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前尘
俞都长街上,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繁华酒楼里,欢笑的客人推杯换盏。
朱楼碧瓦,舞榭歌台,玉幕珠帘,灯火璀璨。
这里是荟楼,是俞都最负盛名的酒楼。总共有五层,一楼设置散座,供一般客人就座用餐;二楼三楼是设有歌舞戏曲表演的大厅,供客人欣赏;四楼是普通的客店,供客人居住。五楼则是类似于秦楼楚馆性质的风流地,服务于达官显贵、富家子弟。
错落有致,层次分明,各有飞桥栏栈,高低左右相通。
闻真这三天摸透了酒楼的构造,醉生梦死的销金窟,各种晦暗不明的交易不留痕迹地进行,来来往往的人鱼龙混杂,有人一掷千金只为春宵一夜,有人推杯换盏密谋朝廷大事。
她穿着男子的装束,一把折扇挡在脸前,走上三楼,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带了一眼被簇拥在酒桌上,笑的前仰后合的姜白。
目光停留一瞬,脚步走向在四楼楼梯口守着的小厮,递给他银子。
“开一间房。”
小厮立马引导着送到了房间门口,临走了好奇的又的瞟了瞟闻真漏出的额头,眉眼。
现在长这么黑的男人不常见了。
是的,闻真为了乔装,把出十分和淘米水混成稀泥,眼一闭心一横,抹脸上了,干了之后成了小麦色,还真能以假乱真,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看什么看!”闻真那用炭条画的粗粗的眉毛,蛮横地立了起来,压的眼睛快成了三角形,不悦的瞪着小厮。
那小厮被这凶神恶煞的人吓了跳,连忙把目光从这阎罗脸上移下来,把头栽到了地里:“您您您好好休息。”
回应他的是房门重重的一关,“啪”地一声震得耳朵生疼,带过的风直直的拍在脸上,活像被打了个巴掌。
他沮丧地走了。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闻真关了门就跑到了镜子前,忙检查了检查自己的仪容,粗壮的眉毛像虫子一样趴在脸上,黑黄的皮肤像是在沙漠里晒了有足足九九八十一天,她感受着脸上每一寸皮肤都被紧紧封锁着,放下心来。
吓死了,还以为被小厮看出来什么不对劲来了。
闻真用水盆里的水洗净了脸和手,把帕子往脸上一抹,褪下了那张男人的皮,换上了她提前准备好的裙子,样式就是这楼里姑娘常穿的款式。
她草草的把胭脂涂到了唇上,再多她也不会化了,把水盘里的水往窗外一泼。
水略过灯火通明的楼层,落到了地上。
二楼,肤若凝脂的美人正在弹着琵琶,弹的是《采莲曲》,声音清越悠扬,婉转悦耳,伴着酒香漫出窗外,采莲女着一袭飘逸的粉裙,手执莲灯,翩翩起舞,顾盼生辉。
楼梯间,一个穿着一袭白绿相间,衣襟还绣着竹叶,的男子被小厮指引导着上了二楼,他腰间配一和田白玉,价值不菲,俊美的脸和腰间的美玉相映成趣,凝神一看,竟比玉还温润,这人身姿挺拔,气质超群,面无波澜,在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人正是夜昭。
引导的小厮看出了这人通身的气派,满脸堆上了讨好的笑,弯下身恭恭敬敬的问道:“公子是找人吗?”
“是。”
“晚上要在这歇下吗?我去叫人备好房间。”
“不用了,只是喝几杯。”
夜昭明显不欲多说,抬脚往前走去,小厮立马识趣道:“公子吃好喝好,有事随时叫我。”说完便退下了。
“公子,何公子在那。”身边的安宁手指了指何云亭的座位,何三正笑着挥手示意。
“夜公子贵人事忙,今日能来陪我听曲赏戏,是何某的荣幸。”何三起身抱拳,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别油嘴滑舌的了,上次回来没能陪你好好吃顿饭,今天补上。”夜昭往椅子上一坐,给两人倒上了酒。
何云亭也坐下,嘴笑得快咧到太阳穴:“不醉不归!”
两人酒杯热烈的碰到一起,酒水兴奋的洒溅出来。
“不小心把酒洒在了您身上,抱歉。”一个女子撞上了正往五楼房间走去的姜白怀中。
他已喝的有点儿醉了,正被几个朋友搀扶着去歇息,
姜白看着自己的衣服上被撒了一块碍眼的湿渍,借着酒意,怒火往上烧,额间青筋暴起,正要发作。
身旁的一名男子见势头不对,两个眼珠子鼓溜溜的转了转,紧赶慢赶地把嘴角扯到了太阳穴:“这美人真会看人,周边这么多男人,就这么直冲冲地撞到我们姜大公子怀里了,怕不是看准了姜大风流倜傥、身价不菲、气质出众,赶着投怀送抱。呦,还长得这么漂亮。”
这是他组的局,目的就是为了巴结上姜白,攀上姜府这个高枝,他自然是不想最后了,让姜白动了肝火,心里不痛快。于是讨好着打圆场道。
奉承的话显然对姜白这种自视甚高、唯我独尊的人十分有效,怒气消下去些,他饶有兴趣道:“你,抬起头,让我好好看看。”
那女人抬起头,她带着薄薄的面纱,面无粉饰,皮肤白皙通透,面纱下隐隐约约透出涂了胭脂的红唇,朦朦胧胧的妖艳,引诱着人去掀开那碍事的面纱,看清楚那美人的小脸。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隐去了眸中那一抹狡黠,只剩了慌乱和无助。
这不是闻真是谁?
