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

　　一晃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得珠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同家人在四四方方的庭院里守着一份宁静温馨，直到有一日，厉家的大门又被风风火火地敲开。
　　来人是个大胡子，一看就是江湖人士，一身布衣沧桑，看着老管家就问道：“这里是厉秋水先生居处吗？请问——”
　　“什么厉秋水？我们这没有这个人。”老管家不待他话说完打断接道，然后就要关上门。
　　大胡子一把推住老管家要合上的门，那一掌打在门上，只让老管家觉得力大无穷。
　　“老先生，你就别跟在下装了，在下不是什么歹人，更不是什么奸妄小人，我是诚心来求厉秋水先生的夫人李大夫救救我们家小姐的。”大胡子极其诚恳说道。
　　老管家毕竟是悬壶济世世家的奴仆，从小耳濡目染，不由恻隐，忘了防备问道：“你家小姐是什么人？”
　　大胡子见有一线希望，有些喜出望外，道：“如果老先生能行个方便，可否让在下进去说话？”
　　李轻画在屋内听闻外头的动静，走出来道：“常伯，让这位公子进来吧。”
　　“可是小姐——”
　　李轻画轻摇了摇头，从容的目光制止了常伯，常伯凝眉打开门让大胡子进来。

　　大胡子一进来就跪倒在李轻画跟前道：“李大夫，你竟然让在下进来了，那在下就斗胆请李大夫出手，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家小姐！”
　　李轻画淡淡道：“这位公子，我让你进来并不是我要救你们家小姐，只是现如今我们厉家我们家老爷已经得以平反，我们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我们是良民人家，客人来了何须隔着门缝说话。”
　　大胡子道：“竟然夫人家已经平反，那夫人身为大夫为何不救我们家小姐？”
　　李轻画微笑道：“公子，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大夫了，我再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看病诊治。公子还是请回吧。”
　　大胡子执意不肯走，说道：“不瞒夫人说，我们家小姐就是南朝金臣子蔡昀的女儿。我们家老爷在江湖和朝堂上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小姐是他唯一的女儿，若夫人肯出手相救，我们家老爷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李轻画闻言，的确有些思量和迟疑，但最终还是道：“竟然是蔡老爷的女儿，那你们家老爷可以给你们小姐寻求更好的名医，公子还是请回吧。”
　　大胡子急道：“厉夫人！在下知道夫人和夫人先夫都是江湖上的妙手神医，天底下不会有比夫人更好的大夫，还求夫人救救我们家小姐。”
　　李轻画面不动容，说道：“常伯，送客。”

　　得珠哄得求白午睡，出得院来寻李轻画，张口就喊道：“娘。”
　　大胡子循声望去，神色顿时诧异。
　　李轻画一愣侧过身去，得珠看见陌生人不由面色一变回身往里走。
　　“夫人的女儿不是早年就去世了吗？”大胡子站起身说道。
　　李轻画锁起眉没有说话。
　　大胡子道：“难不成当年夫人为保幼女假传死讯？厉秋水先生虽然已经平反，但若让人知道当年夫人的女儿并没有死，夫人犯得可是欺君的大罪。”
　　得珠停下脚步只听得李轻画有丝惶恐道：“这位公子，我们厉家与你素无冤仇，公子何必要害我们呢？”
　　大胡子忙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夫人千万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希望夫人能出手相救。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知道夫人的担忧，所以在下向夫人发誓绝不会泄漏半句有关夫人的行踪。”
　　李轻画道：“你这是在要挟我吗？公子何必苦苦相逼，我们这儿只有一屋妇女老幼，公子何不放过我们呢？我们只求平安。公子还是请回吧。”
　　大胡子急道：“夫人今日若不肯答应救我们家小姐，在下就长跪这不起了。”说罢，大胡子撩袍跪下。
　　李轻画硬了心肠扭头不去看，抬脚进了屋。

