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指江山为君倾

　　“燕青飞呢！不对我衣服呢！快点！再不走就只有挨揍的份了！”来不及穿戴整齐旬槿白裹好斗篷就向外冲，慌乱间踩到斗篷角差点整个栽到门前的西府海棠上，好在反应机敏脚尖一转躲了过去然后立马向着马棚的方向的墙上跳去，刚在墙头上立稳便感觉脑门上冷风扫过本能一个后空翻落到地面堪堪躲过脚边的一柄长枪，看着完全没入地面的枪尖旬槿白吸了口冷气，再看墙头上一身豆青长衫负手而立的穆孝言缩了缩脖子。

　　“四哥好……”眼看着是逃不走了，旬槿白裹了裹斗篷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外祖父的叮嘱全说给聋子听了？欺君罔上，你这是要上赶着去死吗。老爷子一开始就说过皇家的人不可信能有多远躲多远，你把这些话都当耳旁风了吗。旬家现在能掌事的唯独你一个，若你出了事累及你嫂子和念明你旬家莫不是要断送了血脉。老爷子还说你是个稳当的，依我看当年还不如把你关在断崖也之下，好过你迟早为了复仇把自己搭上去。” 穆孝言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原本就不苟言笑的清俊面容此刻像是雷雨前的天空，略微压低的嗓音却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我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旬槿白胆大妄为是家里出了名的，从小谁都不怕唯独害怕穆孝言生气。只要穆孝言表情不善，不管是不是她惹的必定逃出五里地去。

　　蹲在地上旬槿白抬头看着墙上的穆孝言，四哥虽然严厉却也是疼她的，她知道自己让他担心了可说到底这是旬家的事，她不能再给外祖父家添任何麻烦了。

　　穆孝言的脸色虽然舒缓了眉头却依然紧蹙，旬槿白见他没有开口继续说：“就像我曾跟你们说起的，我从来就不是为朝廷、为大义舍身奋战的好人。我也许是被仇恨蒙了眼，但如果连仇恨都被夺去，我，又该拿什么活下去？爹和大哥的血洒在了那片黄沙之上，如果只是如此便咽下这口气我又怎么甘愿！爹和大哥用性命坚守的土地我必须守护到底，这辈子，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不会放弃将那关外踏平的打算，我已经选了这条路，不能也无法放弃，这是旬家人的矜持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坚持……”天空有云朵飘过遮挡了阳光，阴影下旬槿白的笑容如同深渊里爬上来的鬼魅。”

　　穆孝言看着眼前如同出鞘之剑般锋芒毕露的少女失了言语的力气，距离当年旬槿白满身是血地出现在穆家大门前已经过去了四年，短短的四年，那个曾经单纯、张扬、嫉恶如仇又行动没有条理可循的少女已经不在了，她现在是平定漠北的天下兵马大将军，少了稚气多了成熟的稳重“少年”；是皇上亲封的异姓王爷，少了那份张扬懂得收敛温润如玉的将军；她还是旬槿白，却再也不是那个漠北青城关外敢在地方大营前策马黄沙笑对长空的假小子。时间磨去了她的天真与桀骜，改变了她的认知与执着，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她成长为了真正的将军，只是这代价却过于沉重让旁观者看了心痛。

　　“你为什么就不能听祖父的话，仇恨解决不了一切，苍山逝去的五十万生灵还不足够平息你的仇恨吗？你到底要疯狂到何种地步？战乱已平，离开战场回去漠北只作为普通人生活就不行吗？你这个样子让姑父、姑母如何安息……”

　　“不管是外祖父、舅舅还是四哥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已经回不去了。”阳光投在旬槿白的瞳仁里，在她原本就比常人要浅淡几分的瞳孔里勾勒出的琥珀色花朵开得正盛，穆孝言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神仿佛都要被拉扯进去。

　　她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脸上挂着近乎绝望的笑时间在这一刻与四年前她离去的那个时候重叠，英气勃勃的少女轻启朱唇：“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从那一年我离开青城的那一刻开始，所谓的栖身之所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若没有黑山前战，没有漠北破城，她依旧只是那个让父母骄傲的女孩，日子平淡却活得真诚，也许依然针黹女红一窍不通、刀枪棍棒样样拿手；也许依然开心便策马黄沙一去十里，不开心便校场之上一决高下，但那些日子却是如此宝贵。如今她成了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战场上冲锋陷阵、点兵布阵无所不能，可午夜梦回她依然念念不忘平淡却再也无法得到。

　　那些伤痛成了不能愈合的疤，只要触碰就会流出脓水，她在那里失去的不只是家，一起丢失的还有作为人类的温柔。

　　她在漠北被称为“笑面阎罗”，是虐杀、嗜血、狂暴、异邦人恐惧的恶鬼，仇恨使她失去理智，杀戮使她变得麻木，而事已至此连她都无法承认自己还是个人类，再多的杀戮也无法让她满足，再多的鲜血也无法填满失去的空洞。她，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基本。那破了的洞已经再也填不起来了，没有心的她若是连仇恨都失去又该如何活下去？

　　穆孝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善，下一刻已闪身欺上前来，一把扣住她的喉咙，旬槿白意识到危险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借力向旁边一送，穆孝言的另一只胳膊已经曲起拳头便顺着她的动作顶上软肋，剧痛使她的动作略一停滞。失了先机又没有战意，穆孝言的攻击招招发狠，旬槿白开始疲于招架，直到玖洛冲进去将两人架开旬槿白才能喘口气。

　　“穆孝言你疯了！槿儿为了千星雪的初醒已经丢了半条命，你这样拼命是要杀了她吗？！”将旬槿白护在身后玖洛对他怒目而视。

　　“千星雪找到了？”穆孝言的声音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泛出一丝虚弱。已经无法阻挡了，那头野兽已经被唤醒，祖父的猜测终归变成了事实，旬家注定无法脱身了。“这都是命，言儿逆天而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临行前祖父的话语又开始在耳畔回响。他收回了手，眼里带着绝望的神情。

　　“我本来是打算，即便是用强的也要将你带回漠北，但现在看来……”绝望的笑容在他的唇边蔓延，穆孝言的声音略微颤抖着，“我终究是没来得及阻止，祖父他说‘之后的路你要自己选择，是好是坏终究不是别人能左右的，你要好自为之。’

　　槿儿，千星雪来历不明，那种夺人心性的魔剑你还是多一份忌惮的好，你入了朝堂，身在江湖的穆家自然不能再帮你许多，但你要记得穆家的大门永远给你敞开……”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穆孝言收了长枪向门外而去，背影没有来时的挺拔带着一丝颓败。

　　穆孝言的身影消失了，旬槿白泄了力气玖洛抓住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地上，拉了她几把都没拉起来最后只能弯腰把她的胳膊搭在肩头将她架起来。
　　旬槿白的眼神空洞如同失去了心神，许久才开口道：“我只能这样不断向前了……”如同对自己起誓一般的话语最后成为了几近消失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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