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梦魇
眼前像蒙了一层雾,视线透过这些软软翻动的蓬松棉团,什么都看不真切。伸手试着挥散也仅仅能得到一瞬的清明,下一秒,断口又会慢慢舔上白雾。
奥利弗,不讨厌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向前迈开步子,感觉像是踩在草地上面。
他蹲下身,向下摸了摸,青草又凉又涩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再往下是还有些湿润的土壤,熟悉而陌生的触感顺着指尖传达至大脑。
这是哪里?
对了,他应该还在公路上,应该还在自己的车里,刚才被麻醉弹击中了……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甩去手上的土沫,奥利弗站起来环顾四周,尽管看不清什么,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甚至是怀念的感觉。
“奥利?真是的,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我认输还不行,你个混蛋快出来啦。”
那是一个女性略带着怒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是谁?
身体比思绪要快了一步,奥利弗缓缓向声音的方向走去,不远处一个正在寻找什么的女性身影映入眼帘。
这个人,很熟悉,好像是个对于自己很重要的人,可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奥利弗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女性的肩膀,对方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
那个女性慌乱的转过身,撒娇一般的在他肩上捶了几下,然后带着略有些怒气的声音责备道:“你个混蛋!躲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快急死了啊!”
这些事,自己经历过,到底在哪?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是谁?”唇舌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一张一合。
“哼?你这家伙又和我玩起来了?”女性的脸隔着一层白雾,根本看不清,但听语气又好像不是在生气,“好好好,我就再陪你玩玩,谁叫你是我最最亲爱的弟弟呢?”
弟弟?奥利弗不记得自己姐姐……没错,那个肮脏的小房子里只有他和那个醉鬼老爸两个人,没有什么姐姐,不可能记错啊。
但是“弟弟”的个词,听起来为什么让人觉得那么难受,就像是……被人从心底拒绝了一样的痛苦……
女性牵起自己的手,凉凉的,细细的,但又十分温柔的:“干什么啊?一副受伤的表情,小大人,笑笑会死啊。”
就像已经被遗忘的记忆一样。明明曾经鲜明的感受过,但现在记忆却像是被封锁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是谁?”又一次开口,奥利弗发现自己现在的视线比平时要高上一点,现在只能俯视那个女性。
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应该平视那个女性的?
“你真的忘了吗?再好好想想,小大人。”女人温柔的声线让人从心底感觉到一种温暖。
“小大人”?有谁会这么叫自己?是谁?为什么明明能想起来,可是记忆就像被锁进柜子里拿不出来一样。
奥利弗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啊,你怎么可能把我忘了呢?玩笑开得有些大呢。”女性轻轻笑了几声,像春天的风一样轻柔。
笑声还没有消失时,四周白色的雾就开始渐渐变薄消失。
“瞧,雾已经消失了,看看我的脸,小大人,你记起来了吗?”
不用让她说,奥利弗早就一直盯着她的脸,等待迷雾彻底散尽……
不、不可能!那个人怎么会……
“放开我!放开!”当看清那张脸后,奥利弗惊慌失措的想甩开那只手,但那只手就想紧紧黏在上面了一样,无论怎么甩都甩不开。
“疼,好疼,救救我!”
已经遗忘的记忆重新从大脑深处翻出来,带来痛苦的眩晕感。
夏日凉爽的夜晚,草丛中不时传来夏虫的鸣叫,青草淡淡清新的气味混合着泥土湿润的气味,连带着鲜血温热腥甜的气味,软软的侵入皮肤,侵蚀着几近崩坏的神经。
那个女人脸上淌着血,原本美丽端庄的容貌因为疼痛而开始扭曲,闪着幽幽绿光的匕首在空中挥舞出半圆,温热的鲜血四处喷溅。
女人的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暗红的血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形状:“快要疼死了,救我啊!”
原本温柔的语气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扭曲,已经变得有些刺耳。
——不是的,不是我害的,我不认识他们!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啊!
“奥利弗,好疼!好疼!救我啊!”
——不管是什么事,和她没关系,住手!求求你们住手啊!你们想要对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们了,别碰她!
别碰她!
“奥利弗?奥利弗?醒醒,怎么了?奥利弗?”身体被人推了几下,终于把奥利弗从噩梦中惊醒。
“啊!”
睁开眼,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四周响着机器冰冷的滴滴声,有几根连着奇怪袋子的透明管固定在自己身上,袋中的液体正缓缓流进自己的身体——这里是医院?
自己之前在车上和那个中国人……中了麻醉枪,然后……然后就是刚刚的……
刚刚的……是梦?
“呕——”
恶心感冲上喉头,奥利弗扒着床上的围栏又一次开始呕吐,只吐出了透明的胃液。
“喂喂喂,我说你没事吧?难不成是怀孕了?”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拍了拍自己。
能开这种玩笑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
“别开玩笑了……伊芙琳。”
“好了好了,别这样,我是开玩笑的,来,漱漱口。”叫伊芙琳的女人又拍拍奥利弗,然后递上水让他漱口。
“谢谢……你来这里多久——喂!你干什么?”
