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传 之 月明

　　日族。议事厅。
　　“大哥，月族答应了。”
　　皇甫子敬此时竟没有站在皇甫穆凡身旁了，他正站在厅下的左侧，站在长老为首的位置。
　　“好。各位长老，可以开始筹备婚礼了。”
　　日族的等级意识很强，议事厅的主位只有一个，并假设在阶梯之上。此时皇甫穆凡正端坐在主位上朗声说话。
　　“敢问族长是否真的心意已决？”
　　厅下右侧为首的长老问道。
　　“百里秋悦会是最适合我的女人。”
　　放眼整个日族，大概就只有这男人，如此狂傲，敢公然直呼月族族长的名讳。
　　厅下所有长老皆是心里一惊，随即平复下来。
　　“如此我等定当用心筹备，以最高礼节将月族族长迎娶入族！”
　　厅下站在右侧排位第二的长老出列躬身承诺道。
　　“那日子定在？”
　　“越快越好，挑个好日子。”
　　“十五日后日灵最强，可谓是全年最好的日子。”
　　“好，就那天了。下聘礼吧！散会。”
　　语毕，皇甫穆凡率先大步潇洒地离开了议事厅，心情出奇的喜悦，眼里那抹笑意整日忙碌下来都不见消退。
　　啊，春光明媚。

　　百里府。
　　自从百里思航收到日族的婚期日子通知后。也许是知道剩下来和百里府的众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了。百里这段时间抛下了族内的事务，全部堆给了百里思航，自己却在百里府里忙坏了。
　　岳文丹近段时间也天天腻在百里府。
　　百里此时正蹲在庭院里抢救那坛被秋悦摧残得七零八落的花，那可是“花前”“月下”的酿料啊！
　　岳文丹双手抱胸，好看的丹凤眼眯着，懒懒地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瞅着她在庭院上奔走忙碌的身影。
　　岳当家见她把几片掉在泥土之上的花瓣拾了起来，收在了篮筐里，那些花瓣看起来破损得并不算很厉害。
　　突然，岳文丹瞪圆了眼睛——
　　“你就是用这等花瓣来给我们酿酒的？！”
　　“不然咧？以悦悦小姐这样的破坏速度，得种多久才够你们喝啊。”
　　百里瞅了他一眼。还好这是初春，花花草草长得快。
　　环视一圈罢，她又高高兴兴挎着篮子去厨房了。
　　岳文丹朝空气翻了个白眼，又不情不愿地跟在了百里的身后。

　　明心阁。
　　“难怪玉子说我笨，是你把玉子照顾得太好啦！”
　　秋悦扁了扁嘴，眼前这桌菜让她羡慕嫉妒得很！
　　百里今天亲自下厨，包揽了整个百里府的晚餐。
　　他们一家五口，此时正在百里的明心阁大快朵颐着百里的手艺。
　　“我以为……你只会酿酒呐。”
　　岳文丹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
　　“切！百里会的事情可多啦，不信你问问雨桐，那丫头保证如数家珍地给你数出来。”
　　秋悦盯上了一块鲜嫩的牛肉。岳文丹一眨眼的工夫把它夹走了！秋悦狠狠地瞪着他。
　　百里思航此时正满眼笑意地喂着岳文清喝汤。——是的，几日前，突然发现岳文清能进些流质食物了。
　　一碗鸡汤，很快便见底了。百里思航放下汤碗，也夹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笑意更浓。
　　“百里，你也别太累了。最近你睡得是更少了。”
　　百里思航嘱咐道。
　　百里白日里忙也就罢了，晚上还得在月灵最旺盛之时修灵力。
　　“嗯，好。”
　　百里点头应承，手里没停下给岳文丹添汤。