　　夜阑深静，得珠想到白日里大胡子恳求母亲救人的样子就辗转睡不着。得珠虽明白母亲的苦心，却不由想起自己连敌军的副将都救了却不能救同胞而内心纠结难受。
　　得珠坐起身披上衣，下床推窗望月，只见院子里树影婆娑与草原广阔大不同，那细致的树影和夜风声真是让人心里平添百般惆怅。
　　忽然一阵风窜进屋内，得珠还未觉发生了什么，正欲回身就见白日那个大胡子已经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得珠张嘴却不敢喊，盯住黑暗中那双炯炯发亮的眼睛。
　　“姑娘得罪了，在下也是逼不得已，在下救人心切还望姑娘见谅。”大胡子沉声说道。
　　得珠一动不敢动，剑的寒气直逼她脖颈，“你要救谁？”
　　大胡子道：“我们家小姐。”
　　得珠又问道：“你们小姐是谁。”
　　大胡子如实相告道：“我们家小姐是金臣子蔡昀的女儿。”
　　得珠听着大胡子的口气好似金臣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应该众人皆知，于是停顿了会问道：“你们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大胡子道：“你懂医术？”
　　得珠点了点头，说道：“我娘曾在我爹灵前发下重誓这一生都不会再为任何人看病，请你不要为难我娘。”
　　大胡子知晓得珠家的遭遇，收了剑，说道：“我也知道不可强人所难，但是小姑娘，在下实在是逼不得已。我们家小姐因为坠马受了重伤，所有大夫都说她再也站不起来。在下无路可走，无人可求，迫不得已才来此打扰你们家的清静。”
　　得珠闻言动容，担忧说道：“可是我娘宁愿自废双手也不会去替你们家小姐看病的。”
　　大胡子长叹一声，伤痛矛盾地看了眼得珠，随即一把抓过得珠道：“所以，在下只能得罪了用绑的也要请夫人去给我们家小姐看病。”
　　得珠被制住了咽喉几乎喘不过气来，吃力说道：“我们家只剩下一屋子的老幼了，我娘，我娘不会离开我弟弟的。我求你，求你不要强迫我娘了。我，我同你去给你们小姐看病。”
　　大胡子闻言松动了手，质疑道：“小姑娘，你虽然是两位神医的女儿，但你还这么年幼，在下实在不能信服你。”
　　得珠得喘一口气，说道：“你就算要挟了我娘去，以我娘的性格她宁愿死也不会违背誓言，我不会让你这么害我娘的。我虽然年幼，但我自幼学医，耳濡目染，你姑且让我试试吧，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只要你放过我娘和我弟弟他们。如果我治不好你们小姐，我就会伺候她照顾她做她贴身医女，一辈子，只要你不要再打扰我娘。”
　　“如果不让你娘诊断过，在下是没有办法死心的。”大胡子说道。
　　得珠其实听大胡子说自家小姐的伤情已经大概知道那位蔡小姐这一生是要半身不遂，于是悲悯道：“有些伤残就是治不好的，那些都是事实。你如此这般到处寻访名医只会给伤者带来一次次的希望然后是一次次的失望，何必呢？在事实面前，没有人能妙手回春。”
　　大胡子听得珠一番话，很是震撼，忽然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无意识间是在给小姐带去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大胡子颓然松了手，得珠脱身忙退后几步道：“你想明白了吗？”
　　大胡子抬起脸，微湿的眼睛盯住得珠，道：“小姑娘，你说的没有错。但，我还是必须试这最后一次！”
　　得珠叹了口气道：“那就让我去吧，不要烦扰我娘。”

　　得珠留了封书信便同大胡子走了。
　　两人乘着夜色便出了城，大胡子载了得珠一程，到了驿站，得珠便说让大胡子再租匹马。
　　大胡子诧异，道：“小姑娘，我还本想租赁一辆马车载你，没想到你会骑马！？”
　　得珠笑了笑，说道：“我叫得珠，你以后叫我得珠就好了。”
　　大胡子见得珠性子直爽，笑道：“好，得珠，在下段离，你若不介意喊我段大哥就是了。”
　　得珠干脆道：“段大哥。段大哥，得珠有一事相求。”
　　段离道：“是段大哥将你要挟出城的，段大哥有亏于你，你有什么请求就尽管说吧。”
　　得珠道：“我希望段大哥回去后不要把得珠的真实身份与外人道，只说，我曾学医于神医，我不想惹起是非，使得我家人再次陷入险境。”
　　段离欣赏得珠的年幼早熟，面容的沉稳平静，莫名信赖起这个小姑娘，说道：“放心吧，段大哥一定不会说的。”
　　得珠放下心来，淡笑道：“那我们赶紧赶路吧，段大哥，救人如救火。”

　　两人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京都城。在战乱之中，京都城依旧是一片繁荣景象，让得珠焦虑的心一阵安，好似宁愿相信了眼前的富饶与安定，相信这样一片景象迟早会从南朝的都城渲染到其他所有南朝的城池，从而扫尽所有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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