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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意起
(潮意起)
这种发牌点名的游戏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宜虑坐在沙发上,把抽中的牌放在茶几的边角上,捧着透明的玻璃杯,跟周围朋友们的兴奋相比较,她的热情显然不是那么的高。又不是初中生了,还玩这种游戏,她对人家的隐私从来不感兴趣,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附和的人居然还不少。
这个游戏好像是真心话大冒险的升级版,升级的地方就在于……只能真心话,不能大冒险。不过对她来说都一样,她绝对不会选择大冒险,尽管这些年她努力改变自己,但在本质上,她绝对是一个计较且死要面子的人,她绝对没有办法接受那些古古怪怪的惩罚。
凡事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挺客气的,问的问题没什么新意。可是几杯酒下肚,说话也毒了起来。
曾厚捏着决定牌,笑得一派和风细雨,翘着二郎腿,痞里痞气地开口道:“林妹妹,我也就不难为你了,问个简单点的吧。”
曾厚顿了顿,问道:“你内衣里有没有插胸垫?加厚型内衣也算。”
林蕖微张着嘴,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宜虑听了也忍俊不禁,林蕖骨架比较的小,特别瘦,不过好在她身材匀称,看着并不奇怪。但是自然也就不如一般的女生丰满了。大家都清楚,却没有料到曾厚居然好意思问。
林蕖也不是个扭捏的性子,拧着眉眼思索了好一会儿,表情古怪的开口道:“有。”
气氛瞬间就被炒到了高潮,尖叫声伴着口哨声阵阵响起,男生们拍着曾厚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女生们掩着笑红着脸对曾厚齐声大喊:“猥琐,猥琐,猥琐。”
经曾厚这么一搅和,大家更加是肆无忌惮,问题也越来越刁钻古怪。本着机会均等的原则,随机抽牌终于轮到了她,一直隔岸观火的赵宜虑也被拖下了马。
抽到决定牌的是徐惟是。
徐惟是和她坐得很远,几乎是沙发的两头,中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她却依然觉得离他很近,从来没有这样的近过。
他手上拿着决定牌,那张牌决定的是她,跟其他人统统没有关系,眼下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她。
从来不知道原来任人鱼肉也可以这样开心,岂止是开心,简直是甘之如饴。
她唾弃着这样的自己,却又沉溺其中。
看,我一直都很珍惜我自己,只有你才能把我弄得这样的卑微。
徐惟是拇指食指微微合起,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桌面,青色的牌面随着他的动作翻转,他适时开口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留学?”
宜虑开始一直保持着微笑,听到这句话时,面容有些僵,却也只是一瞬间。
在场的男男女女嘘声一片,失望之情岂止是溢于言表,经过起初那么一闹,一般的问题还真的满足不了群众的好奇心了。
曾厚大叫起来:“老徐你搞什么啊?”高壮附和道:“徐哥怜香惜玉了,这放水也太明显了吧。”
林蕖笑眯眯地看着大家闹,还不忘加把火:“我也一直挺好奇,赵宜虑你今天就说说呗,为什么不考研读直博啊。”
林蕖这么一问,勾起了大家的兴趣,原来有内幕啊,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善意的起哄。赵宜虑端坐着不动,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她紧张得手都在微微发抖,笑容却完美得无懈可击,不露一丝痕迹。
她觉得她疯了,她完全可以杜撰一个理由,不是吗?
