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

　　后来闵菁英进来看热闹，就一直陪在她身边。黎岁暮想她大约又是想惹出点事来。果不其然，她在众人唱完一轮过后，胡搅蛮缠地要求纪寒宵唱歌。
　　周围知道刚才那回事的人，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有人直接打圆场：“我在Nayson混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老大开过嗓子。你就贫嘴吧，有本事你来唱呀！”
　　就在空气焦灼的时候，被对准矛头的人居然淡淡一笑，拿过话筒说：“随便唱几句，不好的话大家见谅。”
　　这回全场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肇事者闵菁英赶紧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捏了一下自己的右脸颊，喃喃道：“我是没发烧吧？老大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他其实是不甘心自己把公司给卖了，才在这里搞乌龙？”
　　这下黎岁暮心境平和了好多，抓住机会牢牢盯住纪寒宵不放了。他随意地站着，右手拿话筒，左手不时扶一下麦克风末端，整个人就融在了色彩斑斓的霓虹灯中。
　　他点的歌是周杰伦的《七里香》。黎岁暮惊讶于自己还能依稀记得，当初这张专辑卖得相当红火，以至于空前绝后。而它的风格就像是歌声飘荡在麦田里，暖暖的。
　　前奏有浓浓的、典型的台湾味，让人听了不住地摇摆身体，并且很自在。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新鲜草莓
　　你说你舍不得吃掉这一种感觉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那饱满的稻穗幸福了这个季节
　　而你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蕃茄
　　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
　　我此刻却只想亲吻你倔强的嘴
　　……”
　　他的声音不似周杰伦那般痞痞的，也没有一股少年的任性，只是像在写一封给初恋的信。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地清爽，但就像歌词中唱的那样，他的爱厚厚的、满满的就快要溢出来了。
　　他是淡漠甚至冷漠的，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懂说话的方式，可是为什么他能唱得既甜蜜，又哀伤？
　　是了，他不是不会爱，而是对人不对事罢了。
　　是那个人吗？那个亲手为他做了一身西装，并使他珍存至今的人？那个让矜持的他在年少时，毫不犹豫地交托出自己的人？那个让他的灵魂在此时颤动，让他的思念淹没了所有人的人？不必再多问了，或许她早就知道这个答案，自己掩耳盗铃罢了。她的嫉妒何处安放？
　　“你还打算一直等着她吗？”一直沉默的黎樱突然爆发出哭声，因为情绪激动，她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我从来没有等过她”纪寒宵仿佛失却了意识，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只是她一直走得太快，我赶不上而已。”
　　“如果你的爱情她早就不稀罕了呢？”黎樱的左手死死地捂住她自己的嘴巴，忍住哭泣，却无法完全镇定下来。
　　“爱情……什么是爱情？”他看着黎樱，满眼的困惑不解，随后好似恍然大悟，苦笑着说，“像我这样的人都是没有资格谈论爱情的，爱情太神圣，远比我想象中沉重得多。”
　　原来这就是他的回应，这就是他的心。无论是谁提出问题，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不会理会究竟有多少人在意这个，即使他只对着黎樱说，他也已经伤害了等待答案的所有人。
　　黎岁暮想，女人的爱情，往往是即求过程，又不舍结果，总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一句“你爱我吗”，非但不是甜蜜的问询，而恰恰是对对方和自己的极度不信任。如此需要反复确认，不过是在心中放了定海神针，可是外面的破涛翻涌又有谁知道呢？
　　最后还是余琦打了哈哈，歉意地对众人笑笑，说老大是因为收购导致心理冲击太大才会如此，还是早早散了云云。
　　年长些的人比较会审时度势，边起身说“自己家里人快担心死了”，便邀请同程的人一起回去。于是人三三两两的都散了，余琦最后拉了黎樱和闵菁英走，还不忘拜托纪寒宵送送小暮。
　　因着路程很近，黎岁暮坚决不要他送。不想他觉得莫名其妙，明白她的意思后，笑着解释他并没有开车过来。果然又是自作多情了么，黎岁暮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人并排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默默走着。她想找点话说，无奈整个人已经傻到魂不附体了，索性闭唇不语。纪寒宵也不过是为了照顾她的安全，不然早就走了吧，黎岁暮暗自思忖。
　　黎岁暮想加快脚步，不想手脚不听使唤，越来越酸痛。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茫然四顾，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样陌生。她在哪里？她要去做什么？边上的、来来往往的人是谁？一阵尖锐的疼痛穿透了她的脑袋，像是中了弹一样，她浑身凝结，动弹不得，口腔中涌出大量涎水……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有人环抱住她，那人的气息盈贯在她的鼻腔里。她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唤——“暮暮！暮暮！”
　　呵呵，原来他当时唤的是暮暮，而不是“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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