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无花开

　　第十章

　　车稳稳的开。
　　他漂亮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上依旧是那个捉摸不透的指环，那原本因该有雕饰的银色小槽，光秃秃的，很孤单。
　　我的视线突然落在他右耳的钻石上，那样大小，似乎与这个指环很合适，难道……
　　“你的戒指……为什么没有钻石？！”我紧张得看着他，生怕这句话会激怒他。
　　他安静着，搭在方向盘上手微微收紧，青筋微露。脸上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们这是去哪？”我连忙转移话题，故作轻松的说。
　　“那家酒店。萱萱还在那。”他将方向盘猛的一转，拐向另一条路。
　　我一个趔趄向一边倒去，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
　　我揉了揉撞疼的脸，看了看他冰冷的脸。

　　酒店。
　　下了车，我和梁郁一进酒店就看见安忆萱坐在原来的位置。
　　“姐姐……”我快步走过去。
　　她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们。
　　“她走了，很生气。”她俏皮的挑了挑眼眉。
　　可是……刚才那一瞬，我竟然看到了她失魂落魄的眼睛……一瞬间，改变了。
　　“那，我们回家吧。”她站起来，挽过梁郁的胳膊，“爸爸也在家等着你呢！今天说好到我家的，不许反悔。”
　　“知道了。”梁郁难得的温柔语气，然后，他转向一旁被孤立的我，“你，自己可以回家吗？”
　　我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然后，一寸一寸挪动脚步。

　　车在我身后发动，渐渐远去。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上喧闹的街道。
　　落日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拖着一条重重的尾巴，很累。
　　拐过街角，一阵刺耳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里为数不多的路人，都惊了一下，然后，他们和我一样向那个方向靠拢。
　　一群人进了那家店面，凶神恶煞的表情，拿着锤子，木棒将店面砸得不像样。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报警。
　　我的余光扫到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浑身冰冷。
　　宇！文！硕！
　　我愤怒的快步走上去，围观的人惊讶的看着我，叫着我让我回来。
　　而此刻，我只有——愤怒！！
　　宇文硕，你还在这样吗？那天晚上，在我家楼下，那个你哪去了？是不是，一切只是我的错觉，你依旧还是这样！！
　　乌烟瘴气的店里，器皿玻璃破碎的声音，桌椅倒塌的巨响，还有……孩子的哭声。
　　我的心在那一刻剧烈的疼痛，眼睛开始被泪水朦胧。
　　我晃晃悠悠的走着，那群恶徒突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随后，又恢复了他们的粗暴。
　　“臭丫头，你要干什么？”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突然走近我，手里还提着棒子，“小心连你也……”
　　“怎样？”我红着眼睛瞪着他，齿间恶狠狠的挤出两个字。
　　“呵！臭娘们！老子今天就让你……”他的木棒落下来……
　　我没有躲，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紧紧咬住的嘴唇开始发麻。
　　“干什么？”那个男子不满拉住自己的同伴。
　　我知道是他，可是，我不承认。
　　“你来干什么？”他气喘吁吁的看着我，胳膊上伤痕累累，脸上布满了灰尘。
　　“你在干什么？？！！”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手扯住他的衣领，“他妈的宇文硕！！你在干什么？？！！”
　　屋子里一切静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手扯下我的手，然后凶狠的拉着我，将我甩出店门外。
　　“走……”他冷冷的甩下这句话，然后转身的进入了灰朦中。
　　那样的转身，仿佛我们不会再见一样。我远远地走开，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们终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想闯入他的世界，他却不想回到我的世界。
　　一个人的自做多情，最后也只是如此的孤单与伤心。
　　那样的混乱社会，一旦踏入便永不能回头。

　　学校。
　　“恩琪，今天是‘触电’一年一度的通宵晚会，很多同学都回去的。我们也去吧，最近烦心的事这么多，去轻松一下吧。”
　　“触电”是成州大学对面一个很受欢迎的酒吧，中等规模，环境很好。因为它的名字，那里也成了情人们幽会的地点。每年的这个时候，酒吧就会举行一个小型的舞会，单身的男女生也可以在这里“触电”，开始一段浪漫的爱情。
　　以前，我和小硕，恩琪，江晓还是高中生时，都会来这里看热闹。去年，我和江晓还促成了一对。
　　转眼，过了一年。恩琪现在在日本，小硕依旧是那样的玩世不恭。
　　一切都变了啊……
　　“哎，再说，我们每年都是常客，店主今天可是亲自送来门票的！！那么，我们晚上七点见喽！”
　　“好。”我点头。

　　虽然是小型的舞会，但是，每个人也要精心打扮一下。
　　我在穿衣柜前又犯了愁。到底穿什么好呢？
　　突然，我看到了那件绝美的礼服。那天，我穿着它，无尽的风采。
　　也想起，浓黑中的那个温暖的胸膛，到底是不是梁郁呢？
　　手指婆娑在上面，细滑的丝质感从指尖传来，银质项圈闪着耀眼的光。
　　它这样高贵，我都不舍得穿第二次。我想了想，将它重新叠好，放进了衣柜。

