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终不算晚

　　第二日温轻鸿起了个大早，温家老爹送来的衣服都是崭新的女装，想来是笃定女儿一定会乖乖脱下男装，便让人将市面上的女装款式买了个遍，其中竟然有妇人穿的样式，一大包衣服只有几件能穿，她嫌弃地左挑右拣，选了件月白的纱裙。梅清在旁服侍着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堕马髻，昨日虽换上了女儿装束却仍然保持着男子的冠发，如今从头到脚地装饰一番，女儿家的仪态倒出来了八分。
　　梅清将铜镜端着给她照，温轻鸿看着镜子里的人，她眨眨眼镜子里的女子也眨眼，她转圈里面的人也转圈。她指着镜子里的女子看向梅清，
　　“梅清，你说本公子这幅样子还怎么在长庆坊混下去？”长庆坊是京城酒肆茶楼最繁多的地方，温轻鸿这几年以温四的名字在这一带混的风生水起，很有些坊间名人的势头。
　　梅清嫌弃地摇头，
　　“小姐是公子教出来的人，贵重非凡，怎可与坊间的纨绔玩到一处。”
　　“贵重非凡？梅清，你认为我可有学到师父的一半气韵？”
　　“怎么可能？！”梅清想都不想地回道，“不过一成还是有的，小姐的字深得公子真传。”
　　温轻鸿捂着心口受伤不已，以前怎得就没发现梅清一张嘴说话这么不留情面。
　　见梅清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样子，温轻鸿恼羞成怒地赶她去拿早膳。她托腮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春梅出神，回京那日谢君扬曾说今日带她去平湖游春，说是湖上的怡情画舫新来了个说书先生，比富贵坊的白胡子老头讲得好，没曾想被皇上一纸诏书破坏了计划，等皇上的大宴过去她是一定要去亲自听听的。
　　昨日教习嚒嚒严厉的很，半点差错都容不得出，偏生师父大人在一旁喝茶下棋赏花无限惬意，就是不肯搭句话让她早点结束，她折腾了一天才勉强合了嚒嚒的意，夜里做梦都是一口饭喝的太快被嚒嚒罚不许用午膳。
　　梅清提了热腾腾的小笼包进来，边往桌上摆边嘱咐，
　　“小姐，昨日的嚒嚒是宫里的老人，公子费了力气请来的，教的都是最正统的宫规，你可要好好学，到时在宴会上万不能丢了公子的脸。”
　　这丫鬟在师父身边的时候从来是寡言少语，怎得这几天这么唠叨，温轻鸿夹起个包子咬了一口，
　　“师父呢？”
　　“公子一早就出门了，说是今儿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温轻鸿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强忍住笑出来的冲动继续问，
　　“那嚒嚒什么时候到？我好准备准备上课。”
　　“嚒嚒巳时才到，小姐用完早膳可以去桃林散散步，公子无事外出的时候经常在桃林里的凉亭闲坐。”
　　温轻鸿眨眨眼，这丫鬟不仅唠叨，而且句句不离自家师父，她正色道，
　　“梅清，你对我师父这么关心，是不是喜欢我师父！”
　　她本想看到梅清恼羞成怒的样子，没想到梅清铿锵有力地回道：“那当然！”
　　温轻鸿震惊当场，吃到嘴里的包子差点掉出来，她放下筷子站起身，绕着梅清打量了两圈，
　　“看不出啊梅清姐姐，原来你是如此大胆奔放的女子。”
　　“公子这样的男人，任是哪个女子都会喜欢上的。我家公子极少亲近人，夫人不在了，除了云叔最亲近的人就是你，”梅清不情不愿地给她斟上茶，仍然嘟嘟囔囔个不停，
　　“收你为徒那年公子在京城才刚站稳脚跟，教你写字，教你练功，为你种桃树，你打架了给你善后，你生病了给你寻药，你喜欢听书便请了先生在你常去的茶坊说书，你喜欢扮男装便找了最好的裁缝做合你尺寸的衣裳，如今你将要被皇上赐婚还亲自请了嚒嚒教你礼仪，公子待你如珠如宝，梅清便是再喜欢也知道公子的心意不在我身上。倒是小姐，莫要整日混迹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平白漠视了公子一番心血。”
　　……
　　温轻鸿被一顿抢白，从没想过有人误会自己与师父之间的关系，明明说话的是梅清，她自己反而觉得口干舌燥。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桑，
　　“首先，虽然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原因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爹和你们柳家交情匪浅，师父是真心把我当成徒弟照顾的，”她顿了顿，想起昨天师父的丹青，“其次，师父有喜欢的女子，你不知道罢了。”
　　梅清蔑视地嗤笑，“你说的是昨天公子画的女子？哼！”
　　哼？！自从怡红院的小海棠因为她不肯给她赎身哼过她之后再没有人哼过她了，于是，
　　“你哼什么哼？”
　　“我乐意哼，你管得着？”
　　“你平白无故哼我还有理了？”
　　“我哼你怎么了，我哼你是因为你又傻又笨！”
　　“你这丫鬟怎么这么刁蛮？！”
　　“刁蛮也总比你一个木头强！”
　　“你说谁是木头？！”
　　“你！”
　　“你凭什么说我是木头，本公子勾搭过的姑娘比你吃过的包子都多，你凭什么说我是木头！”这是被气得口不择言了。
　　“公子画的明明是你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不是根木头就是装傻！”
　　“你哪只眼睛……”
　　“梅清！”
　　一道女声喝止了两人的争吵，梅让站在门口面色严厉地看着梅清，到底也没挡住梅清把该说的都说了个干净。
　　温轻鸿话说到一半才回过味来，一脸惊疑地看着梅清，倒也不与她吵了，脑袋里却是有匹小马驹哒哒乱跑似地扰得她心慌。
　　那画上眉眼生动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我？那女子一袭粉衣站在满树桃花下，身后的桃林将她衬得如仙娥一般飘渺出尘。想想自己平日在酒肆里豪气干云的呼喝，她越发觉得不可能，可是昨日那隐隐浮现的熟悉感又让她矛盾得很，那衣衫也像极昨日师父让她穿的衣裙。
　　“小姐，梅清说话失了轻重，等公子回来奴婢会让她领罚。丽嚒嚒已经在明月小筑中等候，请随梅让来。”
　　梅让比梅清年长些，说话向来规规矩矩，可是今次温轻鸿从她的话里却听出一丝冷淡，她脑子里还是被昨日师父所画的女子困扰，眼下被梅让催着去上课，只好先把这件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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