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脚皮成人了

　　后脑的钝痛在太阳穴间反复冲撞，一股湿霉混着土腥味钻入鼻腔。

　　楚和昂费劲睁开眼皮，视野昏花，第一眼见到的是跪在神坛前的二瘸子，第二眼见到的是自己被捆住的双脚。
　　在察觉到手也捆住时，他徒劳地蹬了两下。

　　二瘸子满额头的汗珠，攥着三根香，用香尖在簋式铜炉的炉口点了点，插进沉厚香灰中，然后转过来，对他讲：“你是最后一个啦，最后一个……”

　　他嗓子干得冒火：“什么……最后一个？”

　　二瘸子挪动着双膝，爬到他面前：“迦命啊，我们这儿的山神。我们要敬奉它，要它自自在在的，要……要……”

　　楚和昂完全听不懂。

　　他目光落在神坛的白蜡烛上，那一小片光亮里，香没点燃，香前摆着两只鸟的怪诞邪像。不，是一只，长了两颗脑袋，其中一颗坏了个窟窿，连鸟脸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要祭祀它，山神才能保佑我们。”

　　楚和昂这时明白了，原来是要把自己祭了……他尽量让自己在疼痛引起的混沌中清醒，稍微有些意识后又猛然觉醒自己的处境——什嘛？！拿我祭祀！？

　　这念头出现后，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不……不，等一下。”楚和昂挣扎着，“你要拿我祭祀？不行，你不要祭祀我，我朋友就在外面，他会，他会替我报仇的……你不知道他会法术！到时候你想逃也逃不掉！”

　　这一通激昂陈词，二瘸子非但没被吓住，还似乎被这话提醒了什么：“报仇好啊……报仇好，薇儿的仇我还没报呢。”

　　“……”

　　楚和昂跟他交流实属困难，这人只听他想听的，完全不顾自己说什么。

　　二瘸子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却不像看他而像是在看别人。他左一个‘薇儿’右一个‘薇儿’，楚和昂被折磨得没完，一股火气往上冒：“你怎么老是提这人，这是丫头妈，又不是你妈！”

　　这话刚说完，二瘸子眼中便闪过一丝狠戾，抓住他的衣领暴喝道：“丫头妈！丫头妈！”

　　楚和昂突然被他吼了两声，懵了。

　　“她个臭娘们！瞧不起我看不上我！我腿脚不利索咋了？不比那个把她抛荒山的男人强！”

　　楚和昂被扯着衣服，后背一下一下砸在墙上，害怕地咽了咽少得可怜的口水。

　　二瘸子唾沫喷洒在他脸上，语气愈发气愤：“还养了个白眼狼……把害死她妈的人当亲娘伺候！要不是我哥死了，我能对她那么愧疚？我能一直帮她捂着……？我哥死了……她怪我，她为啥怪我？你说啊！她凭啥怪我！”

　　楚和昂声音抖得不成调：“我……不知道啊……”

　　二瘸子抖着手往那迦命像上一指。这是极为不敬的行为，可他此刻似乎什么都不想管了，眼球爬满了狰狞的红血丝：“这该死的邪像，它咒我们……让、镇子里的亲兄妹只能活一个！你说，我活下来了，她男人死了，我是命好啊？不是吗？他死了是他命薄！”
　　“而且……而且我不像她那么不要脸……为了自个儿活就去杀了薇儿……”

　　楚和昂简直不明白他口中的‘她’到底在指谁。前一秒听着像是‘薇儿’，后一秒又变成‘她’杀死薇儿。

　　他后脑勺被撞了好几下，痛不欲生，耳朵也被吼得嗡嗡作响。

　　二瘸子忽然转身爬到神坛前，哆嗦着手，然后一把抄起湿烂蒲团边的小刀，又迅速爬回来：“你慢点儿、小声点嚎，别让旁人听见了。我给你祭了……我就不欠她的了，我给薇儿报仇 ，我……我……我再去陪薇儿……”

　　楚和昂看二瘸子举着刀要往自己身上划，魂都快吓飞了：“等等等……你等一下！我我我我……”他大脑飞速转动，本想说‘我还有遗言’，却临时改口：“薇儿还有遗言！”

　　“……啥？”
　　二瘸子的手停在半空，“你不是不认得她？”

　　“我认得我认得！”楚和昂实在没辙了，只能心里默默祈求简乙能早点找过来救他，嘴上胡扯，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嘛！她，她她她她娘家跟我是一个村儿的！”

　　二瘸子脸色忽然变冷：“可她就是我们镇儿里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和昂惨叫破了音，那刀尖离他不过寸许，他猛地翻过身体，像条离水上岸的鱼，拼了命地蠕动拼了命地逃。

　　可这龟速怎比得过二瘸子两条腿？二瘸子那刀恐怕是一下结束不了自己？自己难道要被他折磨放血致死？他越想越绝望，腿肚子直打颤，只觉得自己快尿了——他还不想死得那么狼狈。下一秒，眼前一黑，一双脚突然停在他脸前。

