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心印

　　进来那人怔怔看了老人一会，心中不觉有些酸楚。
　　而后反身将房门紧扣，向前去了几步，躬身施了一礼，唤了一声师傅。
　　老人眼目微抬，缓缓说道：“私下里就不必拘于礼节了，坐下说话吧。”
　　来的那人应了一声，坐在了一旁的靠椅上。不一会一个小童推门进来，送来两盏香茶和一些点心，放好茶点后老人挥了挥手，将那小童打发了出去。
　　两人一时无语，只闻窗外狂风呼啸，不一时似有噼里啪啦之声，却是下起了大雨。
　　忽一阵清风拂过，烛台焰火晃了几晃，不甚风力，已是熄灭了。
　　屋中顿时黑暗下来。
　　却也不见有谁去从新将那残烛燃起，只是静坐位上，谁也没有动作。
　　想是两人都是觉得，这般相望去，在这黑暗之中更是适合一些。
　　老人在黑暗之中托起茶盏，抿了一口香茶，当先说道：“怒海，我也算是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的，深知你的脾性，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现下无人，你跟为师说句实话，那人究竟是谁？”
　　在这黑暗之中，两人皆是看不清对方表情，只闻声音传来：“我知瞒不过师傅，也并非存心想要隐瞒。”顿了顿，那人继续说道：“师傅可还记得一百年前古沧门的那个萧武成吗？”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响，不一会儿老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那个你七师弟想方设法施救的萧武成？”
　　不知为何在周怒海耳中听来语气之中却有些薄怒之意。
　　周怒海将手轻轻握在了扶手之上，缓缓说道：“正是那个萧武成，当初七师弟请来蛮荒圣人，对那人施下了‘往生咒’，如今这‘往生咒’应验了。此子现叫楼天一，正在我悬空岭上。”
　　“为何我却不知此事？”
　　黑暗之中缄默无语，仿似风声更凄，雨声更厉。
　　“我只当救不活那人，他便会死心，却不曾想为了那个魔孽他深入了蛮荒之中。”
　　周怒海默默低下头去，眼中早已是布满血丝，酸胀不已。
　　又是沉默了良久，从那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跪地声响，随之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从那一片黑暗之中飘了出来：“还望师傅恩准，让徒儿收了此子为徒。”
　　随之又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似有呼吸之声渐渐蔓延，在这黑暗之中，风雨之下，也是清晰可闻，更像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我知你心中所想，为师又何尝不是，你七师弟入门之时方才满月，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但此子毕竟是那魔孽今生转世，若收入门下，只怕日后生出祸端来。”
　　“……师傅所虑，弟子也有想过。但此子心性善良淳朴，根骨奇秀，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只要日后加以引导，想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唉，算了，就随你了吧，你先起来说话。”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只不过此事还须谨慎些为好，倘若日后他……必须诛之，以绝后患。”
　　周怒海心下一颤，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
　　“先且不要让他入门，就让他随你身后到山下酒庄做些事情，私下里传他一些修行口诀，待日后是否入门，就看他造化如何了。”
　　“是。”
　　………………
　　大雨磅礴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翌日清晨整座悬空岭笼罩在一片灰暗天空之下。
