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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良一喜，便随着旁边一个一身粉桃襖裙的少女进了梅想馆。
梅想馆院前建有卷棚硬山屋顶的竹外一支轩，是处赏景休息的好地方。轩南接临月下湖，远望如湖中一叶轻舟。轩外除了黑松、慈竹，也植有许多梅花。北面有洞门与梅想馆相通，若从对岸望去，这两处便如同连成一体。
馆外牌匾的题字与门柱上是新帖的春联均是出于柳老爷之笔。再往前走，便见皆由八边形纹样方砖铺成的地面，再穿过雕花屏门便是厅堂。墙上正中挂着白底黑字的“梅想馆”牌匾，下为水鸟嬉戏艳阳图，左右两侧各列一银杏木博古架，几样精致的瓷瓶、盆景放置其中；尽头是副对称的红木花几，上面各摆有一白瓷花瓶，插着红白相间的梅花。
李良记得二少爷的住处就没有些物件，事实上，柳慈贤居住的那处无论是装饰还是用具都清简的令常人瞠目。
两张软榻紧挨着博古架前，将长案夹与正中，再向那纱槅靠过去，整齐摆放着两溜四张红木交椅、两个四方案几，左边几上还摆着一铜质镂花香炉，焚得是檀香。正厅与东西两间则是由绘着雪景梅放的红木纱槅间开。
“三小姐这处依旧清雅，”李良道，“不过好像少了些什么。”
“你说窗花吧。姑娘不想用街上买来的，非要自己剪，昨晚为了这些熬到子时还未歇息，你看——”七七指向长案上的几张红纸。
“这样式确实费了十足工夫，”李良拿起来细细瞧着，“三小姐还是依旧慧心巧思，四小姐有她一半的好，这府上就太平了。咦，七七姐，你手上戴的这东西倒是稀罕，我从前可没见过。”
“瞧你说的，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拿彩线编的手环罢了，你要是稀罕，哪天我也送你一个挂在腰带上陪衬着。”七七笑道。
“那可就麻烦你了！”李良接过一个青瓷盘，上面叠着两层紫米做的梅花糕，顶上缀着红、黄果脯跟珍珠圆子，“七七姐，这梅花糕如此好看，我都忍不住现在就吃了它！”
“这不是我做的，是三小姐——她呀，认真着呢，非要亲自着手。”
“原来是这样，回来可是要多谢她。对了，过会儿我还要去准备下午的‘送玉皇’，最近府上人手不足，你也提前给三小姐做好准备。”说罢李良便朝前院走去。
三小姐依旧在院中，站在月下湖前的一棵红梅旁，遥望远处。
“三小姐，”李良行礼道，“东西拿到了，谢谢你的好意。”
三小姐转身微笑道：“你尝过若觉得好，下回尽管再过来拿。”
李良听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了，三小姐可知道我哥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一会儿功夫他就离开了？”
“他说是过会儿去染坊查账，就先回去换件衣裳，不过下午占卜前你哥哥他一定会回来，”这所谓的占卜就是腊月二十五送玉皇中的一个小仪式，“现在你赶回去，兴许还能碰到他。”
李良行礼离开，可回到自己跟哥哥的住处时屋中空无一人，问了周围扫雪的轿夫鲁刚，说是没有瞧见李勇回来。
等李良将花园里的活做完了，也快到了用午饭的时间。再三询问之下，李勇早就从后门出了柳府。李良拾掇完，同管家说了声也遛出了府。
城中无论是石桥街巷还是房檐河道，全都布满厚厚的一层雪。河道已然封住，上面还有十来个孩子在嘻嘻打闹。李良带足了银两，一路走到昨天的那家卖砚夹的摊位。老板见他来了依旧同昨日一般微笑着，只是双手不停打颤——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这个天出来摆摊真是不容易，”李良割肉般付了钱，将包好的砚夹放进袖中，两手也随着各自插入宽大的袖口。“不过您的货物好，就算您只站这儿不吆喝，看中这摊上东西的人也最多！”
“养家糊口罢了。要真论起口碑，有个最近来的游医可是华佗再世啊。我儿子得了风寒，吃了几服药也不见好，这不昨天撞到他正想请过来，谁知被左通判家的仆人先一步请过去了，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再遇上。”
“我昨天也正巧在太监弄那见他救人，似有些本是，可看起来还是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样子。”一想起那游医对着柳可西点水的动作，李良联想到那戏中的观音显灵。
“这有希望的总比没希望的强啊，”摊主叹息道，“你们在城内富贵人家里当差的可不知道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命——我住的横泾镇那儿，早就开始冻死人了！”
“啊？有这么严重？”
“这冬至一来都下到第三场雪，今早儿起来，村头好几家屋子又都被压塌了，人活活埋在里面，就算是捡回一命也无家可归——所以我那小儿呀，我能尽的就是多赚些钱给他添些取暖炭火，请个好大夫。”
天空中又开始飘落起指节大小的雪花来。李良在回府路上，望过那些酒楼雅座里谈笑风声的人，心中无论如何都不是滋味。他又想到柳府有这么多空闲的屋舍，可是能收容多少人度过这个糟糕的节气。后来他曾跟柳可西提到此事，柳可西唯有颇为无奈地摇头，称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幸好，回府后发现那两只兔子排便已趋近正常，这多少令李良感到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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