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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山色
璇玑山上其实并不能担得起璇玑二字。
只是璇玑山上并不缺动物的踪影。
应该说其实在璇玑洞府并未驻进山里时,璇玑山上的动物千奇百怪的,寻常能见到的动物遍地皆是,而灵兽一类的却也是偶尔能遇得到。
后来璇玑洞府上了山,开凿出一处能保证璇玑洞府子弟和山上生灵尽能愉快生活的地方,山上的动物便不再在山脚处活动了,全都搬上了山,而山上栽着璇玑洞府弟子为生灵准备的果树一类的东西,食草动物们都上了山,食肉的自然也上了深山,山脚处与半山腰这才名正言顺的成了璇玑洞府。
竹聿庭的后门出去便有一条上山的小路,有些泥泞,大抵是因为前些日子下了雨未干的缘故,走起来有些费事。
我和慕容复有洁癖,这种路必然会弄脏衣服,但是我不想走大路,便顺着小路上了山。所幸上山途中景色到意外别致,这才缓解了一点我的不满情绪。
从小路上行走,一路上景色不断。因着是个好季节,再加上虽已经暮春了,但璇玑山的地形特殊,花儿都是晚开的,姹紫嫣红别样风情。
我对着相思笑道,“会唱山歌吗?”
相思一怔,大概意外至极了,因为那张俏丽的脸上便是满满的诧异之色,不过随即她就明白了,笑得人比花娇,说道,“公子不知道的呢,相思原本是在山里生活的,我们村里的姑娘是要都得会唱歌的,尤其是山歌,我可是拔得头筹的。”
我点点头,笑得温和,“那便唱吧,我很想听听相思的山歌。”
相思俏脸一红,不再说话,清了清嗓子,朗声唱起。
慕容复还有痴夏都听傻了,倒不是相思的歌声犹如天上仙曲,只是在阳光下,一衫玉色小褂鹅黄罗裙的相思清眸流盼,粉颊娇媚,桃花玉面,足可见日后这个心思玲珑的女孩会有何等绝色。鬓边的相思豆串成的流苏簪愈发得让这个娇媚可人的小姑娘柔桡轻曼。
歌声清朗动听,在山野里荡起无尽涟漪。
我笑着对慕容复说道,“你瞧,这可是我们竹聿庭的第一歌王呢。”
慕容复也笑得欢畅,粉雕玉琢的小脸生动可爱了许多,“相思姑娘的歌真好听。”痴夏也在一旁憨声应和,“相思姐姐的歌真是好听!”
相思唱完一曲,转身看我,闪亮的眼睛明显是想让我唱一曲,连着慕容复还有痴夏也是一同这般看着我。
我无奈地浅浅一笑,唱歌是不行的,不过……我缓缓从腰间解下陶埙。陶埙不同于萧笛,形状很简单,模样并不讨喜,没有萧的风雅,也没有笛的清丽,但我偏爱埙。拿着埙,放在唇边,我微微凝气,缓缓吹起。
“呜呜……”不是清丽的曲调,古老而凝沉,就像是沉淀了千年的味道,浑厚、低沉、沧桑、神秘,还有一份淡淡的哀婉。
我吹的是《山有扶苏》,其实埙并不适合这样的轻快意味的曲子,但是埙的低沉浑厚却为这首《山有扶苏》添上几分幽哀怨味。相思在一旁听了几个音便清楚了我所奏的曲子,轻笑一声,朗朗唱起,“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连唱了几遍,我才作罢。转过脸问道,“可还好听?”
慕容复早就听呆了,再见我问他,狠劲点头道,“好听至极。实在是犹如天上曲。”
我勾唇无声一笑,“复儿可也试试?”慕容复红着脸说道,“我不通音律……”我笑着说道,“那有何关系,我来教你,不过不吹埙了,吹笛子吧。”
痴夏一听,一愣,才恍然想起所谓的吹笛子,那笛子便是他师父要他学的那个,他不会音律,便也只能呆在身上充个数,见少主这般说,立刻将笛子递给了少主。
我接过笛子,见这紫竹笛如新,便晓得痴夏是不会吹笛的,只是充个样子的。
我无奈的摇摇头,对痴夏说道,“我原是想让六笙先生教你吹笙的,你没那个本事,便只好教你吹笛,哪得知你这笛子却是碰都没碰过吧?”
