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

　　蓝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感受着背后的热源，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识。

　　梦里她又在一个雨天被丢到冰冷的水中，寒意从骨头缝里透出，只感觉得到寒冷。

　　她在水里尝试着呼吸，冰凉的水灌入鼻腔，呛得她生疼，意识已经模糊。

　　果然还是不行吗？

　　一道仿佛离得很远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突然她就放弃了挣扎，准备静静的消失在水里，没想到很久之后她慢慢浮起，重获呼吸，也看清了水面上的情况。

　　梁玉用自己的额头贴上蓝烟的额头，正要离开时对上蓝烟睁开的眼睛。

　　他慌乱的直起身子，“我睡醒了你就一直烧着，没办法我才这样的。”

　　蓝烟的视线掠过洞口，雨如同昨晚那般下着，看来只能等待有人发现他们不见来找他们了。

　　蓝烟撑着无力的身体想从梁玉的怀里起来，被梁玉虚扶到山壁边坐下。

　　“我昏迷了很久？”

　　梁玉的外袍还在蓝烟的身上，昨晚上那堆火到现在也还在燃烧，倒是梁玉素白的衣物有些脏乱，脸上也不知何时蹭上两道灰尘，想来她昏迷时梁玉也是照顾了她很久。

　　“天已经亮了四个时辰了你才醒。”

　　梁玉用手接来一捧雨水到她面前，水顺着缝隙从他的指缝中滴落，但他手中余下的还是很多。

　　“喝点水吧，你发烧了一夜。”

　　蓝烟没有推辞，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温热的唇瓣贴着梁玉的手指边缘，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不看她。

　　她喝完后梁玉又跑到洞口自己接了两捧水喝了，顺道给自己洗了把脸。

　　蓝烟没法把这个接雨水喝的人跟从前那个挑三拣四的梁小公子联系在一起，眼神定定的看着他，看他随意的把脸上水珠甩开，看他又接了一捧水咽下……

　　没由来的又生出一分渴意，她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感转瞬袭来，又开始吞噬着她的意志。

　　“梁玉……”

　　眼前开始模糊，她又落入那片水中。

　　身后小小的叫喊声让梁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往日里蓝烟从未叫过他名字，不确定地转过身，蓝烟的手垂下，再度陷入昏迷。

　　顾不得擦干手上的水渍，梁玉回到蓝烟身边，小心翼翼的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活着。

　　梁玉忍下眼眶中的泪水，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柴火，站到洞口前努力的看着有没有过路人。

　　“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救命啊——”

　　一声声求救的叫喊声在这片地带回响，山洞里蓝烟如同感知不到，意识在水中挣扎。

　　声嘶力竭，梁玉就喝两捧雨水，休息几息又开始叫喊，不知喊了多久，远远的听到阿强的说话声，梁玉赶紧提高音量。

　　“阿强，阿强，我在这，救命——”

　　阿强、孟鹤以及一众医馆的医童赶紧循着声音望过去，那边梁玉的叫喊声还在继续。

　　“公子，我们来了，你和蓝姑娘稍微等等。”

　　昨日的雨水把那块木板冲到一边，阿强正努力的和那几名医童把木板复位，孟鹤撑着伞确定着距离的远近。

　　昨日夜间下了暴雨，孟鹤不放心王家村的情况，今日一早就赶往蓝田镇，得知蓝烟和梁玉早在昨日就来了王家村，他带着阿强赶过来，谁知没见到两人，问了一圈才知道两人昨日来药田这边找蓝大夫，可蓝大夫好好的在马厩中看诊。

　　了解完情况的蓝大夫破口大骂，怒斥为何昨日他回来不告知他此事，把所有医童全部赶出来同他们一起寻人。

　　“阿强，快一点，蓝烟她等不了。”

　　梁玉大嚎一嗓子，他也不清楚蓝烟的情况，但一直陷入昏迷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正等待木板过这个地方的孟鹤闻言，手里的伞被他收起，退后几步，猛地往前跑去，在岸边一踏飞过这片水流落在对岸，刚把木板放正的阿强回头想叫孟鹤先过，谁知一转眼人就已经在对岸了。

