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决定脑袋

作者:会入天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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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背叛”


      十月的北京,银杏叶金黄。
      陆远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窗外,长安街的车流如织,秋日的阳光给这座权力之城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色。他站了十分钟,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报告标题是《关于数字医疗城项目资金使用情况的审计初稿》。三天前,集团审计部突然启动了对江毅负责的所有项目的全面审计。作为总裁助理,陆远被授权“协调”这项工作。
      他翻开报告,第三十七页,用黄色荧光笔标出的一段文字:“……发现三笔共计八千万元的款项,支付理由为‘市场推广费用’,但未提供详细的使用明细和效果评估。收款方为‘鑫源文化传媒公司’,经查该公司注册资金仅一百万元,且与集团多个供应商存在关联关系……”
      陆远合上报告,放回文件夹。他的表情平静,但手指微微发凉。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材料。过去两个月,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他桌上的,关于江毅“可能存在问题”的材料,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叠。有些是匿名举报,有些是部门间的“正常沟通”,有些是审计过程中的“意外发现”。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闻天要对江毅动手了。但陆远更清楚另一件事:江毅也在查他。
      一周前,苏晚晴在深夜给他发了一条加密信息:“小心,江在查你和国康项目的账。特别是那三万的招待费。”
      陆远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那三万块,是他自己掏腰包买音乐会门票的钱,走不了公司账,也没有任何报销记录。但江毅怎么会知道?除非他在财务部有人,调取了所有与国康项目相关的支出明细。
      更让陆远不安的是,江毅不仅查他,还在查他和苏晚晴的关系。两天前,杜志国“随口”提醒他:“小陆,江总最近好像对公关部的工作很感兴趣,问了好几次苏经理的行程。”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在陆远的神经上。他知道,江毅这种人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审计真的查出问题,江毅一定会拉垫背的。而陆远,这个曾经拒绝他拉拢、现在又在闻天身边工作的人,无疑是最合适的垫背人选。
      必须先下手为强,陆远拿起内线电话:“杜总,审计报告我看完了。有些情况需要向闻总汇报,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闻总下午三点到四点有空。”
      “好,我准备一下。”
      挂掉电话,陆远打开电脑,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他这几个月收集的所有关于江毅的材料:激进的业务策略、可疑的财务操作、违规的人事任命……还有最重要的——三张照片。
      照片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的,画质有些模糊,但能清楚看到江毅和一个男人在一家私人会所的包间里交谈。那个男人,陆远查过,是地火科技的高级副总裁,□□。
      照片是苏晚晴给他的。一周前,她约陆远在国贸酒店见面,递给他一个U盘。“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她说,“但我提醒你,用了这个,就没有回头路了。”
      陆远当时问:“你为什么帮我?”
      苏晚晴笑了,笑容很复杂:“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江毅如果倒了,公关部每年能省下三千万的‘市场费用’。而且……”她顿了顿,“闻人杰最近和江毅走得很近,我不喜欢。”
      这个理由很充分,但陆远知道不是全部。苏晚晴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而他,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只是现在,这颗棋子也想成为棋手。
      陆远把照片打印出来,连同审计报告中的关键页,一起放进一个文件夹。然后,他开始准备“故事”。
      这个故事必须符合几个条件:第一,要有事实基础,不能完全编造;第二,要触犯闻天的底线;第三,要让江毅无法辩驳。
      他选择了“泄露商业机密”和“准备跳槽”这两个罪名。
      下午三点,陆远敲开了闻天办公室的门。
      闻天正在看一份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坐。”
      陆远坐下,把文件夹放在桌上:“闻总,审计部关于数字医疗城的初步报告出来了。有些情况……比较严重。”
      “说说。”闻天放下手中的笔。
      陆远打开文件夹,但没有马上拿出材料。他先汇报了审计报告中的主要问题:资金使用不规范、关联交易、成本失控……这些都是事实,有数据支撑。
      闻天听着,表情平静,但眼神越来越冷。
      “还有,”陆远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审计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些……其他情况。”
      “什么情况?”
      陆远从文件夹里拿出那三张照片,推到闻天面前。
      “这是?”闻天拿起照片,眯起眼睛。
      “上周三晚上,江总在‘兰亭会所’和地火科技的□□见面。”陆远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他们谈了将近两个小时。谈话内容不清楚,但第二天,地火科技就调整了在华东市场的报价策略,直接针对我们的数字医疗城项目。”
      闻天盯着照片,很久没有说话。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的声音。
      “还有,”陆远又拿出一份材料,“这是从江总秘书那里找到的一份简历草稿。不是江总自己的,是……他准备推荐给地火科技的几个核心员工的简历。”
      这当然是伪造的。陆远花了两天时间,研究了江毅团队几个骨干的背景,然后模仿猎头公司的格式,做了一份“推荐名单”。名单上有五个人,都是数字医疗城项目的核心成员,每个人的简历后面都附有江毅的“亲笔推荐语”。
      笔迹是陆远模仿的。他在总裁办能接触到江毅签过字的所有文件,研究了三个月,已经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
      闻天接过那份“简历草稿”,一页页翻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些材料,还有谁知道?”他终于开口。
      “目前只有我、杜总和您。”陆远说,“审计报告是正常流程,但这些……我暂时压下来了。”
      “为什么?”