痴夏支支吾吾的红了脸,我也便不再多说。其实倒是要好好谢谢痴夏的,我有洁癖,不乐意碰别人用过的,痴夏没有碰过可不是该好好谢他?我心底这般暗想,脸上却对痴夏的一片不虞。
拿着笛子我放在唇边试了几个音,便又开始朗朗吹起。
这回是《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虐。’
慕容复在一旁听得出神,直愣愣的盯着我,喃喃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不由一愣,莫不是这小公子以为我是那淇奥君子不成?音一断,小公子大梦初醒一般地看着我,迷迷茫茫的眼神像极了那初生的羊羔。我们两个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暧昧。
相思一见我蹙着眉,便迅速地笑道,“公子吹的这曲《淇奥》可不是在吹公子自己?”
慕容复被她这话一惊,随即立刻点头应道,“的确是哥哥才能配得上淇奥。”
我一怔,不由失笑。君子?说的是我?我大笑不止,这真真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了。
相思不解我笑得何意,慕容复也是奇怪的看着我。
我擦去眼角笑出的泪,笑道,“走罢走罢,天黑之前总是要上到山腰处的。”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继续向山上行走,而这一回一路上却是气氛凝沉,因为我的脸色实在不好。
我并非动怒,只是感到可笑之至,我夜未央是君子吗?
回答绝对不是,因为从出生时,我便夺走了娘亲十年的功力,半大时,我手上早已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我并非嗜杀,但是我对于杀戮确实看得犹如鸿毛一般,我一直努力的想让自己变得正常,至少不会因为杀戮而兴奋,所以我压抑着,压抑着自己的本性,那份想要毁掉美好事物的本性藏起来。云觅尘便是美好的,在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便为之惊艳。
并非他的容貌出众,而是他身上的光芒。他与我是一样的人,他内心深处的黑暗比我只多不少,但是他的笑容依旧宛如阳光璀璨,让我在惊艳之余,更多的是想毁灭的欲望。
所以我明知他终究会被内心深处的黑暗所吞噬,我却依旧喜闻乐见的看到他被我肆意打压。看着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睛染上可怜的愤怒色彩,我心底里油然的兴奋着。
这就是我……这样的我是君子吗?是那如切如磋的君子吗?
上到半山腰时,已然天色暮霭了。我站在山腰处,看着满天红霞如火,心情好多了些。娘亲的暮霭院是璇玑洞府里最适合看夕阳的地方,娘亲偏爱夕阳。
我看着那艳丽无双的霞云,我整了整心神,脸上恢复了寻常温润如玉的模样走近慕容复的身边,说道,“刚才有点头疼……心情不太好。”
慕容复红着脸飞快点头,理解的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没关系,哥哥的头还疼吗?”
慕容复担心的目光看向我,我摇摇头,轻笑道,“没事了。”
他这才安心的说道,“相思姑娘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席地而坐的我随意地应了一声,“嗯。”没有再多加理会他这句话……
相思和痴夏在一边备好了火堆,然后相思走了过来,问道,“公子和慕容公子想吃什么?”
慕容复一愣,想了想,看向了我。
我无奈一笑,这是要我做主的意思,“上来时,看见有条溪涧,你便去那个地方打些水来,再捉几条鱼。让痴夏打些野味,这事儿,他擅长。”
相思点头应下,便恭敬退开。
我看着慕容复笑道,“复儿可是困了?”那双秋水目明显的开始对不准焦距,脸上也是明显的困倦神色。
慕容复强打着精神,说道,“没有……”
我微笑着解开相思之前为我披上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拢了拢衣角,笑道,“睡吧,我守着你。”
慕容复只觉得耳边那道声音低沉柔和,像极了催眠曲,而那暖人的温度,让他痴迷又觉安全,竟这样深深睡去。
我环着慕容复,目光浅淡。我对他下了眠咒,为了让他睡得安稳些罢了,毕竟我没心情照顾一个睡熟的人。
我看着天边红云,目光迷离清冷,艳红的唇轻启,“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淮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恨与春风,待去。倚栏桡、更少驻。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缠绵的歌声,带着几分清冷,响彻在这片绯色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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