　　楚和昂颤抖的瞳孔登时停住。

　　简乙蹲下来看他，云淡风轻道。

　　“我来救你了。”

　　他猛地回头一看，二瘸子直挺挺倒在地上，晕死过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嚎，只不过这回是感动的。

　　楚和昂眼泪“啪嗒”“啪嗒”打在地板上，脸埋下去哭到简乙给他解开捆住他的绳子，站起身时手脚一阵麻，差点又摔倒。

　　“我们赶紧回家吧……这地方的人都……脑子有问题。”他上气不接下气，简直要窒息而死的模样。

　　简乙置若罔闻，望着面前那尊积满灰尘用樟木打造的邪像。二尺六寸，堪堪半个人身大，唯一孤零零剩下的鸟头，稍稍往一边侧，眼珠没雕刻，却偏偏像在凝望缺失的那只。

　　“它这头是被谁打掉的？”他说。

　　无疑没人应答。

　　周围空气又潮又闷，还透着些腐朽味。地板是黑胡桃木，发暗，在上面洒点血都看不出来。

　　楚和昂吸了吸鼻涕，环视了一圈，四周墙壁昏黑，不知道哪里是出口。他正要开口问简乙，角落有什么东西动了下。
　　他一怔，目光都已移走，又折回过去看。

　　原来那里便是出口，只不过被堵墙挡得严严实实……楚和昂气还没完全松出去，定睛一看—— 那动的东西竟然是只脚，有人过来了！

　　他忙晃旁边人的胳膊，简乙目光从邪像上移走，转过身，便瞧见到出口处走出一人，步履无声。

　　是丫头。

　　紧接着，一重接一重的脚步声碾来，闫姨、还有四个壮汉也随之现身。闫姨扫了眼二人，又瞥向后面倒地不起的二瘸子，“呵！”嗤笑了一声。

　　“我说怎么找不见人！原来是跑这里来了。”

　　在这狭小的室内，六人把唯一的出口堵住，像是一块湿布捂住了仅有的呼吸。
　　四个壮汉虎视眈眈盯着他，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简乙没给他们一眼，问她：“你们这鸟头是谁打掉的？”

　　鸟头……闫姨反应了下，望见供奉的迦命像，骂道：“狗玩意儿！你这是大不敬！”

　　简乙回道：“既把它藏在这地下湿窖里，也没见你怎么敬。”

　　闫姨怒气冲到脸上，只听头顶一声响，整个地窖像是震了震，她竟给出口关上了。楚和昂心口一跳，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猝不及防接住简乙扔过来的书包。

　　“今天拿你俩的命，给迦命赔罪！”

　　烛火憧憧间，只见四人如凶煞般冲过来。
　　简乙不躲不避，等几人逼近的瞬间，左脚蹬地，突如狸猫般窜到一人身后。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掌便劈在他的后颈，对方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其余三人见状，皆是一楞，眼底闪过惊疑之色，但很快变得更为警惕。其中一人喊：“都注意点儿！别被他抓住空子了！”

　　简乙毕竟是一个单薄青年，对付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难免有点费劲。

　　楚和昂看得心头火急火燎，攥着书包带纠结，最终还是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冲了上去。他拳脚毫无章法，竟在一手胡乱挥拳中，也撂倒了个壮汉 。他睨着倒在脚旁骂骂咧咧的人，眸光闪了闪，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好像真有点天赋！

　　在几番缠斗中，四个壮汉齐齐倒地，再无反抗之力。但与此同时，更为棘手的来了。

　　丫头本站在闫姨身边，竟不知何时突然闪到楚和昂前头，一记鞭腿横扫而出，他的脸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击，鼻血横流，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掀飞到地上。

　　“嘶……”
　　他喉间咳出甘甜，捂着脸靠在角落。等缓冲回来时，简乙和丫头已经在烛火下打成两道黑影，根本看不清……这架势，但凡敢凑上去，怕是小命都得交代。

　　楚和昂咽了口唾沫，眼神扫望时看见站在一旁的闫姨，灵机一动。

　　他手撑着墙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脚步越走越快，眼看就要逼近，却被缠斗中的丫头瞧见。丫头抽不来身，急声喊：“闫娘！”

　　正焦躁不安的闫姨被这声惊醒，扭头看见楚和昂离自己不过几步远，吓了一大跳，踉跄着就往外头逃，却早忘记了这出口被她亲手关住了。

　　闫姨哆嗦着手摸索控制器，回头一看，楚和昂站在她身后，她整个身体一抖，衣兜里的东西“啪嗒”掉到对方的脚边：“你……你你你……”

　　楚和昂捡起控制器，头痛难忍说话都不利索：“……我不动你，赶，赶紧带你的人离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