      陆远深吸一口气:“闻总,江总毕竟是公司的功臣,我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证据确凿,为了公司的利益,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说得很诚恳,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痛心”和“无奈”。这几个月在闻天身边,他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语气,知道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该展现“忠诚”。
      闻天看着他,眼神深邃,像一口古井,看不出情绪。
      “你觉得江毅真的想走?”闻天问。
      “从这些材料看,至少是在做准备。”陆远谨慎地说,“数字医疗城项目问题暴露后,江总的权力被限制,可能觉得在这里没有发展空间了。地火科技正在大规模扩张,能给他更大的舞台。”
      “更大的舞台……”闻天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我给了他舞台,他却想拆我的台。”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陆远:“小陆,你说,该怎么处理?”
      陆远心里一紧。这是考验,也是陷阱。如果他直接说“开除江毅”,显得太急切;如果说“再观察”,又显得软弱。
      “我觉得,”陆远斟酌着措辞,“应该先控制风险。江总现在还在负责数字医疗城项目,如果真有异心,可能会给公司造成更大损失。建议暂时停止他的职务,由其他人接管项目。同时,对他和地火接触的情况进行深入调查。”
      “停职……”闻天转过身,“以什么理由?”
      “可以对外说是‘配合审计’,或者‘休个长假’。”陆远说,“这样对江总的面子也过得去。”
      闻天点点头,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他拿起那份伪造的简历草稿,又看了看,然后说:“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这句话很平淡,但陆远知道,判决已经下了。
      “这些材料,”闻天把照片和简历推回给陆远,“处理掉。不要留任何痕迹。”
      “是。”
      “另外,”闻天看着他,“从明天起,你不要再跟进审计的事了。我让杜志国接手。”
      陆远心里一震,但表面平静:“好的,闻总。”
      “去吧。”
      陆远退出办公室,手心里全是汗。他成功了,但也暴露了。闻天最后那句话,是在提醒他: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也知道你能做什么。现在,退到一边去。
      第二天,集团召开紧急董事会。会议内容保密,但中午时分,消息就传开了:江毅“因个人原因,需要暂时休养”,数字医疗城项目由副总裁马国华暂时代管。
      公告写得很体面,感谢了江毅的贡献,祝愿他早日康复。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流放的前奏。
      下午,陆远在停车场看到了江毅。
      他正在往自己的奔驰车里搬东西,几个纸箱,一些私人物品。看到陆远,他停下动作,直起身。
      秋日的阳光很刺眼,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
      江毅的眼睛很红,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别的什么。他盯着陆远,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古怪,像哭,又像嘲讽。
      “陆远,”江毅开口,声音沙哑,“好手段。”
      陆远没说话。
      “我查了你三个月,”江毅继续说,“查你的账,查你的关系,查你做的每一件事。但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一招。”
      他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那些照片是真的,但简历是假的,对吧?我从来没见过那玩意。”
      陆远依然沉默。
      “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江毅说,“不是你的能力,是你的胆子。一个进公司才一年的人,就敢玩这种游戏。你就不怕玩脱了?”
      “江总,”陆远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只是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办事。”
      “规章制度?”江毅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好一个规章制度!陆远,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在这个游戏里,你今天能用这招对付我,明天别人就能用同样的招对付你。你以为你赢了?你只是拿到了下一轮的门票。”
      他走到陆远面前,两人距离不到一米。陆远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和酒气。
      “我走了,”江毅说,“但游戏还没结束。闻天用你除掉我,但他不会信任你。一个能背叛上司的人,谁还敢用?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又停下来,回头看了陆远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不甘,有一丝怜悯,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然后他上车,发动引擎,驶出停车场。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格外刺耳。
      陆远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江毅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是啊,闻天会怎么看他?一个能精心策划除掉副总裁的助理,会不会有一天也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总裁?