　　孟鹤快步走到山的那边，看见了梁玉所在的位置，一个飞身到达。

　　“小雨呢？”

　　梁玉侧身让开，让面色冷峻的孟鹤进了山洞。

　　孟鹤先摸了一下蓝烟的额头，紧锁的眉头松了两分，抱起蓝烟大步往洞口走去，经过洞口时一脚把那块半人高的石头踹出山洞。

　　“梁小公子稍等片刻，我带小雨先行离去。”

　　说着便如同刚才来时一样，冒雨迅速飞身回程，把阿强看的呆滞几瞬。

　　“孟郡长竟然会武！”

　　“我也是第一次见呢，这是轻功吧？”

　　身后的几个医童絮絮叨叨的讨论着稀奇的事情，很快便到了梁玉所在的位置。

　　梁玉已经没力气再开口说话了，对着阿强招招手。

　　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松懈下来，在阿强背上睡着了，睡着之前还在想孟鹤带着蓝烟怎么走的那般快。

　　再次醒来，乌木房梁横亘在房顶中间，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梁玉神清气爽地起身，推开靠近后院的窗户，阳光洒进屋内。

　　楼下后院的人多数变成了新面孔，阿强循声望去，笑脸张开，“公子稍等我片刻。”

　　没过多久阿强提着水上楼来，伺候梁玉洗漱完毕，桌上一碗馄饨端端正正地放着，全部下肚后梁玉才恢复力气。

　　“小雨怎么样了？”

　　阿强恭敬的站在一旁，朝他说着昨日的情况。

　　原来蓝烟那晚是被滚落的大石砸中，才变得虚弱昏迷，孟鹤将她带到蓝大夫那边，因王家村药材短缺这才回到蓝田镇上，昨夜服药之后便好了许多。

　　“你说洞口的那块石头，砸在了她背上？”

　　梁玉瞪大眼睛，那么大的石头，甚至他还尝试过将石头往洞口中间移动都没能搬动，就这么砸在了蓝烟背后？

　　阿强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淡淡的“嗯”了一声。

　　昨日凶险万分，蓝大夫说再晚些找到估计蓝姑娘就得落下病根了，还好孟郡长及时的发现了他们不见，看来以后还是得跟在公子身边才行。

　　对面的房门开着，梁玉抬步走进。

　　蓝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正在给蓝烟诊脉，孟鹤站在一旁手上端着药碗，床上的人比在山洞里看上去还要虚弱，不过气色倒是好多了。

　　见他进来孟鹤客气的叫了一声，引来另外两人的视线。

　　梁玉朝他们点点头，也随孟鹤站到一边等待蓝大夫的诊断。

　　“基本没什么大碍了，据你所说的症状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帮你，给你开了点安神的药加在之前的药里，你先喝几天看看效果。”

　　蓝大夫收回手，小心的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嘴唇蠕动着本想说什么，还是闭嘴转身离去。

　　孟鹤上前一步，把人扶起靠坐在床头，在蓝烟不赞同的的眼神里把药碗递过去。

　　“不想让我喂你就自己乖乖喝了。”

　　蓝烟接过碗皱着眉头一口气把药咽下，苦涩的药汁在嘴里倒了好几个来回才被勉强咽下。

　　死老头，给她配这么苦的药，公报私仇！

　　“你真是跟水犯冲，小心着点，这次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真是给孟鹤吓得不轻，也顾不上还有梁玉在场，教育的话张口就来，蓝烟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在路上还能让石头给自己砸成这样，不过我带你出来的时候踹了那个石头一脚，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它的尸体。”

　　孟鹤回忆自己踹石头的情形，好像踹进水里了……

　　梁玉突然想起蓝烟朝他扑的那一下，莫非是那时被砸的？蓝烟是为了救他才被砸的？

　　回忆中被忽略的细节全部变得清晰，下雨时山上就开始落石，那时蓝烟一直愣在原地，是被他拉着才往山洞的方向走，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可能将他扑进山洞里。

