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有余粮

　　看了才不到十分钟，林昭看不下去了。
　　山顶上的人太多，杂夹着老弱妇孺恐惧惊的哭声，男人们无奈嘶吼的咒骂声，还有脚底下那片蠢蠢欲动，时刻威胁着大家生命安全的污汪汪的黑色海洋……这些声音与境况混合在一起，就不单单是嘈杂那么简单，而是汇聚成一股摧毁人意志力的绝望。
　　林昭说不被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为了让怀里的左小轩睡得安稳，林昭不得不用外套把左小轩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尽可能用身体为左小轩挡开那些令人不安的声音，双眼却盯着电脑屏幕。
　　林昭虽懂六国外语，没有字幕屏的电影画面，加上身边的“噪音”，电影里的各个演员只能看到他们的表情动作，至于到底在说什么，烦躁的林昭是一点没听出来……况且，以前的电影都习惯开头铺砌，很是啰嗦，这部电影就有着这样的毛病，林昭的烦躁气息愈发浓烈。
　　田籍很有眼力界，直接用了播放器的快进键，拉过开始时的杂絮故事情节，直接切入高^潮部分。
　　田籍这个动作，取悦了林昭，林昭赞赏地看了一眼田籍，轻手拍了拍在怀里睡得不安稳，微微蠕动了一下的左小轩，终于能将专注力全部投入正在播放的电影中。

　　那是怎么样一个场面？
　　林昭说不清楚，只知道，如今和电影里明显是虚拟演绎的场景是多么的相似，相似地震撼，相似地叫人绝望。
　　嗯，虽然此时此刻此地没有火山喷发的威胁，但是，地震后海啸席卷大地，吞没地上所有一切的场面，真的是触目惊心的相似。
　　不，若是只针对结果，那么就是一模一样。

　　看着A国在地震与火山爆发后，支离破碎的土地被海水吞没。
　　还有那座自由女神。
　　虽然自由女神没有在电影描述的2012世界末日来临时被毁坏，不过，其实结局也差不多。
　　十五年前，靠近太平洋东岸某处海底，发生了一次板块挤压断裂造成的大地震。
　　那次大地震的结果就是曾经的度假天堂Hawaii群岛，彻底沉入海底。
　　而大地震引发的海啸，不单单影响了整个东岸的A国与C国，两国几个靠近太平洋东岸的大城市更是伤亡惨重，经济损失无法估量……乃至如今也没能恢复过来。

　　同年年底，大西洋西岸附近也发生了一起规模与之差不多的地震。
　　就是这次地震，波及A国重要的一个经济城市新城。
　　这次地震造成的海啸浪墙高达三十米，整个新城完全被淹没在二十多米的海水深处足足三天。
　　三天后，海水退去，新城也被毁得差不多……而代表A国象征的自由女神像，等到海水退下之后，剩下的也只有女神的下半身，女神的上半身与那引导A国的火炬，已经沉入海底，无迹可寻。

　　这一年的两次大地震，几乎摧毁整个A国。
　　一时间，A国失业人口达到了百多年来刷记录的新高，灾区还没来得及重建，灾民还没来得及安置，失业的游行潮流已经将白宫五角大楼淹没。
　　而A国政客，早在三十年前就习惯了厚着脸皮到处借钱，处于如今世界第一的大债主国，华国是他们的首选。
　　在A国政客厚着脸皮伸手时，华国难得地打了一个硬气漂亮的回旋——借钱可以，你们拿什么抵押？
　　作为抵押，A国磨着牙，不得不往华国送来十万高端科学家，华国也爽朗地划出了一千四百亿给A国……买断了那十万高端人才。

　　当然。
　　这些内部消息，不是一般百姓能知道的。
　　但是，作为不一般家庭出来的林昭，里面的详细情况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边看着笔记本上的电影，林昭脑子也开始快速旋转起来。
　　知道A国送来了十万高端科学家，但是一直不知道到底把这些科学家送去了哪里，好几次林昭问老头子，都被老头子巧妙的避开了话题……如今，看到这部电影，联系到前前后后的一些蛛丝马迹，林昭更加肯定老头子把他送去西南的目的，不，或者该说的用心。
　　以此推断，林昭已经不难猜出那批科学家到底被送去了哪里。
　　——西省么？华国虽是幅员辽阔，要想藏住大家伙，恐怕，也只有西省了。

　　“唔……这是什么啊，好可怕。”
　　怀里传出一个怯怯的声音，林昭回神，低头一看：原来，在林昭发呆时，左小轩已经醒了，正盯着电脑屏幕看得瑟瑟发抖呢。
　　林昭微微动眉头，顺着左小轩瑟瑟的目光看去，电影已经播放到洪水覆盖喜马拉雅山的镜头，铺天盖地，真真地灭顶。
　　喜马拉雅山，海拔近万米（咳嗯，长大了的喜马拉雅山-_-|||），那可是号称世界屋脊的地球最高峰啊。
　　那个特技镜头下，也被滔天洪水一下就灭了顶……难怪这小傻子会害怕。
　　林昭想着，紧抿的嘴角肌肉微微松缓，用下巴在左小轩头顶蹭了蹭，道：“不怕，这是电影。”
　　“是吗？”左小轩抬头，正好将额头送到了林昭唇边。
　　看着左小轩光洁的额头，林昭微微垂首，嘴唇的柔软在那片光洁上印下一吻，轻轻道：“不怕，我在呢。”

