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音,知雅意

作者:安河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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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流觞,三界包罗万象。

      总结起来,不过八个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浸在温暖的池水里,却生生打了个寒颤。我揉揉眉心,仿佛那晚夜里的对话犹在耳边,挥之不去。
      我从水里冒出头来,擦干身体,换了一身衣裳。

      素心替我梳完头发,递了一封信道:“将离殿下托人送了份书信来。”
      我展开信,是一张白纸,使了个显形咒,白纸上墨迹便晕染开来。

      「蚀脑虫」
      信上赫然只见这三个大字。
      看完信上的内容,信纸便自焚了。

      素心会心一笑:“君上可要见见梓盈公主,这几日,她都郁郁寡欢,不思饮食。”

      我颔首,顺便叫素心带了盒糕点。

      见到梓盈,她穿了身浅粉的衣裳,显得青春动人,看惯了她穿白罗裙的模样,忽然换了身装束,倒觉得很新鲜,又上了浅淡的妆,只余了眉梢处的几分憔悴,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听素心说,你这几日都没吃过东西?”我看了她一眼:“我瞧着你神色也不太好。”

      梓盈柔然开口,声音不比平日里的清丽,显得低迷:“劳君上挂心了,只是这几日总有些恹恹的,吃不下,也睡不好。”

      我嘴角勾了一笑:“本君今日得到一个好消息,你可想听一听?”

      她先是一怔,随即眼珠里流露出一抹笑意,急忙问道:“可是子夜的事有转机了?”
      我答了声是,问:“公主可听过蚀脑虫?”
      她思索了一番,摇头道:“从未听过,难道......这便是让子夜转了性的东西?”
      我颔首:“这虫子只有魔界秘境才有,也是极难得到的精怪,此刻便在子夜皇子的脑子里。”

      她面色惶然:“这种精怪长在脑子里,可会伤了子夜的仙根?”

      “这虫子会从皮肤爬到脑子里,像树枝一样紧紧扎根在里头。开始很小,慢慢吸□□气之后便越来越大。初期只会影响宿主的性情,到后期,便让宿主成了傀儡,任人摆布。”

      她听的直皱眉,脸色也由白变青。我便安慰道:“将离很懂这些东西,他有法子治好的,你勿要担心。”
      她抬头看着我,眉间慌乱的神色渐渐平复了,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

      聊完了正事,素心便将糕点递了上去,笑道:“君上得了好消息便来看公主了,还特意嘱咐我带了这盒糕点。公主若还瞧得上我的手艺,便尝一口罢!”

      “素心姑姑说这话,便是要笑话梓盈了,谁人不知姑姑的手艺在这四海,是无人能及的。”梓盈拾了块紫薯糕,赞道:“姑姑若得了空,定要教教梓盈如何将食物做的这样好。”

      三人闲聊了片刻,我观梓盈心情也好了不少,便回了宫殿。

      走过廊角,我问素心:“桓玉可说了什么时候启程回天宫?”

      素心摇头,道:“没有提过,怕是还要住一段时日的。”

      “他舍得放权?”

      素心解释道:“在漪澜殿伺候的婢女说,有时会有仙友将折子呈递过来给天君看。”

      我皱了皱眉头,心忖,原来把我的蓬莱岛当成了他的承天宫。出来游玩偶尔也不忘正事,倒是他的风格。

      我对素心说: “从未见他在何处逗留过这么久。”

      “许是羲和娘娘难得来一趟,便想多住些时日。”素心道。

      我点头,自她嫁给桓玉后,便甚少来蓬莱,如今来了多住一阵自然是好的。

      小雨淅沥,持续了许久也没有停的迹象,整个蓬莱沉浸在烟雨雾霾里面,仿佛周身披了一件轻纱,若有船只经过,必会觉得此山虚幻缥缈而不知真假。

      我站在窗边,叹了口气。

      素心笑了笑:“这雨怕是要下一整天了。君上若是无聊,不如找几册书来翻翻?”

      我不置可否,素心便唤人拿了一叠书过来,面上一本是《神史》,我拾起来略翻了翻,从父神创世开始,一直写到三界三分,其间记录了不少上神的事迹,但文笔忒正经了些,只觉得刻板无聊。回想起以前看过的几本野史,确是比神史有趣的多了。印象最深的一本叫《上神风月录》,记叙了远古上神之间的爱恨情仇,作者名讳不得而知,我想他也绝不敢让别人得知,因为若被故事中的上神们知晓作者的真实姓名是绝对要上门寻仇的,且依本君看,无论是故事里的哪一个上神找上门来,都够他喝一壶的。

      此书讲的故事大都是凭空想像的,作者凭借强大的想像力,几乎将三界上神的事迹杜撰个遍。首当其冲的,便是本君。

      那《风月录》开篇写道:【若说这世间姻缘,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叫人琢磨不透,有的三书六礼,却惨淡收场,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有的无媒苟合,却至死不渝,促就一段爱情佳话。有道是,姻缘种种,无谓优劣。吾所钟意之姻缘,无关举案齐眉,无关生死相随,每每想来却都能触及肺腑,感人泪下,是以为风月开篇。

