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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车祸下的和死去的、吃掉的苹果、陈小姐的单身主义生涯。
深夜,下着小雨。
某处的某个地方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陈小姐像只困倦已久的夜猫一样抬起一只纤纤玉手向响着铃声的电话方向伸去,而后又立即像是触了高压电似的缩了回来,似乎是联想到了些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忽然将自个儿的脑袋狠狠往枕头上一埋,摇首直呼,“烦啊!烦啊!烦啊!”而闷在枕头里出不来的声音犹似谁的哽咽,响彻偌大的房间。
面对挥之不去的莫名烦躁,倒不如直接无视掉来的更为痛快。陈小姐想。于是她习惯性的掀起规规矩矩折叠好的被子包裹住自己的整个身体,迅速翻滚一圈,之后伪装成像是突然死掉了的什么一样,寂静地横躺在床尾的墙角里。
房间里唯一的一盏深蓝色海洋灯管上,因历经时光的迁移而明显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黑色尘埃,光线低沉而柔和,非常适合入睡。
每天早上她总是需要不情不愿的起床,双脚也总是习惯性的探进床底下摸索半天,偶尔总是会找到一双室内拖鞋,偶尔什么也没找到;不过眼下她倒是从床底下踢出了几颗三分之二红透了的硕大苹果。
陈小姐还真是需要仔细的想一想,才能记得起那原来是昨天晚上她为了助眠而冒雨买回来的、还没洗过水的新鲜水果。
独自一人撑着雨伞走在湿漉漉的、人影稀疏的大街上,夜风冷的出奇,可她还是蹬着高跟鞋出了一头热汗,因为初夏它开始慢慢在四周横行霸道了。昨天晚上陈小姐的已婚哥哥又擅自打电话找她去了,说的无非也就是关于相亲的一些什么事情,一些像蜘蛛线一样的、令她退避三舍的东西……没真正脱离自己家庭时的陈小姐来来回回已经相亲过无数次,和来至四面八方的陌生男性,其中有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有私企的中型老板、有经营海外贸易的中级领袖、甚至还有来至国外的翻译家……“是的!”陈小姐自我嘲笑的在心底说道,“是的是的,全部都是有钱人,全部。”可是当她独自一个人衣着华丽、妆容惊艳的出现在相亲特有的场合时,陈小姐的笑容却都是真的,只不过笑的却是自己的过于惟命是从,而那时候她还不是独身主义的忠实实行者。
记得那天也下雨了,不过下的是贵如油的霏霏春雨,大街上满是没带伞而不在乎淋湿的青年男女,偶尔也有撑着一把黑色雨伞、互相搀扶着往前方走去的老人。
天空没有类似云的影子,只是一大片的白,是不像光而又是光的白。
陈小姐的高跟鞋很高,但踩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却一点儿也没有会打滑的危险感,她总是能够让自己很稳的走在她要走完的路上,而一头刚刚洗过的头发则像吸满水的海绵块一样,沉甸甸的贴在她的脖子和腰部间,打了粉底的脸色略微红润着,密长的眼睫毛是许多年纪比她小的女性所羡慕不已的东西。
此时湿润的空气中居然没有一丝丝的风,仿佛一切入地了眼的事物都成了某种静态的画面,而那忽然出现在空中又忽然消失掉的小鸟却是令人最容易陷入深思的漩涡里。
“哎呀,出车祸了出车祸了!”
“那男的也太没人性了!我都看见了,那辆小汽车撞过去时他居然不管老婆孩子自己先跳下摩托车逃了……”
陈小姐停下脚步,被距离她不到一米的人群堵住了去路,密密麻麻犹如黑色蚂蚁的人头不断增加着,还有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警笛声。
期间,雨势有逐步大猛的驱使,伴随时间的流动而冒出了很多打着五颜六色的雨伞的行人,女性高亢的声音略微刺耳,像噪音一样刺激着陈小姐的耳膜。
“您好,前面现在还过得去吗,一个人的话?”陈小姐就近扯住一对共撑一把黄伞的情侣问,眼神显得颇为无奈。
“过不去的哟!”依偎在男友怀里的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小姐看了会儿又向着人群张望,说,“看这情况很严重,听说是两死一伤。”
“真的没别的路可以过去了?”陈小姐问,头发也越发湿透了。
“嗯,也不是说真没有。确实还有条小巷子大概可以过去,不过估计也有人堵着。”
“堵它做什么?”陈小姐好奇道。
“抓人呗,说是有个男的逃了,刚刚不是说了两死一伤?死的那两个就那男人的老婆和孩子,他还真够没人性的……”女孩一脸嫌恶的说,期间因为男友无声的呵斥而沉默了。
“嗯,非常感谢。”陈小姐微微点了个头,决定去那条小巷看看。
那条所谓的巷子非常糟糕,说是条废弃的通道也不为过的。窄窄的宽度和长长的两面高墙上不仅有乱七八糟的涂鸦,还有乌黑的、看不出真正颜色的青苔皮,也有一大块一大块的什么东西烂掉了一样铺陈在几处,还散发出难以入鼻的恶臭味。
幸好没像那女孩说的一样,堵满了人。陈小姐缩起肩膀(陈小姐其实很瘦,巷子并排两个她一起走过都绰绰有余),用心屏住呼吸快速移动步伐,可能是打算一口气走出那条巷子。而就在她距离巷子口才几步之遥的地方,头顶上的一块影子罩住了她。
陈小姐心里一惊,没有立马抬头看,而是顺势向后倒退,而后响起一个重物落地的闷哼声,一个手臂因擦伤而血迹斑斑的四十几岁中年男子正躺在陈小姐的前方呻吟不止,其中夹杂着股哭泣声。
“你……就是车祸现场逃走了的人?”陈小姐皱眉,她本身是不愿多管闲事的。
“死了吗?都死了吗?”男人抬起红肿的眼睛问,眼神似乎哪里都看又哪里都不看,恍恍惚惚的像抽离了本体的什么东西,而此时巷子外的警笛声越发响亮着,仿佛就在他们的耳根子地下。
“是都死了。”陈小姐又不得不后退一步,而后又问道,“不去见最后一面?”