　　王管家呷了一口鸡汤，几乎老泪纵横——
　　“是家的味道。”
　　百里府里的仆从，此时正像一大家子般一起坐在庭院，赏着月光，吃吃喝喝，打打闹闹。

　　嫁期前一日。
　　雨桐慌慌张张脸色惨白地扑开书房的门，一时间也忘了礼节什么的。
　　“家主，小姐她……呜呜……不知怎么了，怎么也唤不醒……”
　　雨桐没说完便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百里思航立马丢下账本，匆匆赶往明心阁。
　　百里思航进入明心阁内室，只见百里还是紧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乌黑的发丝披散在枕上。
　　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隔着被子覆在腹上。
　　百里思航急忙握住百里的手腕探她的脉象。没有异象，脉象平和。灵力也正常。
　　“昨天早上，悦悦小姐起床出门的时候，她说小姐还没有醒，我已经觉得奇怪了，小姐平日里都很早起的，我只当小姐太累了睡晚些。可是昨日悦悦小姐整日都在外边，我以为她们一起，便也一日没回明心阁，可……呜呜……我今早进来一看，小姐她……她的衣服摆放根本没有变过……她睡了一天……我心里害怕，但是怎么……怎么都唤不醒她……”
　　雨桐说着说着又哭了。
　　百里思航轻轻推了推百里，沉声唤道——
　　“百里！百里！”
　　百里像是没听见，没有醒来的迹象。
　　百里思航一手捏住百里的手腕，缓缓地给她输进灵力，另一只手继续轻轻推她，继续不停地叫唤她的名字。
　　扇子般的羽睫动了动，眼帘缓缓掀起，平日里沉静的眸子此时透露出迷蒙。
　　“百里？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百里思航脸上尽是焦急关切的神色。
　　“嗯？怎么父亲你在？”
　　百里算是缓缓清醒过来了。
　　百里思航瞧着她初醒的迷糊模样，突然觉得如此瞧着女儿醒来，也是一种为人父的幸福。
　　“哦，没有，路过而已。”
　　雨桐见百里思航有意隐瞒了情况，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还是转过身去擦干了泪，出去给百里准备梳洗的水。
　　“哎，我以为好好睡一觉会舒服许多，怎么反而累了许多。”
　　百里轻轻捶了捶背。
　　“明日你便要出嫁了，今天你好好准备，今晚是不能睡的了。”
　　“嗯，好。”
　　百里柔柔一笑。

　　出嫁当日。
　　百里自是一夜都没有睡。实际上百里府的所有人这夜都没有睡。晚饭过后整个百里府喧闹不止。
　　一开始是没有百里什么事儿，到了三更后，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人挤进了明心阁。红通通带着喜庆色彩的东西很快就堆满了明心阁，明心阁是放根针的地儿都没有了。
　　喜娘进来明心阁后便牵走了百里，去过祠堂拜别祖先，再到静心阁拜别父母。
　　在静心阁，岳文丹此时却也是醒着的，百里思航站在她身旁，含着笑看百里三跪九叩。
　　喜娘急急忙忙又把百里牵回了明心阁。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秋悦一直跟在她们身后。
　　进了内室，喜娘把百里的外衣扒了，扒剩内衣和亵裤，拿起床上已经准备好的喜服一件一件地替百里穿上，嘴里还不停念着吉利的话语。百里此时觉得自己是个任人打扮的布娃娃。
　　百里仔细地看了看她的喜服，那是一套大红描金的喜服，分三件，里头那件是没有任何花纹的大红底衣，摸起来十分顺滑舒适，跟父亲去商街走了那么多天，她记得这是上好的蚕丝线。中衣亦是上好的质地，不过厚重些，大红的底子上边绣满了精致的凤尾花，外袍是一件丝质的轻薄的纱衣，只是夹杂了金线，穿起来行动间会透出隐隐的亮光。
　　肯定都是岳当家亲自挑的，呃，当然也是在他们岳家的产业之下。百里瞅着中衣上繁复精致的凤尾花，脑海中不禁浮现岳文丹撇着嘴嫌弃那些绣着凤凰的喜服的模样——“哼，俗气！”
　　百里轻轻笑了出来。不觉喜娘在秋悦的捣乱下已经帮她穿好了整套喜服，百里从镜子里看到喜服层层叠叠一直垂到了地上，大红的喜色映衬着白皙的脸也是清丽嫣然。百里无奈地扯了扯裙摆，哎，怎么隆重的衣服都这样拖拖拉拉。
　　喜娘推着她到梳妆台前坐好，拿起绑了红绳的梳子，在她乌黑垂坠的柔发上梳了三下——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秋悦坐在一边，用手撑着下巴，轻声跟着喜娘一起念。
　　“来来来，挑一个。”
　　秋悦给百里十个手指一个个套上了明晃晃的金戒指，那纤细的手腕，两对宽大的龙凤镯更是一下子被套了进去。这些都是长老们送来的嫁妆，也有些是来自日族送来的聘礼。
　　“不不不，都不要。”
　　金戒指龙凤镯都太大了，百里十指一垂，手腕一抖，这些金饰品叮叮当当地都落在了喜裙上。
　　“新娘子现在开始不可以说话啦——”
　　被喜娘警告了，秋悦和百里都不敢乱来了，两人相视一笑。
　　喜娘认真地给百里绾髻，插上金步摇……