　　原来那时候她就受了严重的伤，还忍着痛去生火。

　　梁玉顿时感觉无地自容，他真是个废物，连一点疑点都没看出来，看着蓝烟的眼神里全是歉疚。

　　“鹤鹤，意外是常有的，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一靠近那个水边就开始下雨呢，简直就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

　　想到那时雨滴砸落在身上，蓝烟就有些气不顺，怎么就她这么倒霉？

　　讨厌的雨，讨厌的梦，讨厌的水。

　　一闭上眼就落进那个漆黑的水中，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鹤鹤？梁玉第一次听见蓝烟叫孟鹤，关系很好吗？好到什么程度？一开始猜忌梁玉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拼命的想知道更多关于蓝烟的事情。

　　蓝烟把碗递到孟鹤手里，朝他摆摆手，“去吧。”

　　孟鹤对于她这种毫不见外的态度没什么反应，拿起碗就往外走，他身后的梁玉一直一言不发，想来是有事情要和蓝烟说。

　　就那样一块落石说蓝烟避不开，孟鹤是不相信的，哪怕她在雨里傻了对这种危险的降临，她肯定会最快速的作出反应，除非是为了救人，所以这事儿肯定跟他有关，而且他好像也有些意识。

　　孟鹤出去后，蓝烟望向屋里的最后一个人，“梁小公子找我何事？”

　　梁玉立在床前，视线在蓝烟的脸上流连。

　　梁小公子？果然在山洞里他是幻听了，她怎么可能会叫他的名字。

　　咽下苦涩，梁玉开口：“进山洞时你就受伤了对吗？”

　　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再求证一遍。

　　蓝烟微微有些诧异，如实说道：“对，最后一步，我还没迈进山洞就被石头砸到，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可疼了。”

　　被砸了之后就睡在坚硬的石头上，就算她是铁打的也被硌的想流泪，更别说现在在床上养上了，蓝烟肯定要好好利用一波这次伤势。

　　“在山洞怎么不告诉我？”

　　梁玉别开眼，不敢面对蓝烟眼里的无畏。

　　“哎呀，那种情况下我怎么说嘛，咱们又没办法回到村子里。”

　　梁玉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但看着眼前人虚弱的模样他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好好养伤，有事叫我，我就在对面。”

　　“好。”

　　蓝烟一口答应，心里想着少给她找点事情就好了。

　　梁玉走后没多久，孟鹤又折返回来，关上房门。

　　“啧，我不在这几天你把这个梁小公子顺的挺好啊，脾气都好了不少。”

　　孟鹤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棕褐色的药丸出来，示意蓝烟。

　　蓝烟翻了个白眼抬手接过，扔进嘴里，“压根没什么变化，你走之后他就很少搭理我了。”

　　“对了，他还撞见我问雨，以为我想不开，给我包扎了好几天伤口。”

　　孟鹤把药瓶收好，给她倒了一杯茶。

　　“你真是能折腾自己，都离开五年了，还想着把这邪门的东西学会？”

　　还问雨，雨有什么好问的，该下的时候老天爷就会下，尽瞎折腾自己。

　　“那时候不知道王家村的进度嘛，我也是害怕水患再次来袭，到时候麻烦就大了，谁知还是没成功。”

　　不仅没成功，还成功地让她再一次坠入到梦魇当中。

　　“这药吃了两天左右你就能好全，身体还有什么毛病没？”

　　要不是身体底子不好，一天就能好全了，孟鹤不想提起这种往事，就没有呛她。

　　“梦，鹤鹤，从前天晚上开始我又开始做那个梦了。”

　　蓝烟低头喝水，在孟鹤眼里有种垂头丧气的意味。

　　“过段时间就好了。”

　　孟鹤对她这个奇怪的梦魇也无能为力，外伤好治，心病难医。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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