可是她不愿意,她小心珍藏妥善保管的心思,她众叛亲离时唯一的信念,她多年辗转难安的缘由,让她在深夜灯光下一遍一遍打乱重排的各种神经肌肉骨骼,让她在面对阴暗渺茫的未来时一次一次的潸然痛哭。这些年推动她前行的唯一动力,不应该被一句随口诹来的谎言概括,它值得她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她缓缓地起身,从容而坚定。像是要提裙迈入圣神的教堂,脸上的表情虔诚而恭谨,她知道,她要抓住这一次机会,拽住几乎渺茫的希望。
很多时候,让你犹豫迟疑,觉得无比艰难的事情,其实只是一杯酒的事情。宜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镇定过,冷静自持的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她突然想起她从前的样子。
永远黑着脸的沉默女生,寡淡的眉眼,零星的分数。梳着不高不低的马尾,背着深棕色的书包,抱着练习册走过或嬉笑或讨论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她,没有人在意她。
她曾经无数次想要融入,均以失败告终。当她说话时,不是被大家热烈的讨论调侃的喷呛之声所掩盖,就是直接话题冷场。她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怨恨着全世界,其实你发现你最怨恨的还是你自己。
恨你自己不争气。
现在的她,不敢说变得很好,但几乎不再有从前的影子。人最怕和自己的心魔纠缠,谁也帮不了你。铮青从前爱笑话她玻璃心,可是不知道铮青有没有想过,玻璃心不仅容易碎一地,还会伤到自己,你甚至不能喊疼,因为是你自作自受。
她已经学会如何在各种环境中抽身袖手保持缄默,但她这一次却挣脱了理智和矜持,她心里其实是知道结果的,却忍不住出伸出手,要么给自己搏一个未来,要么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算是给这些年的一个交代。
宜虑突然浮现一个滑稽的念头,觉得自己像是中世纪将要被绞死的异教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以性命相搏,也在所不惜。虽然方式和结局不同,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更加滑稽的是,老天也不帮她。
宜虑上前一步时,被绊倒,陈静庭眼疾手快伸手拉住她,宜虑歪倚在沙发旁,手撑着扶手,她没有抬头,保持着起初的样子。额发挡住她的脸,阴影打在鼻尖以下,表情莫测。
谁也没有有看到她无奈落寞的嘴角。
陈静庭起身向大家微微躬身歉意:“是我的裤脚绊住了赵小姐,我来回答这个问题,作为我的道歉。”
赵宜虑笑笑,默许了。
大家也就只愣了一会儿,气氛马上又活跃起来了,大家才不在意是谁回答问题,只要回答有爆点,谁都可以。
徐惟是望着陈静庭笑得意味深长,曾厚瞧不出个中缘由,用手敲着桌子,大声喊道:“这盘可不许老徐了,谁不知道你们俩多年一对基啊,别想蒙混过关,我来问啊,小赵的份儿我可要讨回来,人家一美人差点就丢脸丢大发了。”
陈静庭笑着示意他继续,曾厚笑得特别贼,众人纷纷替陈静庭摸把冷汗,大家都知道曾厚最不喜欢长得好的人,且内心深刻的清楚着这个人,只包括男人。
果不其然,曾厚清清嗓子,正经道:“你是处~男吗?”
大家面面相觑,难得的集体保持沉默,罗簌抽出手猛地拍向曾厚的后脑勺,群众们纷纷惊醒,争先恐后的吹口哨。
群众们一面感叹着问题的毒辣,一面赞美着曾厚的节操,眼睛却定定的盯着陈静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陈静庭维持着脸上笑意不变,沉静自如,通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赵宜虑心不在焉的注视着大家的捉弄嬉笑,挂着合群的浅笑,眼神却穿透空气,不知看向何方,心也不知飘向了何方。
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来不及说出的誓言,在于她无关的欢声笑语中散成碎片碾成灰,没有人知晓。
这样也好。
林蕖瞧出她的失魂落魄,悄悄的拉她出来。
两人在路灯下慢慢地走着,晚上起风了,街道上来不及清扫的树叶稀稀拉拉的摩挲着地面,宜虑有些清醒,林蕖拢了拢外套,真诚地祝贺道:“听说实验出数据了,恭喜。”
宜虑一直低着头没有做声,而后转过头来看着林蕖,迎风而行时,林蕖微眯着眼睛,睫毛在月色和路灯的交相辉映下根根散发着异样光彩,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赵宜虑的世界从十七岁开始,就不再有羡慕和妥协,比她好的,她会努力达到;比她强的,她会极力战胜;人生只有一次,年轻去而不返,她极力追求着完美,不让自己遗憾。可要是说真有什么人好到让宜虑觉得是不可抵及,那这个人一定是林蕖。
“林蕖拥有大智慧。”罗簌师姐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告诉过她。
和林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有顾虑,她善于察言观色,却又进退有度,解救你于尴尬境地,却又不会戳穿你。
“是啊,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谢谢你。”宜虑笑笑,不再掩饰脸上的疲态,低头踢着小石子儿。
“这个实验周期还好不长,不然还有的拖。哦,给你一个小建议,如果你想要回国休假,最佳的请假时间是在向老板交数据时。”林蕖朝她眨眨眼。
宜虑点点头,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她止住了脚步,呆呆得道:“我们还没打个招呼就走了啊,陈静庭还在那儿吧,怎么把他给扔下了。”
林蕖大笑道:“放心放心,我已经和罗姐说了,至于陈静庭,你在担心什么啊,他又不会被拐走,再说徐惟是也在呢。”
宜虑忽略林蕖语气揶揄,埋头走下去,脑海里人脸一张张浮现一张张重叠,混混吞吞,辨别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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