　　一方面看见繁复的喜服百里还很担心凤冠会不会隆重得压得脖子很累，另一方面她又对品味独特的岳文丹抱有一丝期待。
　　还好，岳当家没让她失望——
　　凤冠的样式摒弃了传统的样式，是用粗金丝缠绕出的互相缠绕的姿态，一回头，一咬尾，金丝经过煅烧淬火，凤凰的神态却也逼真生动。
　　一凤一凰往百里头上一戴，云鬓亮泽，霎时间只觉贵气逼人，光彩夺目。
　　“会不会很重？”
　　秋悦抚了抚凤头。
　　百里刚想张嘴说话，又想起喜娘的警告，便摇了摇头，发髻上的金步摇和脸畔的那串金耳坠随之晃动，煞是好看。
　　“哟哟哟，你看小舅舅对你多好，这可是他亲手做的。”
　　秋悦调戏般掂着百里的下巴说道。百里闻道，心里不禁暖暖的。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今日的阳光异常地猛烈。
　　日族派来迎亲的是皇甫子敬，还有几位年纪适中性情稳重修为极高的长老。此时都下了马，静立候在百里府门外了。还有重重层叠红绸装饰着的凤鸾车驾，车驾前是吹奏锣鼓的小厮，车驾两侧各立了八个红衣侍女。
　　厚实的红毯由明心阁一路铺到了百里府的大门口。
　　大厅里，大红的双喜贴在了墙上，每根柱子都绑了红绸，贴了红双喜。百里思航夫妇分别坐在了大厅的主位上，让众人奇异的是，岳文清竟也睁眼睁到现在。
　　盖上红盖头，百里由喜娘搀扶着从明心阁走出，秋悦搀着另一边，她们沿着走廊要走到大厅。
　　尽管盖着红盖头，但盖头质地不一般，百里还是透过布料能看到周边的景物。
　　新娘正式叩谢父母，奉茶磕头。
　　在给岳文清奉茶之时只是由身边的丫头接过茶盏，百里最后抚了抚岳文清那双柔软的手，倏地——岳文清竟轻轻反握住她的手！百里猛地抬头看向岳文清，岳文清眼内仍是波澜不惊。
　　母亲竟开始有知觉了！不仅是百里，身旁的秋悦瞧见这个小细节不禁大喜！
　　秋悦走到岳文清身边，轻轻褪下手上那只红玛瑙手镯——
　　“百里，新娘子手上怎么可以一点饰品都没有呢。这是娘亲从小给我保平安的，希望它陪着你，在日族平平安安的。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祝福的话好，只想对你说千万遍的对不起。虽然……虽然……但还是希望你真的能幸福！”
　　秋悦执起百里瘦削修长的手，轻轻给她套上那只鲜红欲滴的玛瑙镯子，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百里此时眼眶也湿润了，她慎重地点了点头，轻轻拥住秋悦，血浓于水也不过如此。
　　她轻轻把秋悦牵到了百里思航跟前，执起百里思航已经长了茧的粗糙大掌，把秋悦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入父亲的大掌之中。百里思航明了地叹了口气，深深地点了点头，大掌缓缓包裹住秋悦的小手。秋悦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上轿——”
　　随着喜娘的大声宣布，百里府的锣鼓奏乐随即响了起来，尽管是大白天，百里府此时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百里转身，喜娘和雨桐搀扶着百里往门外凤鸾车驾缓步而去。百里思航推着岳文清的藤制轮椅跟在身后，秋悦也啜泣着亦步亦趋。
　　百里瞧见，红毯两旁站满了宾客，长老堂的长老们都站在前列，都和蔼慈爱地瞧着她。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派的喜气洋洋。只是——，岳文丹呢？
　　百里在众人中不断搜寻着他的身影。
　　她已经看见大门那红绸舞动的凤鸾车驾了，日族的来人穿着也稍稍带了喜气，金底衣袍，上边绣花都是用了大红丝线，都是一派吉祥之意。
　　她瞧着门槛上那只烧得火红火旺的火盆，正准备迈腿了，一角衣袍倏地透过红盖头映入眼帘——
　　“百里。”
　　是岳文丹，他轻唤了她一声。
　　百里扭头看向他。他真的有在！
　　岳文丹双手轻轻捧起百里的脸，隔着红盖头，在她脸颊上，柔柔地印下一吻。

　　百里跨过火盆，出了百里府的大门。
　　皇甫子敬带头迎向前来，微微躬身——
　　“百里族长，在下皇甫子敬，恭喜，请——”
　　百里朝车驾旁的几位长老及皇甫子敬示意性地微微颔首，然后在喜娘和雨桐的搀扶之下，撩开了红绸，坐进凤鸾车驾之内。
　　百里向外望去，此时百里府内的所有人都站出大门来了，殷切地看着凤鸾车驾。皇甫子敬只身上前，落落大方，朗声不知不对大伙说了什么，随后拱了拱手，退回车驾。
　　凤鸾车驾缓缓朝前开动了。
　　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