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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两个月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怀了孕。最终的确认检查是在组织的医院里做的,因为保密协议根本不让我去别的地方就诊。秦岭出任务去了,好几天没回来。医务组组长O找我谈了话。
“别太担心,组织会提供最好的保孕措施,我们会帮助你把孩子生下来的。你觉得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搬到组织里来住,其他事情都交给我们来处理好了。”
“可以把孩子打掉吗?”我灰心地问她。
“原则上这要由孩子的父亲来决定。你最好等秦岭回来问问他。”
他想让我生下来。
曾经有一次吃完饭在广场散步,他说:“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问些傻问题的么,你也问个看看?”
我根本懒得理他,随口说:“要是我怀孕了怎么办?”那时我一点也不以为自己会怀孕,那之后秦岭根本就没碰过我。我只是隐隐期望着有了孩子多了累赘,这厮会嫌麻烦彻底抛弃我。
“你怀孕了?”他惊喜地问。
“才没呢!”干嘛这么高兴啊。
“唔…有了就生下来嘛。这样才像一家人啊。”
不知道他真心是怎么想的,但显然不把生孩子当麻烦事。组织站在他那边,就算他回来了,孩子也不可能打掉的吧,不,是肯定打不掉了。
最后,O还交待了近期注意事项,给我安排了孕妇保健课程。可我没有力气去理会了。
我陷入持续的混乱,几乎崩溃。两个月的心理压力已经让我精神憔悴,现在又面临更大的不安与不知所措。我想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会怀孕,难道是因为那一晚?可是第二天早上就吃过避孕药了,难道连这个药都会失效?
我对O说我要住院,然后躲在病床和墙壁之间的空隙里与世隔绝。我该怎么办,孩子不能生,可是我绝对逃不出这里,他们掌握着我的全部,而秦岭一定会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眼前哪条路都不能走,它们纠缠错杂,成了一个死循环。
我在地板上坐了一夜,可无论如何还是得不到答案。我想到了死。这里是医院,随便哪里找支针筒往胳膊上注射一针,我就解脱了,不用背负对未来的恐惧和道德上的不安。
然而还没等我得出任何结论,秦岭就回来了。
O在角落里找到我的时候很是诧异,但她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告诉我:“秦岭回来了,不过他伤得很重,被人注射了大量的自白剂和□□,已经很难保持住自我意识了。”
我去监护病房看他。他被锁在床上,防止暴力行为伤害他人或自身。他完全没有从药效中摆脱,睁着的眼中没有焦点。
我凑过去,突然有某种报复的快感。“喂,我们分手吧。或者,你就这样死掉好了。”
过了两秒,本应该对外界毫无反应的人,突然握起了拳头拼命挣扎。我吓得连连后退。他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拼命想用手去抱头。医护人员冲了进来,把他强行摁在病床上注射了一针。
O把我带到办公室训话。
“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以为他听不到。”
“就算他现在听不到,你抱着这种心态,他以后还能康复吗?”
“那就别让我靠近他。”我继续消极。
“不行,你必须陪在他身边。你是他与现实的唯一的衔接点。他在任务里都是虚假的角色扮演,我们这里只有你决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任务里。所以也只有你能让他找回自我。”末了,O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你最好认清自己的地位。秦岭够放纵你的了,其他像你抵触了这么久的女人,都被我们格式化了。”
“格式化?”
“消除记忆甚至是人格,永久禁足在组织里,成为丈夫的专属品。”
“……”我哑口无言。
“只要我们的成员提出要求,我们就会以保密协议的名义执行这一手段。秦岭一直都在保护你。”
我又被送到监护病房,面对自己活死人般的男朋友。
其实O不说我也知道,秦岭始终都很照顾我。尽管我一直都没给他好脸色看,尽可能地刺激他,引起他的不快,他却努力和我说话,宽容地对待我恶劣的行径。他为我做的许多事都足以让我感动得掉眼泪,可因为打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接受,而故作不屑地践踏他的心意。如果他不是在组织里如果没有什么保密协议,我恐怕一下就会陷进他的温柔里,不愿自拔。可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有彼此伤害。
他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我把对那个剥夺了我自由的庞大组织的恨意,发泄到了他一个人身上。毕竟到今天前,对我来说,组织的全部就只是他和K而已。
我坐在病房里,和睁着眼睛的他一起沉默着。直到他们进来给他插管,我才从昏昏沉沉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
“他不是还能动的吗,为什么不让他吃饭?”