      话说流觞伏羲二君,自小相识,兴致相投。抚琴弄箫,一曲绕梁;酷爱棋艺,无分胜负;耽于仙术,时常切磋。父神常赞二神类亲兄弟也,流觞私心不以为然。自二神初相会,流觞便情系伏羲。忧心男男之好有违天道,不曾宣于口。

      父神逝后,三界三分,天海地三君疲于战事。伏羲与流觞,彼于八荒,彼于四海,多年不得相见,流觞于闲暇之余闭目而思,心之所系全为伏羲。暗自起誓道:来日若得三界清闲,必将爱慕之意告之。

      孰料,三界安定之日,却是伏羲大婚之时。

      犹记那日,新人红妆盛宴,觥筹于席间。君本该冷月独酌,愁苦无言,却甄礼相送,笑饮三千。此后,帝君对伏羲之妻,敬若菩提,对其女,爱若明珠。直至伏羲离世,帝君已三十万高龄,不曾娶妻。世有男子,莅临高位,面相无双,却长情至斯,当以为世间楷模。】

      起初看到这本《风月录》时,着实惊呆了我。我拎着那书对素心道:“无稽之谈,本君如何可能对伏羲一见钟情,单凭他那时圆润的体貌就不可能。”素心笑道:若不是自小跟在君上身边,看了这书只怕也要胡乱揣测君上同伏羲帝君的情谊。”

      我那时只觉得莫名其妙,既为作者的想象力啧啧称奇,又为世人思想的愚昧感到悲哀。现今略一回想,一些问题却很通透了:难怪在伏羲成亲之日,一众女仙对我饱含泪水,却又无语凝噎;难怪四海男风大行其道,却也无人敢打压。原来,这男风的起源竟是本君上我,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长眠地下的伏羲女娲若是知晓此事,不知又是怎么一番光景。算算日子,今日应是浮生花开的最后一日,再过一天,花便败了。我与伏羲女娲千年难得一叙,突发奇想的,想与他们共赏这最后的景观。

      我唤道: “素心,将辟水袍和云锦鞋备好。”

      素心拿来东西,疑惑道:“君上可是要出门?”

      我点点头,穿好衣鞋,又撑了一把油伞,方才出门。本君慕晴恶雨,四海皆知,其中以南海老儿最能体会本君的心思,进献一身避水的装束,甚合我意,翌日回赠他十坛浮生酿,乐得他在四海显摆挺长时间。这辟水袍和云锦鞋十分管用,彻底的将我和雨水隔离开来,若不是有这两件法宝,我也不愿在雨天出行。

      雨下的有些大,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嘀嗒声响。穿过森林,步入花海,道路两旁的浮生花上有雨滴几点,像是弯了腰的老妪,看着有些衰败。我挥挥衣袖,引来一阵轻风过境,将花瓣上的水珠吹落,可雨还是下着,很快又结成水珠。我拂了拂身边的花儿,白白作了无用功。

      “我以为叔叔不会来的。”

      声音清和,夹杂着雨声显得微弱,从不远处传来。我侧身,只见一抹紫色的身影,慢慢向我靠近,来人是羲和。

      她衣服皱巴巴的,显得身影单薄,乌黑的秀发被雨淋的贴在脸旁,绝美的脸上还有水痕,看着有些狼狈又惹人怜爱。

      我将伞递倒她头上,皱眉诘责道:“怎么也不撑把伞?”

      她擦了擦脸,解释道:“很早的时候还不曾下雨,想着麻烦便不带了。”

      我让她将伞握在手里,解下辟水袍,给她披上。正想拿回伞,她却握住了我的手,问道:“叔叔还在怨我?”

      我怔了片刻,低头想了许久,张口欲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苦涩一笑,放开手,沉默了一阵,又问道:“叔叔可还记得人界的来历?”

      我抬头看着她,有些疑惑,不知羲和为何会抛出这个话题。人界之由来算是三界三分之后最重大的一场变故,在各种史书里都有记载,连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辛秘伏羲也亲自同我讲过,大概可以整理为的这样一个版本:

      伏羲即位之初,君位坐的十分不稳当,八荒各族貌合神离,并非个个都将伏羲视为君主,那时父神虽已步入暮年,然余威尚在,犹能管制一二。父神离世不久,八荒就彻底乱了,当然乱的不止是八荒,而是整个三界。我还记得那段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的艰苦时光,若写成书,当真是一本比女仙来葵水还要痛苦的回忆录。三君中过的最清闲的当属桓玉,天界也偶有战乱,但在他的强势镇压下愣是没掀出什么浪来,反而隔三岔五还要去西方极乐与如来讲讲经;过的最艰苦的当属伏羲,在艳羡桓玉能同如来谈论佛理的同时,他只能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父神离世后,魔族最先发难,振臂一呼,平日里与之眉来眼去的族群便纷纷投入战争之中。对伏羲全力支助的唯有凤凰一族和女娲一族,另一些与伏羲魔族都不交好的族群选择两不相帮,只虎视眈眈地坐等一方失利。

