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纪事 第一部

　　我自认为已经修炼到了“言犹无心，如落叶春风过耳，半点不沾身”的极品境界，所以这世上，能激得小和尚面红耳赤、失品
　　丧德、拳脚相向、形象尽毁的除了那人的调侃逗弄、软言温存、辗转求欢之外，再没旁的。谁料想，我这自诩的忍、隐、嗤、避、摒、脱的作人处事“六字诀”不但在三年前被那人轻易破除，如今我在这个比蟑螂还恼人、比耗子还烦人、比臭虫还缠人，并自认为很“撩人”的“大竹筒”面前，差点就忘了自己还在装哑巴，而奋不顾身的极尽毕生绝学，定要把他损得体无完肤、呕血三升！但是……
　　“呜呜，嗯，嗯，唧唧，吱吱”……
　　“你在说什么？你张牙舞爪、乱挥胡划地是要向本将军挑衅吗？”
　　“呜呜，嗯，嗯，唧唧，吱吱”……
　　“臭秃驴，你闭嘴，本将军不要你回答了！”
　　“呜呜，嗯，嗯，唧唧，吱吱”……
　　“小和尚，你……”
　　“呜呜，嗯，嗯，唧唧，吱吱”……
　　“…………”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大竹筒”因为实在是无法忍受视觉加听觉的极致污染，而下令十日之内，小和尚不准入将军、参领、军曹等麝国大将的营帐半步，也不准在伤兵营走动，改罚在马厩伺候战马。

　　哈哈，小和尚当真是要额弥陀佛、祭天百声、三叩九跪了，不用亲历亲为那“嵩鹿溪边浪滔滔，臭衣烂袜一重重”的旖旎风景，也不用实战演习那“兵营骂声啼不住，夜壶已填万里沟”的热火朝天，更不用受那如影随形的劳什子将军的耳提面命、咆哮谩骂，小和尚怎能不开心、不手舞足蹈呢！我撒丫子一般，抛了遍地被揉碎、掐断了的杂草，一瘸一拐地朝马厩处狂奔，嘿嘿，我奴役生涯翻开的新篇章，就在眼前了！哈哈，哈哈，哎呦，什么东西这么硬，硌死我了……

　　“本将军差点就中了你的伎俩，想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脱，讨个清静自在，没那么容易！”
　　不会吧，怎么“大竹筒”反应如此迅捷，去而复返了呢？如此不长眼，净往小和尚的鼻梁撞，等等，啊……
　　眼前男人头上的竹笙盔胄大概是被在惊慌中挥舞着手臂的我不知怎么地挑了开来，接着在炫目的阳辉下，一双鹰隼般魄人肝胆的利目张狂地将我包裹起来，一股浓稠的液体不由自主地从我的鼻腔涓涓滑出，小和尚竟然会惊艳地流了鼻血，这，这，太恐怖了吧！好歹我也算阅人无数、饱览过天下秀色，即使是在泽西王的榻前，被他瞟了那么一眼、瞪了那么一下，我也只是流流口水而已，可是这个“大竹筒”，他的眉眼、他的盯视，只是那么一瞬间，就就，让小和尚流了鼻血！我，我完了！

　　“你也太不济了吧，被撞掉面盔的是我，怎么反倒是你受伤了？”“呜呜，呜呜”，废话，换作是你，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到一个声音普通甚至刺耳、德性更是有待重塑的人竟长着这样一张俊、俊、俊得没了边、无了底的脸，你非得“飞流直下三千尺”了不可。哎！我算是琢磨出来了，为什么从被你抓来到现在，你一直没有对我动以非人的极刑，敢情是留了这么一手，想把小和尚活活地放血而死，你够狠！

　　善哉，善哉，我不由绝望地仰天长叹，你说，麝国的男儿为何都长着惊世骇俗、惑绝人伦的品貌，难怪我大陆永远只有咬牙受了他们的欺压，而毫无还手的能力！你这妖怪，还不赶紧把脸给我遮着，不然，若是招摇过市、大鸣大放地在我羲军面前遛他一遛，那我的阿罹也非给你勾去了不可！不对，是我的阿罹也得对你投怀送抱、媚眼大抛不可！

　　好矛盾的容颜与气质，好奇异的轮廓与神髓，融合在一起，却是如斯的极品……这样的形容是搜肠刮肚后小和尚唯一能搬得上台面的溢美之词。对，单论五官的勾勒、描画，眼前之人不及泽西，若提体态、身段，眼前之人不及小叔叔，相较格骨、魂姿，眼前之人也难媲阿罹。可是，他的刚阳之气，却混合着窒息的躁动，明明霸猛非常，却隐约含着化人骨血的酥魅，妖、诡、摄、灵！我想，会失态到血溅当场，这惊艳只是其中三分，倒是有七分是因为心头攒动的悚然和不安。不知为何，小和尚会有大难临头的、胆战心惊的恐惧，仿佛噬脑的盅，焚身的焰……

　　“嗯，嗯，呃……”，放开我，你抓着我的脚脖子干嘛，难不成因为我窥见了你的容貌，你还来个杀人灭口不成？我还没来论你这异惑出家人的罪过呢，放开，啊，我当初装什么不行，傻瓜、痴子、疯人，择一即可，偏偏要装哑巴，连叫也叫不出……我怎么又好像腾云驾雾起来，不好，你，你把我放下来，你扛我去你的营帐做什么？动用私刑？卸尸肢解？还是……

　　“本将军看你好像什么都不怕，倒是也有些佩服，叫你到马厩服侍马匹，也有些大材小用了。既然你死不承认是羲国的护国僧人，也不知道那大祭司的去处，那么，我就当你是这桓水村边的普通小和尚，不小心卷入了战场，被我虏了来。那你一定熟知这里有无秘密的山道、沟涧或是峻险的地段，可以不用渡过桓水，也能直逼对岸的藏军？”

　　原来是想用这个试探我，如果我答不上来，可以借机名正言顺地作了我，如果我能答上来，恰好解了这燃眉的困迫、围军的窘境，只可惜，你忘了一点，就是我可以推说不识字，也不会写读。

　　“不要告诉我你不谙书文，也不通牍案，因为我只需要你为我在着地图上标出我想要知道的，就行了。”即使此人已经重新套上了罩盔，但是我还是能感受到他锐利、张扬以及洞悉了然的眸光。

　　早知如此，那小和尚当初就应该刺聋了双耳，戳瞎了招子，看你如何？
　　铁了心，我泰然地支起被他推搡得仿佛散了架的身子，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营帐内通联穹天的支柱，悠悠地想，我若是这般威胁、逼迫两下就会降了、惧了的易于之人，还会被你禁锢于此，甘心受囚吗？可惜，可惜，明明长了一张慧黠的脸，却是个堪不破、辨不清的，连小和尚都要替你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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