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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再有以后了
路上贺晴一直在猜想李彻要带她见什么人,待见到云府硕大的匾额时,她内心不淡定了,这几日想尽办法躲着云珩,结果还是自己送上了门。
希望他不在府中吧。
可偏偏不凑巧,正在院子里的清风见李彻来了,迎身向前:“殿下,丞相在书房。”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贺晴向清风抛去一个复杂的眼神,看的清风一愣愣的。
哎,没办法,总是要面对的。
进入书房,贺晴紧紧的跟在李彻身后,想要挡住云珩的目光。
“珩,我们今日在街上遇见一人,可能是科举案的关键人物。”李彻向云珩复述了今日所见之事后又对贺晴说道,“阿晴,其实珩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若是没错的话,那苏行说的法子应是将自己的卷子与别人的换了,从而窃取名次。”
云珩的眼底不知为何暗了暗,而贺晴则一扫刚才的拘谨,她紧紧的盯着云珩:“莫不是换了孙思远的?”
“是。”
“那还等什么,我把苏行捉去官府招供。”
“不可,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况且此事牵扯颇深,涉及众多朝廷官员,如果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还会死灰复燃。”
李彻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那能还书生们一个公平考试的环境吗?”
“能。”
“能不能给孙思远一个公道?”
“能,你信我。”云珩望着贺晴的眼睛郑重答道。
贺晴紧张的心终于松了口气,复问道:“我能做点什么吗?”
春末夏初,天气不凉也不热,令人十分舒适。科举考试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此时的贺晴已经换了一身男装端坐在考场之上,用墨水蘸湿了笔尖,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写下了名字。
还是写点什么吧,总不好交白卷吧?
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段儿时的歌谣,贺晴放下了毛笔,小心吹干了墨迹。
整个考场寂静无声,上百个书生正在埋头奋笔疾书。
虽说试卷不是在这个环节调换,但难保现在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贺晴仰着脖颈,眼睛在整个考场上来回梭巡。
斜前方不远处,她看见了孙思远。再往旁边一点点,她又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背影,那侧颜竟让贺晴觉得眼熟。
她稍稍探出身子,正想再看得清楚一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体挡住了视线。
贺晴抬头,只见一人黑着脸用充满着警告意味的眼睛俯视着她,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她赶出考场去。
这人是负责监察考场的官员,自开考以来就见他在四周巡视,贺晴只好讪讪的笑了一下,随后调整了坐姿,老实的待在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响亮的敲锣声将正在云游的贺晴拉回了现实。
待考官收回了全部的试卷,场地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喜上眉梢,周围三三两两凑成一团,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贺晴立在考场门口,在涌出的人潮中一眼就看到了孙思远,他的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外走着,十分气定神闲。
“孙思远。”
听见有人唤他,孙思远左瞄右瞧半天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人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他愣了一瞬,随后笑容满面地向她走去。
“贺姑娘,你今日怎这身打扮?我差点不敢认你。”
“有的时候男装还是方便一点。”
“你怎在此?”
