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路

　　10、
　　苏淳不由垂下了拿枪的手，惊讶地看着来人：“鱼仔......”
　　鱼仔一身制作精良的校园制服此时皱皱巴巴沾满了不知名的污渍，一张小脸糊着鼻涕眼泪，看上去跟个小流浪汉没区别。他一把扑上来抱住了苏淳，哭道：“叔叔，我好想你！我每天都睡不着觉，学校老师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没人跟我玩，没人跟我讲话，我一个人好难受！我不想上学了，我只要叔叔你陪着我好不好！”
　　苏淳任由小孩抱着自己哭诉，脸色渐渐变得沉涩难懂。
　　鱼仔将苦水一股脑倒干净后发现苏淳并没像往常那样哄他，不禁奇怪的抬起了头：“叔叔？”而就在这时苏淳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鱼仔捂住疼痛的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委屈的泪水迅速积聚在眼眶中。
　　“老子每天拿命给你赚学费，不是为了让你从学校偷跑出来跟我抱怨的！如果觉得学校生活不好，你可以去街上学着那些乞丐，过乞讨的生活。那样我也不用赚什么钱了，我随便去偷去抢去骗就能养活自己。”苏淳冷冰冰地说，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现在想想，老子就不应该费劲巴力把你从蒋立年手里救出来，反正你就是个怂货！滚吧，再待在这儿，我就揍你！”一口气说完，苏淳猛地关上了大门。他现在心情很不爽，很不爽！