　　最后，我还是穿了我的白色套头衫，肥大的米色裤子，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很嘻哈。
　　我将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特意用了护发素，现在，头发很柔很顺的垂着，我扎了个马尾，高高的吊起。
　　我的额头很窄，因此，我不喜欢用刘海挡住，也不适合，因为我的眉毛很漂亮。这是恩琪说的，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几句称赞。
　　如果，恩琪还在，我穿成这样，她一定会疯狂的扯掉它们……我窃喜，也有些失落。

　　已经十一月末了，天气冷得快要结冰。大概很快就要来一场雪。
　　我拉紧了围巾，手插进暖暖的口袋里，蜷缩着走进“触电”。
　　果然，是一场爱情的夜宴。
　　“触电”要比以往多出近一半的客人。多是少男少女，一张张年轻渴望的脸。
　　女孩子们像盛开的娇艳的花，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依旧火辣的绽放。浓妆下，也不乏一些幼稚的脸，大概只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她们穿着高跟鞋，将自己的不足充分的弥补，配上漂亮的衣裙，每个人都是公主。
　　我有些格格不入。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简单，自我。
　　她们会鄙视的看着我，然后撇撇嘴，摆了自己的千娇百媚POSE。我耸耸肩，绕过去，我可不要跟这样的眼神浪费时间。

　　#玫瑰9。
　　那时我们的固定座席。
　　我走过去时，便看到了江晓和江明萧，他们正开心地说些什么。
　　可是，我知道，江明萧只是改变了对江晓一贯冷漠的态度，他们并没有谈恋爱。就算这样，江晓依旧是很满足，很幸福，可以肆无忌惮的爱着他，不被察觉的。
　　走近，我才发现，江晓原来也可以这样耀眼。
　　她是有些胖，但穿上苏格兰裙的她竟是这样可爱和美丽，鹅黄色的短款小衫，里面衬着白色的绒线衣，与她粉嫩可爱的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恩雅！”她突然发现我，挥着手叫到。
　　“我来了。”我坐到他们对面，“今天大少爷可是第一次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你是在骂我，还是在恭维我？”江明萧皱着眉头。
　　“青春滋味，自己体会。”我呵呵的坏笑。
　　“今天，恩琪不在，很不习惯啊。”江晓突然叹气地说，“往年，她是最活跃的人。”
　　“她一出现，所有女生都黯然失色。自己却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小硕，也不在了。去年，他来了，却硬是被你赶走了！”江晓突然提起。
　　我不作声，闷闷得喝着果汁。
　　“我前天，看见他了，在砸人家的店面，和那群恶心的暴徒一起。”我干涩的眼眶微微发痛。
　　“什么？？”江晓惊叫,“宇文硕现在，已经成这样了吗？”
　　“我去求他，他叫我‘走’。”我的心又开始钻痛，“他哪里是你们说的喜欢我！他分明是在恨我，讨厌我……”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连你也……”江晓的声音有些哽咽。

　　“亲爱的朋友们，欢迎大家在今天来我们‘触电’参加这个舞会。”主持人小姐甜美的声音。

　　“节目开始了。”江明萧突然插进来。
　　“恩雅，开心点，我们还要活啊。”江晓握了握我冰冷的手，温暖的笑着。
　　真奇怪，为什么最近，我的心情会如此的糟，以前的热闹劲都烟消云散了。
　　我将目光投向舞台，灯光闪烁下，乐队正激情的演奏。
　　“不知道今天，又有多少对可以开始罗曼史？！”江晓饶有兴趣地看着演出。
　　台下的少男少女们快乐的跳着舞，已经有男女生在聊了，看来他们的进展不错哦。
　　每年，在节目接近尾声的时候，是男生们的表白时间。
　　每年只有一个，而且，如果他的表白被接受了，那么他们将收到“触电”的一份礼物和所有在场恋人们的祝福，然后，他们还要当众的kiss。听起来，都很浪漫呢。
　　去年，那个带着眼镜的小男生红着脸在舞台上对自己心仪已久的女生表白，结果被拒绝了。当时，全场哗然，那个男生是哭着跑下舞台的，这也是“触电”开这个舞会以来，唯一一次失败的表白。
　　今年，不知道会怎样。