“给你擦嘴啊,你是小孩子吗?真是让人不放心。”用过的纸巾被伊芙琳随手扔在地上,很快就被战后出现的清洁机器人连带脏污一同清洁干净。
“不用把我当成小孩。”奥利弗抹抹被擦得生疼的嘴。
伊芙琳单手捂脸道:“可是小奥利弗那么可爱,总让人忍不住去照顾啊,一下昏迷了一天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可爱……吗?”
奥利弗觉得背后有些发凉,说实在的,一个成年男性不应该和“可爱”这种词有什么联系……吧。
别误会,伊芙琳并不是奥利弗的恋人,事实上,比起男性,她对可爱少女的兴趣更大一点。尽管她有着那么美丽的容貌和身体,只要她想,马上就会有不少男人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奥利弗不止一次对她的性取向感到可惜,但能够和这样的美人成为知己也是件很不错的事,不是吗?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男人没机会和这样的女人说上一句话呢。
伊芙琳嬉笑着伸手挑开奥利弗有些长的刘海。表情变得严肃:“好了好了,玩笑时间结束,奥利弗,你刚刚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奥利弗没有说话。
“是什么样的梦?可以说说看么?”
“抱歉……”
“也对啊,奥利弗也是要有隐私的,但也不要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哦,可以和我说,我不会介意的。”
“……我知道,谢谢你。”
那是他最不想提及,又无法躲避的记忆。很不幸的,在这次工作中,这个被隐藏于脑海深处的记忆又一次被翻找了出来,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他在十四岁养父死后,逃到中国,是一个书店的老板把他收留了下来,那个男人有一个的女儿,比奥利弗大一岁。就像当时杨望说的那样,那就是他的初恋情人。
在短短的几年间,小小的书店给了他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还有一场太过于青涩的暗恋,他认为那是他二十五年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就在他认为自己的一生可能就这样平凡的过下去时,一个夏天的夜晚,有几个人冲进那间小小的书店,那年他十七岁……
在这场真实的梦魇最后,只有奥利弗逃了出来,却成为杀死那一家人的凶手,被人四处追捕,最后他只能跟随着那个西方大叔逃到这个不受法律约束的城市。
其实他没有见到那一家人的死相,但没见过时的想象那比见过的真实更要痛苦。
有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要是能失忆就好了,忘记那些该死的记忆该有多美好。
伊芙琳摸摸奥利弗的金发,就像个大姐姐一样:“别想了,都是伤心事,这不还有我在呢吗?”
奥利弗点点头,然后像是在转移心情一样,将话题转移到另一边,他们的交情还不到这分享难过的地步:“对了,杰拉尔德和那个中国人……”
伊芙琳愣了几秒:“那个中国人因为失血过多,进了重症病房,不过估计现在也该转到普通病房了,杰……等等,杰拉尔德?他是谁?就是那个十八九岁的小鬼,长头发的那个?”
“是他,怎么了?”
伊芙琳抿了抿嘴:“唔……没什么,你们两个就是被他送到医院里来,我也是他叫来的,不过我赶到后没多久他就回去了。”
“那个家伙,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奥利弗靠在床的栏杆上,“我说,我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多久?”
“医生说醒来后的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伤得不重。”
“好吧,那也就是说,我现在就出——咝!”奥利弗刚想站起来,但骨头阵阵的钝痛让他又乖乖躺了回去,这叫伤得不重?
伊芙琳阴笑几声:“医生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拜托我提前给你‘活动’了一下筋骨,不过明天就不痛了,放心。”
奥利弗心底一阵恶寒:“哪个医生?明明就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吧!”
“聪明的小鬼,赏你一颗糖,你要什么味的?这里有青苹果味,柠檬味,葡萄味,草莓味,橘子味……”伊芙琳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大堆医院哄小孩子打针的糖果——都快过期了,然后往奥利弗身上堆。
好吧……
直到西方的天空开始泛红,伊芙琳才牌离开,明天她会替奥利弗把目前的情况返还给那个委托人,询问一下是否可以延长一段时间。
这样拜托伊芙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交给她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奥利弗莫名的放心,而且让第三方完成收尾工作会更安全一些。
几小时后。
嘈杂的医院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机器冰冷而规律的声响。
奥利弗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感觉到全身快像散架一样,这不仅仅是因为伊芙琳的“活动”筋骨,更多是因为自己昨天的超负荷运动。
这个过于疲惫的大脑很快在机器“滴滴滴”的鸣响中进入了梦乡。
真希望不会再做之前的那场噩梦了……
此时,隔壁的病房中,在床上假寐的青年因为房门发出的吱呀声而坐起身,当看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走进来时,他像尸体一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的笑容。
“您来了。”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那个叫杨望的中国人脸上,让人心寒……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