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梦

　　这一夜，空中无月，黑色的夜染透了去云，风儿摇摆着光秃的树枝。在这秋天的夜晚一切看起来仍处于严冬。而这一切的一切压抑着萦凡的心，无暇去理会籽桐和陈桐苒。萦凡整晚都沉浸在木莲的笑中，睁开眼闭上眼全是木莲的影子，咸咸的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流，一直流，沾湿了床单，浸没了萦凡孤独的心。用力按住心口，努力不让自己再想起木莲，但耳中仍时时刻刻充满那悦耳的笑声，挥之不去。
　　“萦凡。”一只手轻轻搭上萦凡的胳膊。“木莲！”萦凡起身抓住那只手。陈桐苒黯淡的眼睛注视着萦凡，萦凡急忙松开了手。“籽桐今天对你说了什么？”陈桐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没，没什么”，萦凡慌张地低下头。“他带你去看木莲了吧。”陈桐苒嘴角竟露出一丝微笑。萦凡愣了，她想到还没见过陈桐苒的笑，即使这不是因为开心而笑。“你怎么知道？”陈桐苒不再作声，默默地走出房间，脸上还挂着那丝微笑。
　　“等一等，为什么，你告诉我！”萦凡从床上下来，向门口急奔去，脚一拐，竟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恰如萦凡此刻的心情。摔吧，摔吧，一了百了。微闭上眼，又是木莲那张明朗的脸。“为什么……” ，这一声积蓄了萦凡多日来的委屈、不安与悲伤，从心底传到口中转成撕心裂肺的哀号。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陈桐苒转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就走了。
　　过了许久，萦凡已再发不出声音，趴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一只手轻轻扶起萦凡，这温柔的话语显然是籽桐。萦凡擦干脸上的泪水，坐在床边望着窗前籽桐的背影，听他深沉的声音飘荡在房间：“那天第一次见了木莲后，我一直无法忘掉她，她的笑容时时浮现在我脑中。第二天我就听枘婆说她是新进门的少奶奶。我的心就像是被拧了一下，酸痛酸痛的。我当然知道，林萦凡这个名字就让我猜到了一切，尽管她不是真的林萦凡。
　　陈家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就与这家的少爷陈桐苒有关。陈桐苒出生时找了一个老和尚为少爷与陈家的兴衰算命。那是一个得道高僧，老爷从少年时代建立家业一直受那和尚的指点，所以对他非常的信任，况且老爷是个非常迷信的人。
　　“那结果，结果怎样？”萦凡急忙问。
　　“那和尚皱着眉头看了小陈桐苒许久，阴沉地吐出两个字‘灾星’。老爷的脸顿时变了。问那和尚何为‘灾’，和尚说：‘克父，克母，克财，克幸运’，老爷当即就说：‘此灾星，留不得，灭了。’老夫人哭得差点晕过去，她大骂老爷冷酷无情，连亲生儿子也不放过。的确，老爷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的命在他眼中都一钱不值，少爷才算不了什么。那和尚摆了摆手说，其实不必取少爷性命，只需……和尚没有再说下去，老爷忙说，但说无妨。其实老爷再狠毒，心里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惨死吧。”说到这，籽桐冷笑了几声。“和尚说，只要每年在少爷生辰那天削一小块少爷的肉熬成汤全家喝下就没事了。说得很顺，很快，话音一落，整个大堂里的人都愣住了，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萦凡听得浑身直冒冷汗，“你是说，我有几天喝的滋叽汤就是……”
　　“对！老爷照做了，二十年了，陈桐苒每年都会受一次苦。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整个红夕城的人都没有见地少爷，也得不到半点关于他的真实的消息。”
　　“我想陈桐苒应该更愿意死吧。”萦凡若有所思，瞬间的恶心已被同情覆盖。