贺晴调皮一笑:“看我朋友辛苦这么久,当然是请他喝酒慰劳慰劳他了。”
“好好好。”一听此言,孙思远两眼放光了起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猛地一转身,贺晴不小心撞到了一人。也许是惯性太大,那人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两步。
“对不...嗯?” 贺晴正要赔不是,待看清了此人面孔,不免有些震惊。
“尹小姐?!”孙思远低声喊了出来。
此时的尹惜芷一身公子打扮,脸红到了耳根,颔首低眉,声音轻柔但带着一点焦灼的感觉:“贺姑娘、孙公子,我来参加科考一事还请两位为我保密。”
原来在考场上贺晴看见的那个熟悉的侧颜竟是尹惜芷。
“那是自然。”孙思远不假思索地答道。
本来两人的酒局现在变成了三个人的。繁星楼的大堂里,三位俊俏的公子围坐在一桌,连偶尔经过的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
尹惜芷端起酒杯浅尝一口酒,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只觉得苦涩难喝。
“孙思远,今日感觉如何?”贺晴问道。
“还行,我从来都对自己的文章成竹在胸。只是不知为何,年年都中不了榜,难道我文章的风格就没有一位考官中意?”说完此话,孙思远深深的叹了口气,“今年再不行真得回家种田了。”
贺晴闻之,心情既沉重又气恼。她知道事实上并不如此,若是有一个公平的环境,孙思远怕是第一年就能中进士,何苦挣扎这么多年。
“昔有徐游玉不惑之年及第,他即使生活贫苦,久病缠身也不忘自己最初的志向。你尚且年轻,能有此机会更应惜之,怎可轻言放弃?”尹惜芷微恼,语气里带着一丝训诫之意。
见孙思远被尹惜芷说教得沉默不语,贺晴解围道:“他只是玩笑话罢了。”
孙思远正了正神色:“是在下失言了。尹小姐今日之言,孙某一定谨记于心,时刻警醒自己,绝不轻言放弃。”
尹惜芷眼神飘向远处,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语未毕,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忽而释然道,“罢了,今日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你是说参加科举考试吗?以后还可以再参加啊。”孙思远心直口快道。
贺晴不禁牙一咬唇,内心呐喊道:这厮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还说的这么快,想拦都拦不住。
果不其然,尹惜芷神色落寞,缓缓说道:“不会再有以后了。”
孙思远起先还不懂什么意思,正要开口再劝劝,谁知脚下突然吃疼,抬头发现对面的贺晴在使劲瞪他,遂不敢轻举妄动。
待脑筋拐了七八道弯之后,看着眼前眼睛红红的尹惜芷,孙思远真想扇自己两巴掌。人家姑娘参加科举,自是有着与他一样的志向,自己努力可能会有结果,而身为女儿身的她呢?一场单向的奔赴罢了。
戳别人痛处,真是妄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非君子也!
想到这里,孙思远手足无措起来,望向贺晴,她也只能无奈地笑笑。实在是无计可施,便只好懊恼地连饮几杯酒下肚。
天边一抹残阳逐渐消散,夜色已悄然降临了。
“任大人,已找到苏行的卷子了。”
在一间封闭的大房间内,礼部七、八个官员围坐在一张长桌前,上面摞着上百张卷子。
“嗯,拿过来。”任琛庭坐在房间正中心的桌前,放下手中的茶杯。红木制作的桌子上摆放着两张卷子,一张是刚才下属递过来苏行的试卷,另外一张上面赫然写着孙思远的名字。
任琛庭有一绝活,模仿字迹技术一流,让人丝毫看不出真假。
将原先写的名字裁掉,任琛庭正要提笔,谁知底下有人说道:“任大人,这里还有一份名叫苏行的。”
“什么?!你拿过来看看。”任琛庭惊异道。怎么会有两个人,这可如何是好?一般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要作假的名字相同,这到底换哪个苏行?
任琛庭焦头烂额起来,不觉牙龈有点疼。
白纸黑字,上面居然写了一首歌谣。任琛庭后悔当初怎么没有与那人约定一下文章内容。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边流下,任琛庭抬起衣袖胡乱地擦掉。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废掉一张。”底下有人提议。
“不可,这应试者的名单在裴绍手上,但凡是少了一张,岂不是不打自招?”
礼部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聒噪的声音入耳更让任琛庭心乱如麻。
他收了苏行的大量金银,这钱已经被他打点上下花光了。也做了万无一失的保证,这要是没办成,把柄在别人手上岂不任人拿捏?
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把这篇文章抄下,找一个可靠的人送去城南苏府。”
烛火昏暗的房间内,裴绍立在一侧,向云珩禀道:“丞相,我已将人拿下了,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纸。”
云珩斜瞥一眼,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将此人看管好,另外换一篇文章送去。”
“是。”
科举结束第二日,礼部已拟好前三甲名单,并将所有试卷收录好装订成册,待吏部复审之后便送往统一保管处封存起来。
一大早,任琛庭眼下青黑,率两个下属与吏部做交接。
按照以往的流程,裴绍看一下三甲名单以及翻阅一下文章就去放榜了。
任琛庭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心虚的原因,他总觉得裴绍的眼睛在名单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苏行?”裴绍眯了眼睛,似在思索什么。
“是。”任琛庭表面波澜不惊,但心中已是狂风暴雨。
“哦,我想起来了。昨日我看应试名单时,也注意到这个名字,好像有同名之人,不知是哪个苏行?”
