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莫止

　　【第九节】初遇
　　大笑过后，整个岚院变得极为安寂。
　　莫妙性子本就慵懒喜静，多数时候我要是不主动说话，她便绝不先开腔。况且眼下，我已知暗处有人监视，觉得这个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不是那么合时宜。
　　我抬起眼来，仔细打量了一翻莫妙，只见她神情泰然，举止从容，丝毫没有显露出一丝丝被人盯梢的警觉来。我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她其实是嫌我这一路来，话多聒噪，所以故意扯了这么一个谎，好让我暂时闭嘴。
　　有了这么个猜测的疑惑，我便打定注意不再沉默，从小椅站起身来，仔细的拍了拍下襟，向莫妙的软榻走去，我努力把小小胸脯挺起来，颇有一点儿悲壮的气息，我八福，那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的。
　　莫妙拆了玳瑁簪子，披散着一头墨发，斜身倚靠在铺着天青色缎面软席的榻上。手里持一本金刚经，缓缓的翻阅着。她的侧脸衬了灯光，长长的羽睫轻轻的颤动着，在下眼睑处映出一汪深幽的暗泉来，额间隐隐银光闪烁。她的指尖捻起一页经文，轻轻翻过，七分雅致，三分妖魅。美到极致不过如此，无关男女，无论雌雄。
　　“屋瓦上的那位兄台，冬夜深冷，高处不胜寒，不如下来一坐，喝一杯热茶岂不惬意？”莫妙身姿未动，眼睑下的那汪暗泉一颤，掠过一阵阴郁的眸光，消散无踪。
　　我生生的止住步伐，只见莫妙的话音刚落，眼前就凭空多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那男人出现的位置就在我三步开外的阴影处，寂静无声，就如同墙上的影子被人生生的扯了下来一般。屋里烛火未动，连一丝细风都没有。
　　黑衣男人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哪里，清冷的目光落在依然从容淡定的莫妙身上。他那张冷脸面瘫般的毫无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惊诧的原因，在我看来，那种面瘫脸竟也能觉出几分的高深莫测。
　　“兄台深夜拜访，应该不是仅仅为了来看子瑜看书的吧。”莫妙放下书，正了正身体，抬眼含笑正视着黑衣男人，却依然披散着一头乌发，半歪在软榻上，端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男子未搭话，身形一动未动，依然站在阴暗之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让人瞧着显得越发模糊不真切。
　　“八福，过来。”莫妙朝我招了招手。我忙不迭的小跑过去，在她的软榻前站定。“扶我起来。”我赶忙伸出小臂来，让她搭着我站了起来，妥帖的做出一个随身小厮的模样来。
　　莫妙低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敛衽落坐茶几案前，眼里流光融于一室跳跃烛光。
　　“兄台，何不过来坐坐，周府这泡茶的技艺虽然差强人意，但茶叶好歹也是上品君山银毫，还是值得一品的。”她自说自话的执起茶壶倒了三杯茶。茶香袅袅散了一室，上好的牙白骨瓷杯子上瞬间弥漫了一层透明的水气。
　　咦….为什么是三杯茶。
　　难道，这有一杯是要给我喝的吗？公子给随身小厮倒茶，这未免也太过于不合逻辑了吧。
　　“既然莫公子相邀，那小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随着话音落下，一个紫袍青年突然闪身出现，只见他大大方方的落座，就好像他真的是被人邀请而来那般，举止怡然，隐隐透出几分霸气。
　　啧….我就知道那茶不是倒给我的，不过，这个紫衣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风涯，你也过来，莫公子如此盛情，你也不该总木讷的站在那里，道别人知晓，还说我忞王府没规矩不知礼数。”
　　闻言，黑衣男子抬眼看了看我们，缓步从阴暗处走了出来，默默站在紫衣青年身后。安静轻盈的真如一个影子一般，悄无声息。明亮的烛光下，我不禁细细打量起这个名唤风涯的黑衣男子。他着一身墨黑，全身上下无半点他色，墨黑的发，墨黑的眼，连佩剑都是黑色的。黑色的剑，对，就是黑色的剑，不是剑鞘，就是剑。不知为何，我就知道这个叫做风涯的男人那黑色剑鞘下的佩剑流转着墨色光晕。
　　“原来是忞王殿下，草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黑色的剑，真稀奇啊，好想摸一下，怎么会有黑色的剑啊，这黑色的剑又是用什么制成的啊。真的好想摸一下啊，就摸一下吧。
　　我的行动，永远要比我的脑筋转的快，我是真的想要摸一下那把黑色的剑啊，我要摸一下，摸一下，一下就好。于是，我就便真的伸出手去触摸那把黑剑。
　　电光火石之间，风涯猛然出手，一把擒住我伸向他腰间佩剑的手。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杀千刀的，他是想捏碎我的手骨吗？！
　　“放开她”
　　莫妙动作极快的使出一个太极掌，掌风携着七分戾气朝风涯的面上直直扑去，逼得他只能迅速放开我手，振臂略微一挡，莫妙的掌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他墨色的袖肘间。
　　“呵呵，风涯，你何必如此认真，他不过是个孩子。“
　　我揉着几乎要被风涯捏碎的手肘，后知后觉的偏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位紫衣青年，哦不，是忞王爷。
　　他年岁并不大，却有一双和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的眼，眼底幽黑无垠，像藏着一口寒潭，喜怒哀乐都被挡在了幽暗的潭水后头，不见涟漪。他的侧脸看起来很是俊美，线条分明，又不显得过于刚硬，真是刚一分则太过，柔一分则太媚。
　　“这容貌，生的真好。”我的心里不合时宜的冒出这么一句赞叹。
　　若不是我见惯了莫妙的男身样貌，早已对俊美男子生出几分抵抗力来，再加上我刚刚才从断手的惊吓中刚刚脱离，不若如此，怕是此时，我真真要为变身成一个小花痴，对着忞王那张好看的脸流口水了。
　　就好像知道我在偷看他一般，忞王忽然眯起眼睛，冷冷丢出一个目光给我。眼神里透出的肃杀又把我骇了一下，我慌忙低下头堪堪避开他的注视，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手肘的疼痛此时竟然一跳跳的剧烈起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莫公子的这个小童真是活泼有趣啊。”他状似认真的品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开口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虽是句赞叹的话，可他语调阴冷，话语里透出的意思完全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丝赞赏的意味。
　　我越加的觉着害怕起来，尽量小的弓起身体，捂着手肘往阴影处缩了缩。
　　“难得王爷欣赏。八福，还不过来给风大人奉茶致歉。”
　　我惊惧的看了看忞王，又看了看风涯，无奈莫妙话已出，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迅速的把一个骨瓷茶杯放在风涯面前的小几上，三步并做两步的退回到她的身后的安全地带中。
　　莫妙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开口道。“我这个童儿年纪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就算有些规矩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再者平素我也不拘着他，这是散漫惯了的，行止不得合宜之处，还请王爷赐个在下个薄面，不予我这童儿计较才是。”
　　“呵呵，小侍平日里还是拘着点好。免得以后日子长了，给主子惹下麻烦来就不好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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