“(呜呜)……我,我没想自己保命的……真的,可是当那辆车直接冲过来时,我的脑袋就一下子空白了,还一个劲的发疼……等回过神后我已经不在现场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是某种人类才具备的自我保护的潜能行为。”陈小姐闭了闭眼睛,在心里说道。
诚然,这个男人是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但也许是爱的不够深。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会把自己真正当回事而已,那就是常理,陈小姐忽然觉得无法确定今天若是换成是自己的话,她会选择自保还是共赴黄泉?而对方呢?她在害怕羁绊的同时也厌恶着,大概今后的人还是需要独来独往来的更为安全和心甘情愿吧。陈小姐心想。
之后小雨真的演变成了倾盆大雨,不仅洗刷了那条大街上的猩红鲜血,也湮灭了陈小姐的待嫁心态,她最终还是没有去到她原本该去的相亲场所,是的,她也逃了,彻彻底底的。
几年之后的今天,陈小姐总是孤零零的、却毫不寂寞的生活着,像一棵老树上仅有的一颗饱满的石榴似的,迎接着朝阳与日落。
八点三十分过去了,离陈小姐的住房不远处的大小型水果摊有好几家,但此时此刻的所有水果都滴落着一层雨水,且在橘黄色灯泡的笼罩中,一片金银剔透。身为独身主义的她,在二十几岁前就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不是她不要亲情,而是一个普通家庭无法容纳一个不要婚姻的家庭成员。
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个家庭是能够真正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去重视儿女的真正想法?血浓于水这话听着不假,然而父母与儿女间的羁绊其实是个体的,形同渔网,剪刀咔嚓一落却只能减去一部分,而非全部散落。
卧室中手里握着一颗苹果的陈小姐半坐着床沿上。
怎么就掉地上了睡姿的问题,陈小姐盯着苹果心想,继而咧嘴一笑。
第二天早上,鄢苏打电话来和陈小姐说,“下午要去野外为下一期的,以自然为主题的社会杂志摄影取景”时,她正在洗头,整个浴室充满了洗发水的芬香味。阳台上滴答滴答掉着水珠的衣服和陈小姐湿漉漉的头发一样,下过雨的空气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格外新鲜和干净。
陈小姐刚和鄢苏通完电话后,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它便又开始响个不停了。
“您好!我是陈××,请问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究竟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麻烦您不要来电只重复说一句话”陈小姐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头发,右耳和肩膀合作着紧夹住手机一步步从阳台的浴室里挪回卧室,顺便打开了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着晨间新闻。
“你……这些年到底干什么去了小性子耍够了也该回来了吧”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声音颇为尖锐的年长女性的高分贝女音。
“您这话是对着我说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有兴趣和空气说话啊?你妈我又不是神经病……”
“那倒也是说不定的事。”陈小姐打趣道,按着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调整姿态坐在沙发上。
“这世上有你这么跟自己母亲讲话的女儿?总之后天晚上的相亲你必须给我出现,不然……”
嘟…嘟…嘟……
陈小姐眼神一黯,将被自己挂掉的手机直接抛进了不远处的床底下。
“喂?喂?喂!!!”
真是该死的,居然又挂我电话了!室内,一位年龄颇高的卷发妇人气得一脚踢翻离她最近的一张椅子,浓妆艳抹也盖不住她的年老色衰,随后又怒气难消似的连手里还握着的电话也随手砸了个稀巴烂。
苹果还是洗洗吃了吧?陈小姐想。
这世上每个人所恐惧的东西都是迥然不同的,比如高度,比如味道,比如色彩,比如动物……太多了,而这些令某部分人感到畏惧和恐怖的东西,也许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美好的感觉,也许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黑色的阴影,谁知道?但陈小姐咬着酥脆的苹果想,若是有人恐惧的东西是亲情或爱情的话那此人活得该有多么生不如死。
赤脚直立在阳台上,眼望四方,天空一览无遗的豁达与无界限总是驱使人的心情有坏变好。街上宽宽窄窄的路面湿漉漉的一小坑一小坑聚积着污水,衣冠整齐的路人行色匆匆,仿佛烧焦了一样的枯树叶子散落的到处皆是,偶尔路过的老乞丐,沾满污垢的脸庞面目全非,就像是带着一身风尘仆仆来至远方的异乡人,而灵魂却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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