　　看着两人的互动下，形成了一片诡异的氛围，田籍嘴角动了动，不自在地撇开头，暗自腹诽：靠勒个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断臂么？
　　不过，田籍可不敢给林昭这个小大爷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的想法……田籍不能担保，这位小大爷会不会将他灭口了。
　　啊，风景真……咳嗯好。

　　林昭的动作太过自然，不谙世事的左小轩却因为林昭的动作，不知为什么红了脸。
　　“啊……我是不是生病了？”左小轩慌张地垂下头，从林昭包裹着他的衣服中伸出手，摸了摸发烫的脸，不解：“为什么这么烫呢？”
　　林昭愕然，低头一看，这小傻子居然脸红了……囧。

　　正准备给左小轩“开导开导”的林昭，话到嘴边，却不得不咽了下去。
　　因为。
　　一阵螺旋桨转动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
　　因为。
　　山顶的人们振臂欢呼：啊啊——救援队来了，救援来了。

　　林昭和左小轩身边的田籍也站起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激动地嘴唇抖动，口齿不清：“林，林少，是，是不是救援，救援的队伍来了，啊？”
　　左小轩挣扎着也要跟起来看热闹（？），林昭不得不让左小轩穿上了自己的外套……呃，就跟唱大戏的一般。
　　放左小轩站好后，林昭也站了起来，抬眼望去……林昭的眉头皱了起来。

　　确实是军区的军用直升机。
　　确实是来救援的。
　　都没错。
　　只是……
　　来救援的直升机，只有一架。
　　一架直升机，对于一山顶，大概有着两万多人的一山顶人，这预示着什么？
　　大家被惊喜冲昏了头，林昭却没有。
　　看向直升机越来越近，螺旋桨转动的声响越来越大，林昭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下意识的，林昭将左小轩拉到了身前，用自己的胸膛紧紧贴着左小轩的背：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不然，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小傻子。

　　直升机降落后十五分钟。
　　果然，山顶暴动了。

　　直升机是羊城军区派出的没错。
　　不过，指挥着直升机，不，此时暂时身为这架直升机机长的，确实羊城政客。
　　也就是说，羊城军区这架直升机，是分派给羊城那一票政客的。

　　虽说如今的直升机早已经不是多年前只能乘坐几个人的简易直升机，如今的直升机已经能同时容纳五十人。
　　但是。
　　五十人，除去直升机上已有的过来参与救援的五人，对于山顶上的几万人来说……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能登上直升机离开易龙山，去到更安全的地方的人，只有四十五个。
　　若是除了这架直升机，再也没有救援队伍抵达易龙山，那么，也就是山顶两万人中，只有千分之二不到的人能获得生存机会。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那就是，剩下的，走不了的人，被抛弃了，他们得在山顶上继续等待，等待死亡来临。

　　为了生存。
　　为了得到一个登上直升机的机会。
　　山顶乱了。
　　为了活下去，人与人，陌生人与熟人，上司与下属，亲人与朋友，父母与子女，丈夫与妻子……这一刻，已经把良知踩在了脚下。
　　他们，用最原始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打破人所拥有的良知。
　　仅仅，是为了求得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林昭是登机名单中，排在前十位中的一个。
　　只是，此刻，林昭没有和那些被请上直升机的人坐在一起。
　　林昭紧紧握着左小轩的手，冰冷地眼神看着跟前不断抹汗的肥猪一样的政客——原羊城省委副书记刘武山。
　　“为什么不能带着他登机？”林昭口里的他，是指左小轩。
　　刘武山知道林启军厉害，更知道厉害的林启军有个窝囊废一样的儿子，但是，他却不知道林启军那个窝囊废儿子能生出林昭这么一个厉害的儿子……他小瞧了林昭。
　　一开始，军委之所以愿意借出直升机，附带条件就是让刘武山把林昭与其身边的人接到安全地区。
　　出发时，刘武山已经打探过了，林昭在和陈喜栓一同出发的路上，半道儿跳车单独行动了，所以，刘武山以为林昭就一个人……因此，他才公饱私囊，准备接上自己在禹城的小情儿一家四口人。
　　谁曾想，林昭的气势不逊于林启军，而且，身边还带了两个人。
　　怎么办？就一个位置啊。难道要将梦梦的家人赶下来不成？刘武山忌惮了。

　　田籍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打成一片的山顶，紧紧抱着笔记本，不自觉地又向林昭靠了靠。
　　根据林昭和这个刘副书记的交谈，田籍已经清楚地知道：跟紧了这位小大爷，就有活的更长一点的机会。为了活下去，必须抱紧这位小大爷的大腿，手断了也不能放手。
　　明确自己的目标后，田籍不由得又生出一丝悲凉：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一个拼爹拼家世后台的世道！平民老百姓要活？呵，那就看您的运气吧！比如我，我遇上了这位小大爷，脸皮往兜里一揣，不要脸地抱了人家粗粗的大腿，我，就是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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