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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招童工
车途颠簸,大巴里弥漫着各种鱼龙混杂的味道让忍冬犯恶心,车身剧烈摇晃。
早上有个小孩儿吐在车上,现在气味还没散掉,前排大叔的呼噜声响彻天,忍冬觉得自己下一秒要死在这儿。
他强撑着精神让自己睡会儿。
这又被提醒到地方了,司机粗声粗气地吆喝:“下车下车,到站了!”
汹涌的人群纷纷站起拿行李,忍冬就一个书包一个提包,他想快点下去,可拥挤的过道早被堵得水泄不通。
婴儿车、蛇皮袋、箩筐,人家一趟趟搬,期间传来争吵,让忍冬头更疼了。
忍冬又坐下,他拉开帘子,透过斑驳的车窗看到外面确实别有洞天。
等人都走完,忍冬才起身。
“呼……”
大巴车冲他按喇叭,忍冬让道,看着复杂的情况摸不着头绪。
他本以为镇上跟村里没啥大区别,顶多路平整点,房子大点。可真到了,他还是被唬住。
路上的人健步如飞,朝不同的方向匆匆不停。忍冬又把书包带子握紧一分,向着人多的方向走。
出站口。
路边有人在揽客,又是住宿又是拼车,老太太们叫喊声嘹亮,就差拉着忍冬把他带走。
“哎……”
“小丫头刚来吧没地方住吧?我们家宾馆干净卫生热水充足啊,去歇歇脚吧走!”
随着视野暗下来,忍冬跟着老人从出站口拐到条巷子,映入眼帘的是红橙黄绿的招牌,醒目又刺眼。
酒气烟味肆意,路面凹凸不平,积在小坑里的污水发黑发臭。
“一晚20,你住好些时候啊?”
“我……先今天一晚吧。”
“那明天上午最迟十二点退房啊,别忘了。”
门店逼仄,陈旧的氛围让忍冬心里发毛,一小孩儿坐前台玩手机。老人给他拿了钥匙,就又转身出去揽客。
只能把包抱在身前,楼梯实在太窄,木板吱呀作响也不像好的。蓝色花玻璃外叫喊声不断,封皮掉落,露出世界本来的颜色。
忍冬看向发霉的墙,又把包抱紧了一分。
来到房间前,他把钥匙插进去,按老人讲的往右拧两圈,门开了。
忍冬侧身,微弱的光线从身后冒出。这是唯一的光源,因为房间里的窗户外是堵墙。
湿冷的味道扑面而来,简陋的木地板盖不住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厕所高出地面一大截,垫子破损,忍冬迈脚踏过。
很小的床,但放在这儿又显得很大,正对床的是张长木桌。
忍冬放下两个包,坐在床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忍冬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看不到外面。但他浑身轻松了不少,用力伸懒腰往后一躺,他睡着了。
晚饭点前,忍冬就着坐在床尾的姿势醒来,两眼发懵,短暂理好思绪,他去厕所洗把脸。
忍冬难得认真看看自己模样,镜子上的气泡却让他这边大那边小。自己跟女孩子这么像吗?他想不通,他眼里的女生跟风似的可以包裹住世上所有东西。
自己却不是这样,正常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肚里没啥货。
忍冬笑笑,往楼下走。
老太太正在烧饭,豆角炒肉的香气伴着米饭蒸熟冒出的水汽往外跑,忍冬闭着气走了。
但他不知道老太太也做了他的饭。
街道两边全是卖小吃的,忍冬站在中间向左望不到头向右也是,不断有人问他要不要来一份,他只摇头。
走走停停,他最终选定家土菜馆,掀开帘子径直走到前台。老板娘在嗑瓜子,店里没什么人。
“你们这招人不?”忍冬恰好只露出个头和脖子,给老板娘吓一跳。
“招啊怎么,你要来?”
“嗯。”
“……你多大?”
“13。”
“不行不行,哪地方能要童工,走吧别祸害我们小生意了。”
“我很能干。”
“能干也不行,让你来了我们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被扫地出门,忍冬肚子忽然叫起,他拿两块钱买根淀粉肠,一进嘴里眼就睁大了。
这啥东西太好吃了。
孜然粉咸香咸香,外皮酥脆咬着还有声儿,里面肉是软的,跟面粉似的。
忍冬仔细嚼着,不愿错过一点儿滋味。
他把嘴擦干净,远处传来电光火石的亮眼。
“你?”