　　我和江晓聊了一些学校里的八卦事，还有今天男女生们羞涩的举止，还有谁和谁很配啊，那个男生很帅啊，哪个女生的头发很漂亮啊……
　　喝了太多的果汁，我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人群很拥挤，而且往往这个时候，过道上会有喝醉的男生与他们的女朋友亲亲我我，缠绵悱恻……正是春花烂漫时……
　　我侧着身，绕过一对深情拥吻的人，推开卫生间的门。
　　几分钟后，我从充满混合香水味道的卫生间出来。
　　人群此时都集中到了舞台下方，舞台上换上了浪漫迷幻的酒红色灯光。最精彩的告白仪式要开始了。
　　我在暗色的灯光下摸索回到了座位，正好江晓和江明萧要向那边移动。
　　“恩雅，快点啊，要开始了呢。”江晓风风火火的拉着我挤进人群，这小丫头！！
　　“……慢点。”江明萧的声音被淹没在高涨的人群中。
　　在一阵黑压压的穿梭之后，我们竟然到了舞台下方，江晓就是这么厉害！！
　　“哈！气氛真好，不知道今天的告白会是怎样的结果。”她脸颊微红，兴奋的说。
　　我被热烈的气氛重重包围，心也不知不觉地加快跳动，对于接下来的节目也充满了期待。周围的人们，脸上是幸福的表情，他们可能刚刚获得一份完美的爱情开始，那样的表情，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我的唇角也不知不觉地上扬，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想不快乐都难。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酒吧里顿时一片漆黑……
　　人群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混乱，出什么事了？江晓此时也仅仅抓住了我的手。
　　在大家有些混乱的时候，一束白光打在舞台上，那里有一个人。
　　人群安静下来，今天的出场还真特别呢！！
　　我的目光投向那个人，有一丝丝的熟悉。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上面缀有闪亮的钻石，黑色的长裤，头发是栗子色的，帅气的凌乱，宽带的鸭舌帽挡住了他的脸，他坐在红色高脚椅上，手握住话筒，身子微微前倾。
　　他的气质如王子般高贵，却又散发出一种不羁的霸气。
　　“今天的王子，开始你的‘等待心情告白’吧。”主持人的声音传来。
　　舞台上的人微微的抬起头，可是黑暗还是笼罩住他的脸，白色的灯光只是透过帽子的边缘，将它的侧脸勾勒出一条轮廓。
　　“我知道她今天在这里，她一定认不出我。”他顿了顿，“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认不出我了，我离她心中的那个人越来越远了，我已经无法控制了。”
　　这声音……我拨开身边的人，向哪个方向移动，站到他的正下方，可惜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她从来不会知道，以前我躲在她的背后，心里却有多么痛，我竟是这样软弱。可是，我却只等在心里默念，无法真正面对危险，为她站出来。我觉得我的生命像是颠倒的，就像我在被女生欺负时，是她跑过来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把那群女生赶走，然后给我擦眼泪给说些气话。”
　　我的心堵住我的呼吸，就算看不清他的脸，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这些话，使他的真实想法吗？这么多年来，他从不对一切解释。
　　“妈妈去世后，我觉得，我妄作一个男人，脆弱的不堪一击。妈妈走的那天晚上，我走在街上惹怒了一群醉鬼，他们撕扯着我，血的腥咸激怒了我，那时我第一次反击，像个男人一样。”
　　这就是他满脸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吗？当时，他什么都不解释，只是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可是，最后还是被打得很惨。”他冷笑，气息扑在话筒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人群出奇安静，似乎也随着他的悲伤一起窒息。
　　“后来的她，并没有像我预想中的喜欢我的改变，我以为她会喜欢能为她抵挡一切的男孩子，可惜，我似乎错了。”他声音冰凉的哽咽，“她每次见到我，都会给我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响沉闷的空气，打碎我精心准备的表情，我有几次回发怒的抓住她的手腕，可是我却没有勇气说出今天这样的话，只是违心的说一些话，伤她的心…就这样，每次伤透了对方的心，然后背对背的默然离去。”
　　我的手指抠住舞台的边缘，指尖发白，不住的颤抖。他真的是这样吗？不顾一切的伤害我，却有着这样辛苦的沉默，为什么我们要在掩饰下，伪装自己，用另一副嘴脸化作利剑穿透两个人的心，痛得滴血。
　　“我一直以为，她会永远是我的，至少，她会等到我能够去爱她。可是，一场舞会完全打碎了我的自以为是。傻丫头，也会动情，对于一个优秀的男人，她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爱慕。她那么惊艳的出现在舞会上，遮掩了所有人的光芒，可是脸上依旧是那付傻傻的表情，可爱的东张西望，看到那个身影时，她的脸上会露出我永远不会拥有的羞涩。”他侧了一下脸，然后继续拿着话筒，“她都不知道，我一直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迷恋的眼睛，还有不顾一切的随着他走进那片人工林。”
　　我的心猛地撞击，他也在安忆萱的生日会上？！难道，一切都被他看穿了吗？我的脸上一阵滚烫。
　　“她在森林里迷路，害怕，我曾揽她在怀里，她都不知道那是我，可是，我有太多的责任，我只能放开她，灯火亮起，她看见的是那个人的脸，而我在黑暗中，看着那个人勾着她的手指，走出我的视线……”
　　“恩雅，你在听吗？”他站起来，对着我站的方向。
　　他一眼便能找到我。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快速拨开人群向外逃去。
　　“你想逃去哪里——”他的声音穿透人群，将我定格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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