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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清早见欢闲逛时,村子里已经搭起了摊子。她停在一个摊子前瞧了瞧,摊主正把自己做的青面獠牙的鬼面往出摆。待全部陈出,她挑了个黑脸红颊怒张大口的面具,付了银子,又沿街逛去。
卖木偶的卖面人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一个摊子前聚了许多人,见欢凑过去一看,摊主是一个年轻姑娘,穿着身喜庆的红色,看起来神采奕奕,正吆喝道:
“想知道自己的真命天子在何方吗?想了解自己的姻缘吗?只需一文钱,你就能知道!”
一个胖胖的青年男子给了她一文钱,羞涩开口:
“那你能算出我的真命天女长什么样子吗?”
见欢一打眼,嚇,这不是前几日还说非陈婆不娶的王大柱吗。
那姑娘闭上眼睛捻起手指来,片刻后开口:
“圆脸,比你矮,比你略胖一些吧。”
那大柱一心幻想自己娶个美娇娘,伸出胖胳膊面红耳赤地指着那姑娘道:
“你骗人,你算的不准!”
他又对着人群大声嚷道:
“她是骗子,骗钱的!”
那姑娘有些急:
“哎哎哎我可没骗人……”
没人信她的,人人都爱听好话,而不是实话。她若是随意编排几句“貌若天仙”“肤白貌美”,估摸都可以赚把银子了。
人群作鸟兽散去,那一枚铜钱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红衣姑娘抓了两把脑袋重重叹了口气:
“啊啊啊,看来桂花酒是买不成了。”
见欢听到了她的嘟囔,觉着这姑娘有些可爱,放了几枚铜钱在桌上,抬脚欲走,被拉住了袖子。
红衣姑娘道:
“算姻缘吗?”
见欢:
“额,不用了吧。”
红衣姑娘以为她不信,执着道:
“让我给你算算吧,本…我会小法术,如果你和你的真命天子距离近,我的红线会牵到你们两个人的手指上。”
见欢存有怀疑,认为红衣姑娘顶多是灵界的小妖或者魔界的小鬼,会些小术法而已,又不肯无功受禄,才编排了这样的话。
她伸出手,无奈道:
“行吧。”
见欢想道:
“反正她说距离近才行,等施了法说距离远牵不到不就成了?”
这样的小套路见欢还是很懂的。
那姑娘朝见欢一点,一个红线凭空生出,一端缠在她左手食指上,另一端倏地伸长往人群中探去。
红衣姑娘一脸兴奋:
“哎,成了!这就是缘分吗?”
她戳了戳一脸茫然的见欢:
“姑娘,你的真命天子就在红线的另一端!”
见欢简直想钻进地里算了,什么真命天子,我看是你乱牵才对!
除了见欢无人注意到红线,那线只有绕在手上的是实体,中间那段根本触不到。
姑娘得意洋洋:
“放心吧,只有你们两人才能看到这条线,贴心吧?”
贴心你大爷!见欢忍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问她:
“能解开吗?”
“额,我解不开,不过,你顺着红线去找那人,两人见了面就自动解开了。”
她不好意思告诉见欢自己学艺不精,师父教她这段时她神游天外,满脑子都是晚上的宴席……上的酒。
见欢觉得自己可能是造了孽,只好硬着头皮循着红线走去,想着见到那位无辜之人可要道个歉。
她穿过重重人群,一直走到了树林,又往里走了几步。此处静谧的很,不远处传来沙沙的响声,是什么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又正是红线指引的方向,见欢来不及细想,朝那里走去,待走到后只看到一条黑色毛尾巴的残影,和静静躺在地上的红线一端。
她触了那端一下,红线立马化为无形,只有手指的红线还紧紧绕着。
见欢有种被戏耍的愤怒,她用力扯那根红线,但无济于事,反倒在手指上留下了红印。
待她带着怒气走回村子里时,那位红衣姑娘已消失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倒霉的很,明明一片好心反倒遭了愚弄,当下对晚上的傩戏也失了兴趣。
云暮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很是关切地询问了一番,不过由于见欢觉得他一定会嘲笑自己,遂对自己的遭遇缄口不言。
夜晚,灯火璀璨,云暮拉见欢出去一同参加庆典,只是这厮见什么都好奇,遇到新鲜的总要驻足一番,导致两人很快就被人流冲散了。
见欢心中的烦闷被热烈的氛围冲淡了些许。高台之上,傩戏欢腾,底下观看的小孩兴奋非常,戴着大脑袋一圈的鬼面追逐着。小贩趁机吆喝,引的人们驻足观看,铜板碰撞声和篝火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村子里大概鲜少有这般热闹的时刻。
见欢被人群裹挟着移动,直到贴在肌肤上的珠子微微发热。她突然不想随波逐流,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朝村尾的木塔而去。
平日沉寂的木塔也被挂上了火红的灯笼,不远处的人们正在欢庆,显得此处寂寥。见欢登上木塔,晚风习习,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用力握了握那颗珠子,随即松开手,背过身,朝塔外倒去。
紫色裙摆在空中翻飞,如一只急速坠落的蝶。