　　悬空岭门下弟子早已是聚在院中，一扫前日萎靡之色，具是兴奋异常，交头接耳，不受这糟糕天气所影响。原因无他，因是师傅今天一早将要下得山去。
　　倒是那大师兄刘义仁自天香堂回来之后，一直是郁郁寡欢，有些高兴不起来，却也是不知是为了什么。
　　当前那被唤作“兔子”的小师弟倒是发现了些许不对，撅着两颗雪白的大暴牙，凑到刘义仁耳边说道：“大师兄，你为何从那天香堂回来之后，这样一副模样？莫不是师傅责怪了你吗？”
　　刘义仁黑着个脸，瞪了兔子一眼，背过身去也不搭理他。自是眉头微微一皱，摇头不已。
　　兔子一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两颗雪白的大暴牙往里一瘪，转身又是和“□□”“猴溜”等人一众谈笑了开来。
　　不一会儿，从那回廊之前走过两个人来，男的身着一声儒袍，面上严肃，自有一股威严气势，不怒而威。在他身后那妇人面上微沉，秀眉轻蹙，面上不施粉黛，倒也不减其绝世英姿美貌分毫。
　　来的这两人正是周怒海及洛水夫妻二人。
　　猴溜倒是相当机灵，当先发现了师傅，瘦小的头颅在那宽大的道袍之下轻轻一转，向人群里打了个响指，人已是蹿到了刘义仁身后，站立笔直。其余众人也是一个激灵，紧随其后，整齐排列开来。
　　待周怒海行至院中，面上微微一怔，而后目光在人群之中扫了过去，面上微怒，说道：“楼天一人在何处？”
　　众人皆是头颅微转，看向了最靠里的一间侧屋之处。
　　周怒海轻喝道：“刘义仁，去将他叫过来。”
　　刘义仁应诺了一声便朝着那侧屋里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刘义仁从那侧屋里出了来，却是将那比自己还要高大几分的楼天一提在了手中。
　　众人侧目看去，皆是愕然不已，心中长叹自愧不如。只见那楼天一在刘义仁手中还正自睡梦正酣，一脸痴迷模样……
　　刘义仁将他提到院中，在他耳边说道：“小兄弟，我家恩师召你说话。”
　　楼天一眉目微微舒展，面上一阵痴笑，也不知在那睡梦之中梦到了什么，令他如此流连忘返……
　　周怒海面上微怒，昨日还在师傅面前夸下海口，说此子心性善良淳朴，根骨奇秀诸般等等，却是不想此子这般模样，嗜睡如命，面露秽色，想也知他梦了什么了。何谈淳朴奇秀之说。
　　只听得这时一阵狗吠，院中黄影一闪，也不知那老狗是从何处窜了出来，对着楼天一狂吠不止。
　　楼天一眉头一皱，嘴中含糊不清说道：“死狗……看我不炖了你……”
　　洛水看了一眼楼天一，面上凝重，对着身旁的丈夫小声说道：“我看有些不对。”
　　周怒海看过洛水，信步走到那楼天一身前，探手过去捏在了楼天一脉搏之上，只觉入手一片寒凉之气，脉中微光一闪，已是将他注入的精气弹了开去。
　　周怒海心下一惊，连忙收手，虽说这股寒凉之气十分微薄，却是寒至骨髓一般。
　　他看了一眼楼天一，随后吩咐道：“刘义仁，将他带到房中去，取一些‘火云丹’与他服下。”
　　刘义仁眼中闪过惊异之色，但还是应了一声，将楼天一提进了厢房之中。
　　周怒海行至洛水身旁，与之对视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向门下弟子看去，眼中神色不禁一柔，微叹道：“你们跟着为师有的三四五年，也有的二三十年了，但为师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我一直忙于山下事物，疏于管教……今魔教猖獗，现经堂主及众师叔伯们商议，选出门下弟子下山匡扶正义，惩奸除恶……你们都好自为之吧，我也不多说了。此事我已交由你们的大师兄，凡是被选出下山之人，皆要听从他的安排。不要为师门丢脸……散了吧！”
　　周怒海背过面去，迎着洛水温柔目光，不觉得眼中酸涩不已。默立了片刻，摇头轻叹，一直向着楼天一厢房所在走了去。
　　院中一时安静异常，众人看着师傅远去背影，一时都是无言。
　　周怒海行至门前，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洛水，突然说道：“这些个不成器的兔崽子……唉，下山之前你将那些丹药分于他们吧，以备不时之需。我这也就下山去了。”
　　也不待洛水说话，周怒海将手按在了门扉之上将木门推了开来，随着眼前一暗，人已是进入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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