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专家

　　傅祁下班后开着车无目的地兜啊绕啊，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了。
　　“怎么又绕到这里了？”头探出车窗外望了望某个楼层，窗户还是跟他前几次来时看到的一样，是紧紧关着的。“这真不是好习惯！”傅祁皱眉叹气，下班后开着车兜兜转转绕来这种地方就是特意来看这紧闭着的窗户吗？再说了，人都搬回家住了，又怎么会回来这里呢？就算回这里，也不是这个时候回吧？
　　开车离开那栋公寓时，傅祁已经整理好心情了。不好的习惯就应该尽早改掉才对。
　　车子出了僻静的小区后又重新汇入闹市的车水马龙中，等待红灯时傅祁望了路口一眼，就是这一眼，把他刚刚收拾整齐的心情打乱了。
　　本来，一个坐在车内等人群过斑马线，另一个站在路口犹豫是否要过马路……如果这不是生活而是电影而是小说，那么这一刻傅祁应该不会转头去看路口，那么管燚不会犹豫过后抬起头，他们应该就此擦肩而过，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兜兜转转几圈之后，他们可能会重新回到同一个起点，但能不能拨开迷雾看到对方，那还得看导演喜欢ＨＥ还是ＢＥ了。
　　但是，这不是电影不是小说，而是生活，傅祁在恰当的时间里做了恰当的事，于是，他看到了他！
　　“啪啦！”某些东西碎了。
　　傅祁后来曾跟管燚说过，如果不是在他还没回到家之前就遇见了他，即使是在这同一天稍晚几个钟头再遇见了，那结果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遇见了，便只剩一个结果了。
　　傅祁摇下车窗喊管燚的名字，少年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笑脸时，真真实实地把惊喜摆在脸上，这让傅祁了解到了——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在为这重逢而惊讶兴奋。
　　管燚甚至兴奋到想直接冲上傅祁的车，可是，这是在斑马线上，信号灯已经改变颜色了，后面的车已经在猛按喇叭催促开车，傅祁只得叫管燚先到旁边的咖啡店里等他。
　　从倒视镜里看到管燚依依不舍，生怕他车一开走就不再回来的紧张担忧表情，傅祁还是有一点满足感的。
　　直到傅祁看到管燚的家当时他才明白刚刚他为什么那么依依不舍，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但在那之前，他的注意力都被管燚的棒球帽给吸了过去，光是在猜想帽子底下的杨梅头到底有多长了，完全忽视了管燚旁边那个大大的行李箱。
　　“手伤好了没？”
　　“好了，你看你看，甩都甩不断的！”说着还站起身挥手甩手演练给傅祁，直到傅祁承认他完全康复了才作罢坐下，然后正经八百地总结：“经过这两个月的磨难，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神雕大侠，他，真不是人！他是超人，少条胳膊还能飞来飞去，真神奇！”
　　傅祁一听笑出声了。
　　“虽然好了，也要小心注意。我听傅嘉说是你爸接你回家的，回家养伤也好，肯定比在我们家更能得到细心的照顾了，还没亲自跟你家人道歉呢！”
　　管燚没答话，只是喝了一口咖啡，皱皱眉咂咂嘴：“好苦！”然后抬头看到傅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咬咬牙又灌了一口，傅祁还是那个温柔的笑容，虽然隔着眼镜镜片，但那眼神还是让他小小的发怵，到底想要他说什么话想要知道他些什么事？为什么想知道？
　　“苦！”想了想，还是只剩这一个字能表达他的感受。
　　“苦就不要喝了，你吃晚饭了没？”傅祁也便不再问其他了。
　　“没！”很坦白地摇摇头。
　　“空胃更不要喝咖啡，现在去吃饭吧？”
　　“那个……我能……不……能去你们家借住几天？我找到房子的话就立即搬走，会给你房租的！”傅祁倒是头一次见他说话这么没气势，见他眼神移到身后的行李箱，傅祁才明白他的话。
　　“你，离家出走？”
　　“不是，是无家可归。无良二房东看我两个月没住就把房子租给别人了，还帮我把行李都打包好了，就等着我今天自投罗网可以把我跟行李扔大街上，太没道德了！”
　　“你怎么又从家里搬出来，你爸……”
　　管燚闷闷地打断他：“不要提我爸了，我伤好了就不会再碍在他那里惹人烦了，如果不是李老师多事又打电话给他，他还乐意省事呢！呐…你到底借不借啦？不借也得借，我养伤刚好两个月，所以你还欠我两个月呢！”照他的意思就是——不是我管燚求着你收留我几天了，而是我有权利要求去你家过完两个月！
　　傅祁看了他半天，然后抬正眼镜镜框，问：“协议书呢？”
　　五雷轰顶！管燚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知道了。”怪就怪自己一时好心，把那张东西还给了傅嘉；怪就怪自己自以为是，以为从此可以桥归桥路归路；怪就怪自己看错人，居然会想要向傅祁求救！
　　当他站在街头徘徊无处可去时，他想到的不是回家而是想着那个人会不会收留他，当他在路口犹豫着要以什么借口出现在他家门口时，他却出现在他面前了，叫他名字的那一道声音犹如天籁，他以为自己得救了——救星来了！他以为，终于有人可以让自己相信：人可以给予别人希望的。可是，他说的那三个字，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管燚忍不住自我鄙夷，居然会傻冒到相信希望可以是别人给予的？
　　错，错，错！什么都要靠自己！别人什么都给不了你的！
　　起身拉了行李箱就想走，却被傅祁抄住了手，管燚火大：“干嘛？我可没协议书了！”
　　“可是我有。”傅祁起身帮他拉行李箱，另一只手牵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管燚傻傻地被他拉着走，直到坐在副驾驶座上才想起来：“你刚刚耍我？”
　　“有吗？”傅祁弯腰帮他系安全带，管燚背贴着椅背不敢动。
　　傅祁帮他系好安全带后突然将脸凑到管燚面前：“不生气？”
　　“哼，生气有用吗？你有赔偿吗？”
　　“你啊，非得这么直白吗？不过，会拐弯抹角也就不是你了……现在可以摘掉帽子让我看看吗？”从刚才在咖啡店里他就想摘掉他的帽子看看了。
　　管燚很无所谓地摘了帽子给他看，两个月都长到了三四厘米长了，黑色的短短的，有点扎手，长长了应该手感不错。黑溜溜的眼睛，像小狗，很可爱。“是哪家店新开张要光头做模特啊？”
　　“没有，我自己去理发店理的，十块钱！不过剃了凉快，洗头也容易，不然我自己一只手弄不了。”
　　管燚三言两语就带过，可傅祁听了难受。既然回家也没人照顾，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帮他戴上棒球帽，傅祁说：“回家！”
　　“回家？”管燚不太敢肯定地低喃着。对他来说，家的概率早已模糊了，他都不知道还有哪个地方可以让自己毫不犹豫地说：这是我家。
　　父母的家，都没有他的位置，租的地方永远不是家，他的家，在哪里？
　　“傅嘉在家里等我们。”傅祁说。
　　管燚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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