　　“嗯。陈桐苒从懂事起，就几次想要寻死，若不是夫人以死相逼，陈家早已没了这个少爷。真实每临近这一天，全府上下就人心惶惶，尤其是前一天晚上，全家都不敢合眼，整夜听着小少爷哀凉的叫声，直到声音沙哑，再也发不出声。”籽桐转过身，眼中噙着泪水。“到后来每年那个时候，每人渡过的就和平常日子一样，长大的陈桐苒不再哀嚎，顶多只是低声地呻吟，他已认命，已习惯这个仪式。”
　　“将肉从他身上割下的……是……”
　　“是枘婆！经过多年，她的精神已不再正常。”籽桐的眼睛瞟向地面。“实际上，是她把我从小带到大。”
　　这时的萦凡已被完全震住，她无法承受这离奇的事件，但好奇心却驱使她不断深入……
　　“为什么这件事还和我有关？”
　　“我也不知道，五年前，老爷去寺庙拜访那位和尚，询问有关陈桐苒婚事，但……”籽桐欲言又止。
　　“只发现一具白骨是吧。”
　　“你怎么会知道？”籽桐难以置信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我也不知道。”萦凡自言自语道。可脑中的阴影渐渐弥漫了整个思想。无数次出现的梦境，木莲、父亲的脸交替在她眼前。难道这事和父亲有关？
　　“对，破败的庙宇在风中是那么的孤独，那一具白骨突兀地显现在这荒凉的气氛中，如果不是那特别的禅杖，恐怕没人认得出他。可老爷心中竟有了主意。他是个冷血的人，但他也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受折磨十几年，看到老和尚的遗体，他有些怀疑那些预言的真伪了，但他不敢放弃，于是他想让别人家的孩子与自己的儿子受相同的罪，这样心里会舒坦些吧。首先他想到的就是林梦峦。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结，但陈府全家都知道少爷的新娘会是那个注定要受相同痛苦的林萦凡。于是老爷派人四处打听林梦峦的下落，终于在源溪发现了他，而观察了数日绑来的女孩竟是木莲。”
　　“我与木莲整天整天地呆在一起，怕是被看错了，是我连累了木莲，都是我！”萦凡抱住头蜷缩起来。
　　“木莲被掳来的前几天，我天天去看她，听她说源溪的事，你的事，看着她笑，看着她哭。而之后，她就被嫁给了陈桐苒，虽然对外没有宣传，可家里面还是举行了仪式。我看着她穿上嫁衣，心痛得渐渐失去知觉，她说，既是属于凡凡的火坑，那她是一定要跳的。我无言以对，我知道我已爱上她，可我却无可奈何。陈桐苒像个死人，木莲怎么可以嫁给他，而且不外的将来还要用她来做滋叽汤，但我除了难过却什么也做不成。你明白吗，我真是无可奈何啊。”
　　“之前那些事，为什么你知道得那么详细。当时你还小，不是吗？”萦凡的悲伤似乎会化为疑问。
　　“是枘婆。陈家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籽桐的声音低下来，明亮的眼睛流动着，似乎充满了液体。
　　萦凡慢慢走向籽桐，伸出手抓住籽桐的胳膊，剧烈晃动着，“你可以带她走的，不是吗？你不是爱她吗，不是吗？”萦凡一下子倒在地上，脸上有清晰的泪痕。
　　籽桐摇摇晃晃走出屋，耳边依旧响着萦凡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凡凡：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天我拉着木莲奔跑在月光下，我粗重的喘息与绷紧的神经竟令我没有注意到木莲的表情，夜幕下的那张脸是喜悦还是哀伤，是憧憬还是无奈，我来不及思考，我做的就是把准备迎嫁的她拉出屋，拼命地跑，想带她永远离开这里，兴奋的我边跑边幻想着今后幸福的生活，直到她将手从我手中抽走我还不敢相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皱着眉头转身离开。我是真的想带她走，但是她不愿意，我只能瘫坐在地上呆望着她的背影。凡凡，为什么，其实我心里一直明白是因为你。我都不知道是该恨你还是好好保护你。如果你受伤害了，木莲是不会原谅我的。
　　籽桐大步向前走去，脸上坚毅的表情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在这幽黑的屋子里发出灼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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