　　苏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起床，洗漱完吃了冰箱里的剩饭，才忽然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匆忙套上一件T恤跑去打开了门，只见鱼仔跪在他门口，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鱼仔！你这是干什么！”顾不上吼周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邻居，苏淳一把把他揪起来带进了屋。
　　小孩跪了不知多久，被苏淳拉进来之后站也站不稳了，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憋屈一宿的他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大哭出来。
　　苏淳叹口气，蹲下来查看他淤青了的膝盖，又生气又心疼：“你个二百五，抽什么风在我门口跪着！你看看，这要是跪出毛病来怎么办！你真是个祖宗！”
　　鱼仔的膝盖已经没有知觉，只剩下麻木的酸胀感。他边哭边攥着苏淳的手腕说：“叔叔，我错了，你别丢下我！我再也不逃学再也不跟你抱怨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略嫌粗鲁地抹抹鱼仔哭花的小脸，苏淳鼻子也有点酸，“叔叔昨天晚上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叔叔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叔叔可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不要你，叔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鱼仔乖，不哭了啊。”
　　鱼仔确认苏淳不生气了，这才抽抽搭搭止住哭声：“真、真的？”
　　“真的，”苏淳看小孩脸也给自己打肿了，愈发自责，立刻把他抱起来，“叔叔先给你涂上点药，然后去给你买饭吃。”
　　鱼仔点点头，“叔叔，你别生气了，我这次......这次真的好想你，我快一个月没见到你了，你也不去看看我，我忍不住偷跑出来的......”
　　苏淳长叹一口气，心里隐隐作痛。带着鱼仔到了泰国之后，苏淳就把他送进了当地最好的私立学校，为了保证鱼仔能在这个学费高昂的学校中绝不比其他有钱人家孩子过得差，苏淳到处找那种高风险的工作干。至于他从沈梦貘那儿提的六百万被他原封不动还放在银行中，那钱只有在毫无退路时才能拿出来当作给鱼仔的保命钱。然而他只顾着拼命挣钱，却没有考虑到鱼仔一个小孩，从没自己生活过。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太过悲惨，他失去父母不说还要跟着他被迫漂泊海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重新生存。一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小孩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么强大的精神胜任这么艰难的人物？昨晚痛苦的回忆让苏淳心情大打折扣，竟还打了他疼都疼不过来的鱼仔，苏淳不觉愧疚不已。
　　“叔叔知道，这两天你就跟叔叔待着吧，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儿。”苏淳帮他把膝盖用热毛巾敷好，将他抱到床上。
　　鱼仔扎进他怀里小狗似的蹭了蹭，片刻皱皱鼻子，“叔叔是不是没洗澡？”
　　苏淳不明所以地看他，“怎么了？”
　　“身上的味道好难闻.....”鱼仔小声嘟囔。
　　苏淳放下他抬起胳膊嗅嗅，隐隐有阵廉价刺鼻的香水味，想来是昨晚那个女人身上的。苏淳对鱼仔笑了笑，“我这就去冲个澡。”
　　他胡乱用凉水冲了下身上，想起鱼仔是偷跑出来学校还不知情，他出去买饭的路上找到公用电话往学校打电话帮鱼仔请假。电话里鱼仔的老师已经急得如果不是苏淳打电话过来她马上就要报警了，苏淳好一阵道歉之后跟老师和言细语讲了情况，老师也就同意给鱼仔几天假期。
　　苏淳回来时，屋子里十分安静，他放下装食物的袋子走到卧室一看，小孩蜷缩在自己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早就睡着了。已经是十几岁的小男孩，睡觉却还像个小婴儿似的，手抓着枕头，嘴巴还撅着。苏淳蹲下来看看他，见到他眼睫上还沾着泪珠，笑着摇了摇头。
　　鱼仔一觉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找苏淳。光着脚跑到外面，看见苏淳坐在窗口抽烟。男人的侧脸在淡淡的阳光中划出漂亮的光晕，带着鱼仔看不懂的落寞神情，眼神躲在烟雾后面，飘渺朦胧。
　　“醒了？”苏淳歪过头冲他笑，刚才的表情消失不见了。他把没抽完的烟往窗台上一按捻灭，起身走过来弹了下小孩的脑门，“漱漱口去，再吃饭，都给你买好了。”
　　鱼仔按他说的乖乖漱口，回来时见到小桌子上摆了好几个饭盒，里面都是好吃的，还有甜点。
　　“叔叔，你也吃。”鱼仔大快朵颐时没忘旁边的苏淳。
　　“我还不饿，你吃吧。”苏淳帮他打开另一个塑料盒子，“还有这个，要不要吃？”
　　鱼仔一看立刻端起碗躲开，嫌弃地皱着小脸：“不要不要，不要榴莲，臭死了！”
　　苏淳被他逗乐了：“我还以为你爱吃，来尝尝吧，吃起来还蛮香的。”
　　鱼仔看着苏淳吃，一脸的不可思议。
　　吃完饭，苏淳给他扒了衣服洗澡。
　　“你胆子不小，敢大晚上跑这么远，不怕坏人把你拐跑吗？”苏淳兜头给他冲了一遍水，“瞧瞧你脏的......”
　　鱼仔甩甩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我心里有点害怕，跑着来的，路上摔倒了。”
　　苏淳瞪他一眼，继续帮他搓澡。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很多，可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了。瘦瘦的身体像根豆芽菜，一点也没有苏淳初见他时胖得像个包子似的那么憨态可爱了。帮他搓背时，苏淳摸到小孩两条排骨似的肋扇，心里想着明天是不是给小孩再补补营养。给鱼仔洗完澡后，苏淳拎着他衣服送去了干洗店。学校发的制服都是高级面料，他怕自己给洗坏了。
　　当晚，有了小孩在身边，苏淳没心思胡思乱想，睡得居然格外香。

　　翌日一大早，苏淳就起来去菜场买食材。买齐全之后又买了点做饭的锅碗瓢盆，之前鱼仔不在时，他从来没在家里开过火，只是买点现成的饭菜对付一口了事。
　　临近中午的时候，小小的租房里弥漫开浓郁的饭菜香气，窗子打开一条缝隙，香味立刻扑出去，引得周边四邻忍不住探头出来看是哪一家做饭这么香。
　　鱼仔更是一早就忍不住了，像个馋猫似的眼巴巴守在厨房里，不断问：“叔叔，还要多久才好啊？”
　　“再等等，调料不入味吃起来不好吃。”苏淳破有耐心地一遍遍回答他。
　　苏淳做的只是普通的炖肉和鸡汤，之所以香得离奇是因为他往里面放了点既有调味功能又有强身健体之效的草药——这几味药当真不好买，苏淳几乎跑遍了整个市里的药店才买到。所以他做的当相当于药膳。
　　不过说到苏淳会做饭，他手中动作不由一顿，心里泛出淡淡的苦味。还是因为当初进了霍家之后，知道霍岐脾胃不好，生冷辛辣等等忌口颇多。苏淳纯粹是为了他才特意去学的做药膳，然后用将近三年的时间把霍岐的胃口调理好了......进了监狱之后，苏淳就从没想到过他还有一天能够再做饭，只不过吃饭的人已经变了。
　　汤里咕嘟咕嘟冒起泡，苏淳关上火盖上锅盖，走过去拉起鱼仔，“走吧，再等五分钟就好了。”