她知道自己在赌,在冒险,在追逐一个或许并不会令她满意的答案。见欢闭着眼,听风在她耳边发出变了调的呼啸。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怀抱,她没有立刻睁眼,喜悦和悲伤同时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到惶惑。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具黑色的鬼面,那人的目光透过狰狞的鬼面,正凝视着她,见她睁眼先是愣住而后是惊慌。
见欢喃喃:
“好迟。”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那人却瞬间僵硬,她直视着他,逼得他微微侧过脸去。
见欢伸出手。
当啷。
黑色的面具落到地上,露出那张深埋记忆中的脸。
金色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抿得紧紧的薄唇,一如既往没有束起的发,他好像还是和从前一样。
金眸染上了讶异,他没有想到见欢会直接摘下他的面具,加上心绪纷乱措手不及,让她得手的轻而易举。
他匆匆把见欢放下,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见欢就那样看着他,她本以为再次见到他,她可能会愤怒悲伤歇斯底里,也可能会质问:
为什么失约,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来见她,却又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
为什么,不告诉她,他是谁。
可她竟是近乎麻木的冷静。
她很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要救我?”
狼玄道:
“因为失约,心有愧疚。”
“仅仅如此吗?”
“仅仅如此。”
见欢倏地笑了,捡起地上的面具递到他面前:
“是我冒昧。”
她转身,朝人海走去。狼玄戴上面具和她隔了段距离静静跟在身后,没走几步,女孩突然转过身:
“你是担心我会做什么傻事吗?你离开这些年,我很好,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刺激!”
她眼睛红红的,却仍然倔强地寸步不让:
“你不必感到愧疚,你不欠我的……”
心痛的无以复加,但他只能站在原地,不能说,也不能如从前一样给她一个拥抱,只能看着她远去。
庆典结束后云暮才回去,他点上蜡烛,发现见欢躺在榻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眼角还有水痕。
“做噩梦了么?”
云暮想。
夜里温度低,他上前去想要给见欢盖一层薄被,谁知刚盖上去,见欢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没有聚焦,带着一丝迷惘。
云暮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背,她看着云暮,突然说道: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是傻子。”
云暮被她吓了一跳:
“你鬼上身了啊,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欢把被子拉到头上,声音闷闷的:
“没事,刚刚做梦了。”
云暮道:
“到底怎么了我的大小姐,晚上出去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想回家。”
云暮笑道:
“原来是想家了啊,那明天,明天咱们到了医馆就收拾东西回百花谷住几天,好不好?”
见欢依旧缩在被子里:
“嗯。”
云暮熄了蜡烛,和衣而卧。
外面星子浅淡,知了还在不依不饶地进行着夏日绝唱,他把胳膊枕到脑后,了无睡意。
如狼玄所言,见欢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人,看起来活泼开朗,实际上心思敏感细腻。这一点随着她的成长越来越明显,小时候还会撒泼耍赖,而现在,曾经的小孩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悲伤,再也不表露出来。
云暮无声叹了口气,随即猛然惊醒般掐了掐自己的脸,心道:
“难道夏天将逝触发了我的伤春悲秋吗,怎么这么爱操心!”
翌日清早,村长叫来一辆正巧要进城的驴车,顺路将他们捎回去。他们走之前来了好些之前瞧过病的村民相送,捧了些自家种的瓜果梨桃来,说是给两人路上解渴。
见欢恹恹的,一路上没怎么吱声,倚在车上闭目打着盹。倒是云暮一如既往,一路东拉西扯,与车夫聊的不亦乐乎。
车夫将两人送到医馆,热心地帮他们把村民们所赠搬了下来,推拒了云暮塞给他的银钱,赶着自己的小毛驴,慢悠悠地离开了。
不过想要回百花谷的计划还是未能成行,甫一进屋,云暮便察觉见欢脸红得厉害,他伸手一探,额头烫的惊人。
见欢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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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