“我们礼部只负责审阅试卷,至于是哪个苏行,我们也不知。”
“哦?是么。”裴绍目光一闪,“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今日太子殿下也在此处,我们一同前去汇报此事吧。”
什么?!太子殿下也来了?任琛庭心中大骇。
偷偷朝下属使了一个眼色,他只好硬着头皮与裴绍一同去面见太子。
“哦?是么?”李彻坐在正堂之上佯有兴趣的反问道:“为了防止有人冒认引起争端,你二人说说,有什么法子可以知道是哪个苏行中了举呢?”
裴绍低头不语,李彻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任琛庭之上。
“依臣之见,只有召此二人前来,让他们背诵自己的文章来验证了。”
“此方法可行,就这么办吧。”
巍峨富丽的皇宫里,已是暮年的皇帝正漫步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双目浑浊,眼角有深深的鱼纹,但是从整体轮廓上依然能看出年轻时有多么英气逼人。
“皇上,贵妃娘娘好像在前面。”大太监胡望来上前轻声禀道。
李华眼里流出厌恶:“绕道走。”
正当这条伺候皇帝的队伍调转了方向前进时,不知从何地挤进一个小太监,跟在了胡望的身后,他找准机会悄声向前跟胡望来说了些什么。
胡望来瞳孔猛地一颤,简直要气背过去。这个任琛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帝今日心情不太好,胡望来斟酌半天开了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我们宇国马上就要增添新的栋梁之才了。”
“哦?”李华斜睨了一眼胡望来。
“今年科举已经顺利举行完毕,礼部、吏部正在审核中榜名单,更有太子殿下坐镇,相信一定事半功倍。”
“太子?他为何参与科举?”
“奴婢不敢妄言。”
望着眼前他伺候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他太了解他的多疑了。
果不其然,李华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你派人传话太子,让他马上回宫,我有事吩咐他。”
“是。”胡望来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
这边李彻一行人正在等着两个苏行前来验证真假,却不想人还没到,就有皇宫里的公公前来寻太子回宫。
这大厅里的几人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自然是任琛庭,忧愁的则是裴绍了。
李彻沉了脸,冷哼一声:“今日之事,我还是得知道结果,传我令,去把云丞相找来。”
某人还没喜上片刻的心又沉到了谷底。
片刻之后,几位关键人物聚集一堂,苏行站在正中央,周围一圈人充满审视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正前方那位白衣公子,虽然长得如谪仙一般,眼睛深处尽是冷漠。
整个房间里寂静无声,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更令他费解的是,为何前几日的那个女骗子正站在他身侧,还一身男子装扮?
他向房间里唯一熟人投去目光,谁知那个任琛庭眼神躲闪,不敢正眼瞧他。
昨夜差人送文章我干甚?他心里纳闷却不敢开口询问。
“苏行,此次科举中你的文章拔得头筹,名列前三甲。”云珩说道。
苏行听之不禁得意洋洋起来,他激动得手舞足蹈,没有丝毫仪态的上前谢道:“谢各位大人看中,我苏某改日请各位大人吃饭。”
先前任琛庭还以为两个苏行只是巧合,到现在见着唤苏行名字巍然不动的另外一人之后,再结合裴绍所行的反常之事,他什么都明白了,他完全走进了别人设的圈套之中。
任琛庭心里拨凉拨凉的,而苏行则喜不自胜。
“文章甚好,理应大家共鉴之,苏行上前背诵吧。”
“啊?!”苏行顿觉五雷轰顶。他瞄了一眼任琛庭,难道昨晚送文章给我是这个意思?可是就算给他十天半个月他也背不下来啊。
见苏行半天开不了口,云珩冷笑一声,到底是高估他了。
见事情已经败露,任琛庭慌忙跪下猛嗑了几个响头:“属下罪该万死、属下罪该万死。”
苏行见状,双腿抖动如筛糠,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裴绍,严审他们,事后将供词送往刑部。”
“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贺晴冷眼旁观。时至今日,终于能给所有书生一个交代了,她吐出胸腔里浑浊的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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