      本来有强大如凤凰族和女娲族的盟友,平定八荒只是迟早之事,但偏偏伏羲流年不利,父神生前封印完好的魔界秘境在战乱中破了一层,跑出几头周身缠绕混沌之气的远古妖兽。战局瞬息万变,本来就乱的八荒更乱的像一锅粥,伏羲曾与我谈论过当时的情形,他对我说,这就好比一个人减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减到人比黄花瘦,只放纵了几天却发现又吃成了胖子。

      怀着这般绝望的心情,伏羲意识到一切只有从头再来,并迅速做了决策。由女娲一族单独对付妖兽,其目的是为拖延时间,让伏羲统帅的大军以迅雷之势给予魔族重创,早早结束战乱,再合全力剿灭妖兽。战争的最后,自然是伏羲取得胜利,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凤凰神族在与魔族争斗中损失惨重,好些神灵折损于这场战役中,从那时开始强大的凤凰族逐渐走向衰败,而女娲族为封印妖兽所使用的仙法,将整支族裔的灵力消磨殆尽,此后族中孕育者皆为凡胎,出生后的小孩褪了蛇尾,样貌体态与我神族类似,却少了仙根慧骨,寿命也只有短短几十载,逐渐演化成了如今的人类。

      伏羲与女娲自觉亏欠了人类,便耗尽毕之修为,打造了一个人界,等闲妖魔入侵不得,弱小的人类才有了这一方乐土。

      “自懂事起,阿和便时常聆听爹娘教诲,要勤习法术、守护人界,那时阿和还很顽劣,总埋怨爹娘严厉了些。”羲和道:“承了君位才懂得他们的不易。”她转头看着我“我自问为人界已尽了全力,但是凭一己之力想求得八荒平衡,实在力不从心......”

      “所以你选择嫁给桓玉?”我有些生气,声音听起来像是低沉的咆哮,大概是我从未对她发过火,她怔了片刻,看着有些委屈,我叹了口气,一下放软嗓子:“阿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盯着我,眼神十分真挚:“我想过向叔叔寻求庇护的。”

      “那为什么......”我责问道。

      “因为——”她顿了顿,说:“封印有破裂的迹象。父君离世不久,封印便面临再次崩塌。”

      我睁大双眼,感到十分讶异,心头涌起万般思绪,女娲族人耗尽灵力实行的封印应该是固若金汤,轻易如何会破?

      “妖兽觉醒冲撞封印,魔族里应外合,我察觉之时,已成破裂之势,”她继续说:“平魔族灭妖兽,需要付出的代价,我再清楚不过,若是请出叔叔,不知要折损海界多少兵力,再者,三君曾立誓,三界三分,互不相干。若是海地二界混乱起来,安知天界会不动?思量再三,我便决定向桓玉寻求帮助。”她沉默一会儿,继续说道:“商定了交换条件后,桓玉便接受了我的请求。”

      我皱眉望着她,她却笑了笑,语气十分平淡:“条件为何,叔叔应该知道了。”

      起初听闻羲和与桓玉的婚事时,我久久不能接受,震惊之外细细思索,也猜想过是八荒出了岔子,他俩成婚之前,我去大荒质问过她,她那时谎称是爱上了桓玉,坚持要嫁给他。我虽不信,却也知道不可挽回,我怨她有难不对我讲,还私自嫁了桓玉,却不曾想过她小小年纪竟为我思虑的如此周全,现今只感到满心酸楚,怅然叹息:“现在才知道,自己终究是个混账。”

      “在这世上,叔叔待阿和最好。”她靠入我怀中,低语道:“叔叔不必为我忧心,因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霎时,胸膛感到一阵暖意。我轻抚她的秀发,一如多年之前,感到一阵安心。

      与羲和交谈一番,倒解开了彼此心结,之后我与她站在伏羲墓前说了会儿话,便撑着伞回蓬莱殿了。

      我回宫后,四处寻素心,想让她做些姜汤送到菡萏殿去,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其他侍女说素心出去寻我去了,还没回来。

      我问侍女锦心:“什么事如此着急,还要亲自去找本君?”

      锦心摇头说不知,我便嘱咐她下去煮姜汤。

      约莫半个时辰,素心才回了宫殿。外头雨下的很大,她撑的伞还在滴水,衣袖也湿了大半。她见到我,将伞扔在殿外,语气有几分着急:“君上可算回来了。”

      “我让锦心煮了姜汤,先喝一碗吧。”我端了碗汤给她,素心见是我递的,便接过来。我吩咐锦心道:“剩下的都往羲和娘娘那送去。”

      素心使了个眼色,其余的侍女也退到房间外,带上了门。

      她只喝了一口汤,便搁下,肃容道:“将离君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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