她好像不太在意，四处打量了一下，又坐在了地上。

　　“很冷。”

　　从刚才到现在她说的第一句话，该死的我竟然忘了她衣服还是湿的。我让她在那里等一等，回家抱了一堆木柴顺便拿了一套衣服，我点燃木柴，生了一堆火。

　　她看着燃烧的火，眼神显得有些好奇。

　　“这样……应该会好点吧？”

　　我把衣服递给她，“湿的衣服穿着挺不舒服的，换一换吧。呃……我没有女孩的衣服……将就一下吧。”

　　她接过衣服，竟然直接开始脱自己的，我连忙转身。

　　“你都是这样换衣服的吗？！”

　　“不是吗？”

　　平淡的听不出是问句的语气，这人是怎么回事啊。

　　“女孩子换衣服不要当着别人的面，更何况我是个男的欸。”

　　她没有说话，我又问了几句，还是没出声。

　　“那我转过来了哦？”

　　她的衣服已经换好了，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呃……那个衣服……我帮你烘一下吧？”

　　她把裙子给我，看着我把裙子挂在用木棍搭成的架子上，看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

　　“好厉害。”

　　虽然还是那种冷冰冰的声音，但是能听出一点微妙的惊讶。

　　“我叫卡尔。”伸手摸了摸衣服，干了不少，“你呢？”

　　她歪着脑袋，思索着什么，也是啊，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告诉我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她的名字呢。

　　“不想说就算了吧。”我把衣服翻了个面，快好了，“反正也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吧。”

　　“黛儿。”

　　“黛儿？”我稍稍有些吃惊，“你的名字？”

　　“嗯……”她停顿一下，“大家都这么叫我。”

　　“卡尔，你又跑哪去了？”

　　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妈妈的声音，糟了，弄得太晚了。太阳已经沉了下去，虽然之前是怕家里人误会才没把黛儿带回家里，不过把她一个女孩就这样丢在外面，又是晚上，实在是不好，只能让她在我家暂住一晚了。

　　“黛儿……？”

　　刚刚还坐在那里的黛儿，此时已不见了踪影，木棍搭成的架子上空荡荡的。

　　“卡尔！这么晚不回家在这干嘛？”

　　妈妈已经来到我跟前，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黛儿，去哪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真以为那是一场梦，可那真实的感觉以及我不见的那套衣服，告诉我那不是梦。

　　我恍恍惚惚的连早饭也没吃，一个人跑到海边，那堆烧过的木柴还在，我突然想到祖母说的那座山，记得离村子不远。

　　上了山，才发现这里的植物十分密集，偶尔竟能听到野兽的叫喊，听说，以前村民们都来这里砍柴，但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年前大家把这山封了，谁也不敢上来。

　　大概在山腰的地方，隐约看到一只棕色的像鸟一样的生物，我往前走了几步，竟然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黛儿？！”

　　我喊了一声，，她转过头来，发现是我，于是朝着这边走来。

　　“怎么了，卡尔。”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山下跑去，那个怪物一定是想伤害黛儿！

　　到了山下，我松开她的手，大口喘气，还好那个怪物没追来，难怪大家都不敢上山了。

　　“黛儿，你没事吧？”

　　她看着我，不说话，像是很不理解我的举动。

　　“黛儿，你是被那个东西抓走了吗？”

　　“不……”她的眼神有些闪躲，像是在隐瞒一些事，“它并不是坏人……”

　　“坏人？它当然不是坏人！它根本就是个怪物！”

　　黛儿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

　　“真是的，你昨天突然不见害我担心死了。”

　　“担心？”她看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真的吗？”

　　“当然啦！”

　　“担心……”

　　她又低下头，念叨着什么。

　　“啊！对了，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她摇摇头，“我知道的……”

　　“什么？”

　　“没……没什么……”她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你先回去吧，我……我还有些事要办……”

　　“没事吧？”我皱了皱眉，“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没事……”

　　她一边说一边推我，看样子是非让我离开。

　　“好吧……你小心点啊！”

　　肚子也很饿了，既然她这么急着让我走，我就先回去吧。

　　夜晚，躺在床上睡不着，一直在想黛儿的事，突然听见有人在敲窗户。

　　“卡尔，你睡了吗？”

　　黛儿？她怎么知道我家的？打开窗户，果然是她。

　　“卡尔，你能出来吗？稍微，有些事想说。”