“他现在受任何外界刺激都有可能失控的。”
我想起O说过他陷入了虚假的混乱中,“不受外界刺激他永远不会醒来的吧!”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他们端来了一碗粥。然而他们只是把粥放下,就转身离开了。
“诶,诶?”请留步!
“没那么多人手,你自己喂吧。”说完,就把门带上了。
组织的医院这么不珍惜人才的?我挪过去,对着粥碗狠狠诅咒了那个抛弃了它的医护人员。
好吧,自己惹的债还得自己背。谁让我多嘴管这个人的死活。可是一想到我要和他关在一起,他还要死不活地插根大象鼻子一样的管子,这,这又不是拍恐怖片。
我把床摇起来一点,看他牙关没咬太紧,就拿勺子一点点喂他。反正他现在啥也不知道,让他占点便宜好了。
他没有“受外界刺激而失控”,不过吃进去的吐出了大半。我知道我喂得有问题,可还是忍不住骂他:“你真是的,还真想被插管啊。”
他自然没有反应,还是胡乱地吞咽着。
我突然眼眶一热。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后面的话就好说许多。
“秦岭,我怀孕了。我想把他打掉,可你这样子我得不到组织同意的。”
“秦岭,我其实不讨厌你的。你除了让我做你女朋友,也没勉强过我什么。可我就是不喜欢这样被人胁迫着。所以我才一直拒绝着你。”
“我曾经想过,如果真的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我会愿意追随他到天涯海角。秦岭你已经足够了。如果我只是孤身一个人,我可能已经妥协了,安心陪在你身边。可我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原先的世界太过完整,我与他们有那么多的牵连,我只觉得接受你,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
“傻瓜,干嘛找我来呢,把机会给别的吃不饱、没人疼爱的女孩子多好。”
我就这样自言自语着,把一碗粥刨光了。
碗空了,我吸了吸鼻子,戳他脑袋:
“快点好起来啦,他们都觉得你要变白痴了,到时候都来欺负你老婆孩子可就惨啦。”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又红着脸骂他:
“下次自己吃饭啦,笨蛋!”
后来几天,我很配合地陪着他讲话,帮助他快点恢复意识。当然,基本都是讲给我自己以及不知道装在哪个角落的窃听器听的。
“你代号为什么是‘秦岭’啊,是不是还有淮河啊?还是说,你们的代号都是以祖国的山脉命名的,那有叫长白的吗?有双胞胎叫大小兴安的吗,该不会有叫阿尔泰的吧!”
我和他没认真讲过话,对话也基本都是他起的头。认识才两个月,也没多少回忆,况且不好的居多。我找不到话讲,就只好讲O的坏话,讲完O的讲K。我说,你瞧,他们的名字多般配,O和K在一起就是OK,什么都解决了,K和O在一起就是KO,把什么都解决了,真好真好。
不知道这些会不会做成录音放到K和O面前去。
我说累了,趴在他身边揪他头发玩。他的头发比我的硬多了,可是发丝之间很温暖。
我叹了口气。
他问:“怎么了?”
“!”我惊得坐起身。
他眼珠转了转,终于看向了我,认了一会儿,艰难地确认:“淮……”
我高兴得笑了出来,抓住他的胳膊:“是我是我,我在这里。”
我起身摁铃叫医生过来。
“淮……这是哪……我怎么了……”他想抬手,发现自己被锁住了。“淮!发生了什么?这是哪里!”
他挣扎坐起身。眼看他要暴走。
我心疼地扑上去,半个身子压住他。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这里是医院,你已经,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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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秦岭-淮河一线是我国著名的地理分界线。以后,大概,可能,还会当包袱抖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