      他必须想办法。
      第二天,陆远向闻天提交了一份申请:请求调离总裁办公室,去战略研究部工作。
      理由写得很诚恳:“在总裁办工作期间,深感自身理论知识不足,视野不够开阔。希望能沉下心来,系统研究行业发展趋势和公司战略,为集团长远发展贡献更多价值。”
      闻天看了申请,沉默了很久。
      “你想好了?”他问。
      “想好了。”陆远说,“我觉得自己还需要沉淀。”
      “沉淀……”闻天点点头,“也好。战略研究部是个好地方,安静,能思考。你去吧,职位就定在副部长,主持日常工作。”
      “谢谢闻总。”
      “不过,”闻天补充道,“总裁办这边的工作,你暂时还兼着。有些事,杜志国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明白。”
      这是意料之中的安排。闻天不会完全放他走,但也不会让他继续待在权力中心。战略研究部副部长,听起来是个闲职,但实际上,这个部门负责分析所有竞争对手的情报,撰写集团的五年规划,是一个信息密集但权力边缘的位置。
      既安全,又有价值。
      陆远接受了。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以退为进,在风暴过后,找一个避风港,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机会。
      一周后,陆远搬进了战略研究部的办公室。在三十八层,和赵立新同一层,但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
      办公室比总裁办小,但更安静。窗外能看到中国尊和国贸三期,视野很好。陆远坐在新办公桌后,看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心里一片平静。
      晚上七点,他还在办公室。新部门的工作不多,但他需要时间适应,也需要时间思考下一步。
      门被轻轻推开,苏晚晴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深红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一件黑色风衣,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
      “恭喜乔迁新居。”她笑着说。
      陆远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高升了,来祝贺一下。”苏晚晴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这里视野不错,比总裁办安静。”
      “是安静。”陆远说,“太安静了。”
      苏晚晴打开红酒,倒了两杯,递给他一杯:“现在这个位置,你坐稳了。”
      陆远接过酒杯,没有说话。
      “江毅今天正式离职了。”苏晚晴抿了一口酒,“不是休养,是离职。董事会通过决议,同意他‘因个人发展原因’离开。补偿金给了五百万,但条件是三年内不得加入任何竞争对手。”
      “行业封杀。”陆远说。
      “对。”苏晚晴看着他,“你做到了。只用了一年时间,从一个被发配到档案室的实习生,到搞垮一个副总裁。很厉害。”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陆远喝了一口酒。酒很醇,但滑过喉咙时,像火,又像冰。
      “你知道吗,”苏晚晴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档案室啃冷面包,眼神里还有光。现在,那光没了。”
      陆远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很陌生,眼神空洞,嘴角的线条冷硬。倒影里的他在冷笑,笑他的虚伪,笑他的残忍,笑他的迷失。
      “光没了,才能看得清黑暗。”他说。
      “说得对。”苏晚晴举起酒杯,“为我们都看清了黑暗,干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晚晴问。
      “先熟悉新工作。”陆远说,“战略研究部看起来闲,但实际上很重要。所有的情报都经过这里,所有的规划都从这里开始。这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点。”
      “观察谁?”
      “观察所有人。”陆远说,“闻总,其他高管,竞争对手,行业趋势……我需要时间,需要信息,需要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
      苏晚晴点点头:“聪明。你现在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闻天不会防着你,其他人也不会注意到你。你可以慢慢布局。”
      她放下酒杯,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一点小礼物。”苏晚晴说,“江毅离职后,他的一些人脉资源需要重新分配。这里面是几个关键人物的联系方式,还有他们的一些……喜好。你可能用得上。”
      陆远拿起信封,没有马上打开。
      “为什么一直帮我?”他问。
      苏晚晴笑了,笑容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我说过,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但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
      她顿了顿,轻声说:“因为在这个游戏里,一个人玩太孤独了。我们需要同伴,哪怕只是暂时的同伴。”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陆远,记住,你已经过了河,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走,不管前面是什么。”
      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重归寂静。陆远站在窗前,看着手中的信封,又看看窗外万家灯火的城市。
      这座他曾经想要征服的城市,这座吞噬了无数梦想和良心的城市,此刻在他脚下延伸,像一张巨大的棋盘。而他,终于从一个棋子,变成了一个棋手。
      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喜悦?为什么,心里只有一片死寂?他想起了江毅最后那个眼神,想起了林薇的眼泪,想起了父亲那块被卖掉的手表,想起了自己刚进公司时的样子。
      那个年轻的、眼里有光的陆远,已经死了。
      死在了一次次妥协中,死在了一场场交易中,死在了今晚这杯酒里。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懂得权谋、善于算计、心硬如铁的陆远。一个能笑着把别人推向深渊的陆远。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陆远。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白纸,用钢笔写下一行字:
      “从今天起,陆远已死。活下来的,是凌尘。”
      他把纸折好,放进抽屉最深处,然后锁上。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像一道门关上,又像一道门打开。
      窗外,夜色更深了。城市的灯光依然璀璨,但照不亮每个人心里的黑暗。
      陆远——不,凌尘——站在窗前,看着这座巨大的、冰冷的、充满诱惑和危险的城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准备好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这意味着,要一路走到黑,再也看不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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