“来你先拎拎这个。”
穿蓝大褂的寸头男人朝里走,倒腾出个长铁棍,他把手套拿下来扔给忍冬让他戴着。
松松垮垮的手套长到手腕以下,忍冬右手握着柄往上提。
哎,没提动。
他两只手抓着,像是要拔出从古至今无人能拔出的圣剑般坚定。
呼……
又没拿动。
感谢忍冬的打扰,那大叔的烟已经抽了一半,烟雾缭绕,忍冬被熏得难受。
“看啥啊,挑战失败了走吧。”
男人冲他笑,把烟踩灭,拎着铁棍继续干活。
一阵冷风吹来,钻进忍冬衣服里,他裹紧外套,在回去的路上踩着干枯的落叶。
万家灯火熏得周围暖和和的,大人带放学的小孩溜着街,忍冬手插口袋继续向前走。
“小朋友,你最近有烦恼……”
陌生的声音飘进忍冬耳朵,他朝四周看看没别人,那大晚上戴墨镜的老头在跟他讲话。忍冬驻足,等他下文。
“我看你眉头紧皱,肢体不自然,大概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忍冬蹲下,看着老头。
“生计,你在忙于生计。”
“你有什么招吗?”忍冬问。
“不可急躁,你把手伸出来。”
忍冬伸出右手。
“右手啊,嗯……你的婚姻恐怕会有曲折,至于工作,高薪但有危险……”
“然后呢。”
“再加十元获得后续。”
忍冬转身走了。
他看看自己的右手弄不明白老头是怎么根据纹路看出些什么来的,他用指甲顺着最明显的几条划来划去。如果这些能决定他的一生,那他就要把所有线加长。
旅馆退房的时间是明天中午,他必须要在那之前找到包吃住的活儿。
另一个烦恼腾然升起,他还不满十六岁,没有正二八经的店家会招他。
这不比村子宽松,房子四四方方道路平整宽敞,人们好像跟彼此不是很熟,各走各的。
——“父老乡亲们注意啦!明晚七点,东头大广场有杂技表演咯!吞剑、喷火、小狗算数,大人小孩都爱看!门票只要15块,看完还能领小礼品,赶紧来占位置咯!”
广播声从街头传来,走街串巷的循环播放。那辆小货车后面装着嗷嗷叫的小狗,副驾上有人抱个猴子,忍冬没看过,顿时被吸引了兴趣。
他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数了三遍后打算明晚看看去。
回旅馆时饭菜香还没散干净,忍冬低头往上走,被老太太拉住,:“没吃饭吧?算烧好的饭给你留着呢,姑娘家家得吃饭才行。”
“小……”
“哎呀别羞了,我外孙女跟你差不多大,你把我当你奶奶也行,反正相遇就是缘分来吧来吧。”
碗堆的冒尖,淌油的煎荷包蛋下盖着豆角和排骨,以及包菜和地三鲜。忍冬双手捧着都怕接不稳摔了。
奶奶往上插双筷子,忍冬刚想开口就被打断,老奶奶爽朗地说:“我才不信那套,吃去吧昂。”
忍冬坐在前台后面的矮板凳上,这种地方让他有安全感,再把腰弯低点。碗壁捂热了他的手,大口大口把饭菜扒完,忍冬靠着墙挺挺肚子,他想起小许可渭的肚子也是这么圆。
当真是满满一海碗,忍冬吃的粒米不剩,老太太高兴,转手端出浓稠的西红柿蛋汤叫忍冬抱去喝。
忍冬把碗放一旁,说要来洗碗。
“一个小孩子洗什么碗,你老实坐着去。”
“没事奶奶,我来帮你,我洗的干净。”
“你是说我洗不干净?”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知道你想报答我,用不着你管,玩去吧。”
忍冬惜败,又坐回去喝汤。
这是他头次在汤里吃到如此多的蛋花,丁娜妈妈不给他吃,许家人在饭桌上总是趁凌小蝶不在对他阴阳怪气。
一碗汤下肚身体都暖起来,忍冬去厨房,老奶奶正在挤洗洁精,几滴几滴比秒针还要细。
忍冬干站着,着手收拾厨具和菜,老奶奶听到声响回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叹真是个好孩子。
爷孙俩互诉衷肠,虽然是忍冬单方面听她说,但还是莫名建立了短暂的友谊。
哗啦啦的热水从头顶落下,头发贴在脸上,忍冬鼻头一酸,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把发丝撩到脑后,让水随意打在身体上。
从发旋到脚尖,每一寸皮肤都充分被热水淋过,他捏捏腰,挺瘦。但胳膊上却有硬邦邦的肌肉。
镜子被水汽模糊,忍冬在村里时听说这时的镜子能看出人死后的样子,他把水关上朝镜子走去。
想到要看到自己死后的模样,浑身的血液像加了速。
忍冬擦擦眼睛,害怕和好奇同时占据上风。
脸上真的有几块黑色模糊不清的地方,忍冬有点儿怕了。难道这个传言是真的?有点冷了,他重新拧开花洒冲澡,脑子里开始思考些有关生死的事。
“哎姑娘啊奶给你搓澡来……”
“你……”
浴室门被推开,奶奶看见忍冬,把后半段话咽回了肚子里。
老人家见多识广大笑起来,忍冬捂上不是捂下也不是,无助的听着老奶奶打趣他生的有趣。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就是没那么白,到头来是个男娃娃。
奶奶离开时忍冬脑子里还嗡嗡的,沉思的事从“生与死”转变成“我是男是女”。
今天真乱,但还算不错,忍冬本想着找个安全的桥洞过夜,但意外住到了有床有吃的好地方。
闭眼前,他又拿出传单,认真看着特大号字体和花花绿绿的图片。
翻到背面,忍冬注意到还写着“招人”二字。
年龄最低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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