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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差点相遇的转角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在兵荒马乱的毕业论文答辩和最终确定工作去向的忙碌中,仓促地画上了句号。
我最终留在了这座南方的城市,签下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公司。毕业照上,穿着宽大学士袍的我们,将帽子高高抛向蓝天,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也藏着对青春落幕的淡淡感伤。
搬离住了四年的宿舍那天,我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和书桌,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这四年,我在这里哭过,笑过,迷茫过,也偷偷地、用力地思念过一个人。如今,这一切都要被封存在这里,成为记忆了。
我最后登录了一次那个几乎已经无人使用的校园网,点开那个灰色的、名为“默”的头像。他的主页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那首《淘汰》还孤零零地挂在角落里。访客记录显示,他上周还来过一次。
这算是……告别吗?
我默默地看着屏幕,最终,还是没有留下任何话语,轻轻地关闭了网页。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沉默地来,沉默地走。
踏入社会,是另一种全新的体验。朝九晚五,挤地铁,写不完的报告,开不完的会。生活被具体的工作和琐碎的事务填满,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努力地适应着,学习着,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笨拙而又认真地,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偶尔在加班到深夜,独自乘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时,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会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就是我曾经向往的、脱离了校园束缚的“自由”生活吗?为什么心里,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空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公司放了年假,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这是毕业后第一次回家。
近乡情怯。当列车广播里响起家乡熟悉的站名时,我的心竟有些莫名的紧张。窗外是北方冬日特有的、略显萧瑟却熟悉的景象,光秃秃的树枝,灰蒙蒙的天空,干燥冷冽的空气。
父母早早就在站台等候了。看到他们的瞬间,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半年不见,他们似乎又老了一些。妈妈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问着工作累不累,吃得好不好;爸爸则沉默地接过我的行李箱,眼神里满是欣慰。
家的温暖,暂时驱散了独自在外漂泊的孤寂感。
回家的日子安逸而舒适。不用早起赶地铁,不用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每天睡到自然醒,吃着妈妈做的、熟悉味道的饭菜,听着爸爸看新闻时的点评,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只是,这座承载了我整个青春记忆的城市,处处都藏着那个人的影子。
路过母校紧闭的校门,会想起那个共享耳机的午后。
看到街角那家早已换了招牌的音像店,会想起曾经在这里淘过陈奕迅的磁带。
甚至家里书架上那本落满灰尘的毕业纪念册,都像是一个沉默的提醒。
我刻意地回避着这些,努力扮演着一个从大城市归来、一切安好的、成熟的职场女性。
腊月二十八,年味已经越来越浓。妈妈让我去市中心最大的商场采购些年货,顺便给她买一条新的围巾。
商场里人山人海,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我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按照妈妈的清单,一样一样地采购。空气中混合着化妆品专柜的香气、食物烘焙的甜香和人体的温度,形成一种热闹而又让人有些烦躁的暖流。
买完东西,我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去一楼的咖啡店买杯热饮休息一下。穿过拥挤的珠宝柜台区域时,我下意识地侧身避让对面走来的人流。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清瘦,挺拔,穿着深色的呢子大衣,侧脸的轮廓像刀锋般清晰。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凉的麻木。
陈默?!
是他吗?
那个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快得像是我因为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我猛地转过身,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踮起脚尖,拼命地向那个方向张望。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无数的面孔在我眼前晃动,陌生的,冷漠的,欢笑的……唯独没有那张刻在我心底的脸。
我像疯了一样,提着沉重的东西,逆着人流,朝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挤过去。我被撞得踉跄,袋子磕碰在腿上,生疼。但我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找到他!这次一定要找到他!
我挤到刚才那个位置的附近,那里是通往商场另一个区域的转角。我站在转角处,茫然地环顾四周。
没有了。
那个身影,就像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像个迷路的孩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喧嚣的人声和喜庆的音乐,仿佛都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又是这样。
毕业典礼的哨声里,背道而驰的列车上,演唱会的散场人潮中……现在,又是在这年关将近、人声鼎沸的商场转角。
我们之间,似乎永远都在上演着同一出戏码——差一点遇见。
命运像一个顽劣的孩童,一次次地将我们推向彼此视野的边缘,却又在即将交汇的刹那,恶作剧般地拉开距离。
这一次,是真的他吗?还是仅仅是一个相似的背影,再次欺骗了我饱含期盼的眼睛?
我无法确定。
也许,他根本就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甚至,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年。那个身影,或许只是我潜意识里强烈愿望的投射,一个自作多情的幻影。
我慢慢地蹲下身,将脸埋在冰冷的、装满年货的塑料袋上,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击垮。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决定要放下,明明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却还是会被一个可能的、不确定的“遇见”,轻易地搅得天翻地覆?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好心的售货员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我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谢谢,只是有点累。”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挤得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提着东西,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电梯,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巨大希望和更大失望的转角。
回到家,妈妈看我脸色不好,担心地问是不是太累了。我摇摇头,说只是人太多,有点闷。
晚上,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久久无法入睡。
商场转角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反复在我脑海里浮现。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如果……如果那一刻,我反应再快一点,如果我没有犹豫,如果我能喊出他的名字……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们会不会就能打破这持续了将近五年的“错过”魔咒?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只有冷冰冰的、一次又一次的“差一点”。
而这一次的“差一点”,像一根最后的稻草,压垮了我心里那头名为“等待”的骆驼。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认命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也许,我们之间,真的就像那首《淘汰》里唱的那样,早已注定了结局。
也许,有些距离,并不是翻山越岭就能跨越的。有些相遇,并不是拼命奔跑就能赶上的。
在那个万家灯火、准备辞旧迎新的夜晚,我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迎接新年的零星鞭炮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我和陈默的故事,可能,真的就要停留在这些无尽的“差点相遇”里了。
而那个名为“后来的我们”的将来,或许,永远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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