姜白看着美人像一朵娇花,任人采撷。怒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燥热,他笑着,因醉酒而散漫的眼里全是不怀好意:“你把我这名贵的衣服弄脏了,该怎么赔呢?”
闻真愣了几秒,手指紧张的绞在一起,支支吾吾道:“自然是任大人处置。“
这句话语焉不详,暧昧难言,又引人无限遐想的话轻飘飘钻到所有人心里,旁边的人机灵的笑道:“快……快去房间处理一下衣服。”
门边守着四个侍卫,两个丫鬟,是用来保护、照顾姜白的,一个丫鬟道:“进公子屋里的人是要搜身的。”
闻真身上空空如也,被丫鬟反反复复的摸索了几遍。
丫鬟低眉顺眼的向姜白行礼:“公子,并无异常。”
姜白大手一挥,两个下人开了门,他有些等不及揽着闻真的一脚迈进了门,闻真顺势摸上了他的腰间,取下了藏在玉带里的小药瓶。
那是她刚刚撞在他怀中,趁机塞进去的。
闻真把药瓶的打开,往桌子边走去,微微侧着身,把毒药倒在茶壶里。
“时间还早,公子先坐下喝点茶,醒醒酒吧。”
姜白看着带着面纱的美人自顾自的沏茶,纤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目光从进了屋没停留在他身上一瞬,他心痒难耐,手不安分的往随着呼吸浮动的面纱上伸去。
“公子喝一杯吧。”闻真双手奉起茶杯,挡住了姜白伸出来的手。
姜白眉毛一挑,轻佻的上下打量了闻真全身,慢悠悠道:“你先喝一杯。”
闻真假笑的脸冷了下来,清澈柔和的眼如镜花水月般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嫌弃。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还没等姜白反应过来,闻真两指并拢,快速戳中了他的太阳穴。
姜白想大声喊人,但太阳穴剧痛,他眼前冒金星,四肢抽搐,眩晕扩散到了四肢百骸里,僵直的上半身不受控地倒到桌上去,哪里还有力气张嘴。
闻真不耐烦的垂眸斜睨着他。
要不是那天在姜府后院找宝晴偶然遇到了这个人,她都快忘了,俞都还活着这么个货色。
他就像一把刨刀,把闻真想遗忘的,逃避的,尘封的记忆硬生生的刨了出来,那是她需要直面的鲜血淋漓——
八月十五中秋节,街头巷尾弥漫着喜气,穿新衫的少男少女三五成群,轻快的闲聊;孩童们举着刚买的纸灯笼撒了欢的追跑,身后跟着大人照看。千千万万的灯笼,晃出火光点点,圆月的清辉泼洒在青瓦上,人群里。
整个俞都鲜活、明亮、美好,带着希望。
一个瘦小的,衣服脏兮兮的女孩有些自卑的低着头,沿着街边走,好像这样就没人能注意到灰败到格格不入的她。
花灯万千,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
这是十岁的闻真。
她小手里紧紧攥着在庙会上卖手绢的钱,往药铺走去。
今天她的运气格外好,有一个人买走了她全部的手绢,全部的。
不仅是她母亲绣的那种纹样雅致的手绢,就连她绣的花型走样、针脚歪斜的手绢也被他一起买了。
她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过这样直白的善意了,这样微小的幸福,足以让她守着过一阵子。
她脚步轻快起来,迈进了药店的大门,和往常不同,她熟悉的掌柜没有坐在前厅内侧正对大门的椅子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孩,而他的身后,站着好几个侍卫。
男孩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闻真的脸,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闻真有些不知所措,不安遍布周身,她本能的往后退。
退到门口时,那人才开了口,声音四平八稳,还带着微妙的幸灾乐祸:“听说养你的娘生重病了,你很缺钱吧。”
闻真停下了脚步,眼神防备地看着他:“这关你什么事?”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她的语气如此不敬,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我可以帮你,我需要培养武功高强,能随时保护我的死士,而你需要足够的钱来买药,我们做一笔交易,不是两全其美吗?”
闻真明白,这无疑是一笔危险的,艰难的,甚至是会丧命的交易,可是对于十二岁的她而言,比起无能为力的看着母亲香消玉殒,能靠自己赚钱为她治病,无疑是对她极致的诱惑,她转瞬即决:“好,我愿意。”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