　　听到这些，我披上衣服，从窗户跳出去，跟着她来到了沙滩上，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和她面对面坐下来，等待着她即将说出的话。

　　“卡尔……其实……我……不是普通人……”她想了一下，看了看我的反应，继续道：“虽然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全部，但总有一天……我不会欺骗你，所以……不要问……”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大晚上把我叫出来然后告诉我她不是普通人，又说以后会告诉我一切，我很想说我不在乎这些，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和她，又算什么呢？

　　“我相信你。”注视着她的眼睛，“等你想说的时候，我想我会知道一切，在这之前，你只是个普通人，不，即使在这以后，你也还是黛儿，不会是别的什么。”

　　“卡尔……谢谢”。

　　在那之后，我和她度过一段很愉快的时光，我们会去海边堆沙，会去村子后面采花，我也会牵着她的手去镇上，然后带她去看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

　　那是很寒冷的一天，我和她并肩走在沙滩上，天灰蒙蒙的，我突然觉得脸上冰冰凉凉，抬头看去，天空飘下许多白绒。

　　“真漂亮——”黛儿用手去接，她在笑，浅浅的但是发自内心的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表情。

　　“这就是雪吗？”她高兴的跳起舞来，“我可是第一次看见呢。”

　　那个时候的我在想，也许我要一辈子陪在她身边，那个可怜的美丽的女孩。

　　直到有一天，年迈的祖母对我说：“那个孩子可真漂亮，真像我见过的那个人，啊，简直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我突然想到刚遇见黛儿的时候，她从没有回答我她是怎么掉到海里去的;突然想到她对我说的不是普通人……

　　“黛儿！”

　　我在海边找到她，这次，她的身边站着两个天使。

　　“黛儿，神让你回去。”

　　其中一个天使这么说到。

　　“我……不想回去……”黛儿看到我，跑了过来。

　　“神很生气，黛儿，她忤逆了他。”

　　“如果不想那些低贱的家伙有什么事的话，你还是乖乖和我们回去。”

　　“囚雀——！”

　　那只巨大的棕色的鸟朝着天使飞过去，而黛儿拉着我往村子里跑。

　　“区区的一只兽也想阻拦我们吗？”

　　我听见囚雀凄利的哀嚎，但是黛儿让我不要回头。

　　村子被黛儿施了结界，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那些天使无法破除黛儿的魔法。

　　“黛儿，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吗？神会惩罚你的。”

　　神的惩罚来的真快。

　　风之精灵带着她的怒吼而来，水之精灵带着巨浪而来，雷之精灵带着劈开天空的闪电而来。

　　我听见耳边传来的痛苦的哀嚎，那是对我的惩罚吧，我的家人被烧死，我看见那些村民们在我眼前痛苦的死去。

　　“卡尔，我想我该回去。”

　　“卡尔，我真是天真，不管怎样我都摆脱不了他。”

　　“卡尔，你该活下去。”

　　在那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我从不曾为什么事后悔过，但我想，如果我没听过那个故事，如果我没有那种可笑的愿望，也许我就和普通人一样，找一个普通的女人度过一生。而我现在，连缅怀亲人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故事，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神创造了一个少女，赐给她无上的美丽，赐给她永恒的生命，赐给她独立的因果，却不曾给过她感情，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神为她创造了一个世界，在里面圈养她的宠物，为了看到她的笑。但是呢，神却将她囚禁在牢笼里，她从不曾感受到任何事物，她只能从笼子的间隙里看到属于她的“花园”。有那么一只兽，全身被光所笼罩，它的力量甚至强过精灵，它是神最喜欢的宠物。

　　——神，也许你该让那个小姑娘下去看看。

　　——神，如果你希望她笑的话。

　　这样，少女第一次亲身感受着她的“花园”。可是，神不愿意她离开，兽告诉少女如何离开虚无，如何获得“自由”。

　　最后呢？

　　少女失去了双眼——这样就无法看见那个世界了。

　　少女失去了耳朵——这样就听不见那些教唆了。

　　少女失去了嗅觉——这样就闻不到那些花的味道。

　　她被锁链束缚，属于她的，从来只有那个牢笼。

　　兽咬断了锁链，把少女带回了下面的世界，它却被丢进了深渊。

　　我在想，神需要的，也许只是笼子里的鸟，当她展翅飞翔的时候，就会折断她的羽翼。

　　——神不容背叛。

　　——神从不眷顾我们。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