　　鱼仔发誓，这顿饭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一整锅米饭一桌子菜都吃了！
　　饭后他吃着苏淳给他削好的小块菠萝，幸福地躺在凉椅上：“叔叔你做饭真好吃，比我妈妈做的还要好吃一百倍！”
　　苏淳慢慢刷着碗，他没太注意听鱼仔的话，一个人漫无边际的放空发呆。
　　“叔叔！你下次还做给我吃好吗？”鱼仔叫道。
　　“可以，不过你要好好学习。”苏淳走出来，“也不许再逃学！”
　　“知道，我一定不再逃学了。”鱼仔说完，又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叔叔，泰国话我还是听不大懂......”
　　“慢慢就懂了，你要试着多跟他们交流......”
　　整个下午，苏淳就和鱼仔在小屋里聊着天。没有打黑拳的工作，他也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准备，全身都十分放松。

　　第三天送走鱼仔之后，苏淳立即开始找工作了。很快，因为当地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佬要结婚，婚宴全程需要很多保镖，苏淳功夫底子好，有幸被挑中。只要保证这位□□老大能够安全地娶完妻子，他拿到的钱不比拼着命打一场拳少。
　　苏淳混在当地也听过这位新上位的大佬一些传闻，据称此人上位上得名不正言不顺，用了诸多残酷阴损的手段，排除异己绝不留情。他此次结婚的对象，是个首府官员的千金，也有人说正是因为得到这个官员的暗中支持，此人才能最终夺取首领之位。而这场婚礼之所以要请很多保镖，实在是他的位子还并没坐得太牢，明面暗地里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人取而代之。
　　这次从外面招揽的保镖，大部分都是认钱不认人的黑拳拳手，这些人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他们就能给你卖命。用这样的人，反而比用家族中那些心里不知到底是何想法的人要放心的多。
　　距离婚宴还有小半个月时，苏淳一行从外面挑选上的临时保镖被这个大佬豪宅中所谓管家集合到院子里。管家示意他们站成一排，他从左往右一个一个打量过来。走到苏淳面前时，管家眼睛亮了亮。苏淳心里一沉，果然听见管家开口对自己说：“你，跟我过来。”
　　苏淳被带进豪宅的客厅，见到了这位大佬。大佬看上去年轻得很，说不定比苏淳还要年轻，高高瘦瘦一个人，头发理得一丝不苟，唇边笑容温润，看上去不像杀人如麻的□□人物，反倒像课堂里的教书先生多一些。
　　管家走到大佬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大佬眼睛一边看着苏淳，一边笑着点了点头。管家退到了一旁。
　　“你叫苏，是姓苏呢还是单名一个苏字？”大佬开口，用的居然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苏淳表现得很镇定：“名或者姓都不重要，老板只要叫我苏就行。”
　　男人轻轻笑了一下，带着一点鼻音的笑声，听上去像是宠溺情人般撩人，“别多想，只是因为听说你是中国人，很巧，我妈妈也是中国人，咱们多少也算得上同胞吧。”
　　他有商有量的态度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苏淳点了下头。
　　“坐吧，被拘谨，我不是那么讲规矩的人。”男人抬手斟了一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的苏淳面前，“请。”
　　“谢谢老板。”苏淳心里一大堆疑问，猜不准这个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可以叫我华墨，”男人慢悠悠说道，“我从来没有去过中国，如果有机会去，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当个向导。”
　　“我很可能不会回去，老板如果是去游山玩水，那儿有很多本地的导游，非常专业。”苏淳心里的警铃声不断提高。
　　“好吧，”华墨笑着，“其实我叫你过来有个不情之请......”
　　来了，苏淳心道，眼中多了戒备之色。
　　“想请你做我婚礼的伴郎，不知你能不能赏这个脸给我。”华墨抬起眼睛，定定看着他说道。
　　苏淳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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