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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鬼魂面对战斗废墟木然站立,眼神空洞,对岳行的声音反应平平,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咋回事啊?”绝望鳏夫蠕动转身,“她到底咋了?”
关山越目光在这对阴阳相隔的夫妻间游弋,“你……不知道?这可是常识。”
“老子刚涅槃完十五六年,能知道咋变成人都算天赋异禀。”岳行扯着嗓子嗷嗷叫。
“哦,难怪,上课没好好听,光顾着讨老婆了吧。”关山越了然。
人类寿数百年,修士也不例外。
什么事都讲求个公平,妖怪精物自然也没被偏爱到永生,每千年便会体内灵气暴动罡风加身,凶险万分。
扛不过去当场就死了,扛过去了也会打回原形并且一键清空记忆。
何凭一手举手机,一手按在岳行肩膀,好心科普扫盲,“常理来说,人死后没变成厉鬼,只是作为游魂飘荡确实什么都感受不到。
可凡事总有例外,如果她死前最记挂最不舍的是你,也能感受到一点儿。比如……”
关山越知道这厮想说什么,抢先一步举例,“比如咱们冯局长就是在他老婆意外去世后对着游魂求婚成功的法定苦情鳏夫,独守空房十八年。”
“她能听见我说话?”岳行只听见这个,眼泪瞬间涌出,慌乱说道,“媳妇儿我错了,我不该杀人,不该闹事,你别生气……也别哭。”
远处游魂嘴巴张合,微不可察呢喃,“乖。”
岳行泣不成声,在默许下挣扎爬起踉踉跄跄走向手术室。
楼道尽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内勤在鹿主任的带领下赶来,原本沉默注视的关山越抬手制止。
“等一会儿吧。”他拦下冲在最前方要押走犯人的年轻内勤,“快先给我把后背看了,扎的全是碎玻璃,动都不敢动,死老虎下手没轻没重的。”
年轻内勤下意识一瞅,卫衣后面血呼啦嚓不成样子,细小的瓷片镶在血肉里,因为身体的强大自愈能力都快被封进背里看不见了。
他摸摸自己后背,“嘶,关处,您这……真爷们啊。”
“少废话,那边都哭成傻子了没空闹事,赶紧给我挑出来。”
手术室里哭得震天响,外面一圈人围在关山越身旁把敬爱的关处长包成了白粽子。
“条件有限,只能勉强处理成这样,回头还得去常山市动物医院好好看看。”鹿主任有些不好意思。
“谢了嗷。这样挺好,就擦破点皮儿,过几天就好了。”关山越十分好说话。
他清清嗓子对鼻涕眼泪挂了满脸的老虎说,“该跟我们回局里接受惩罚了,要是不舍得她,可以走个特批现在就火化,把骨灰带过去游魂也就跟过去了。”
……
“我老婆出门买菜,那司机闯红灯超速,撞完人就跑,路过的人来来往往也没人愿意管,后来还是个学生打了120……”
窗外繁星点点,岳行坐在审讯室,双手双脚被紧紧拷住,双目无神复述事情经过。
骨灰盒摆在一墙之隔的座椅,他的妻子在听他讲述。
“在哪杀死的肇事司机,尸体在哪?”妖怪都是直线条死脑筋,关山越直接问道。
“我闻着味儿追过去,在他家里杀了他,撕成碎片丢在他撞人的那辆车里,车停在那个路口了。”
从文创店被薅来干活的张周追问,“他家里人呢?”
“顺手杀了就在他家里。”岳行补充,“还有那些路过见死不救的,太多了,就只是揍了他们一顿。”
即使化成人形后又佩戴禁锢手环能极大压制猛兽类妖怪的能力,他们的能力依然可以全方面碾压常人,一旦受到刺激,就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岳行颓废看向一侧墙面,特质单向玻璃阻隔他的视线。
他收回视线后仰,直视关山越,沙哑说道,“关山越,我听过你的事,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没人比你更理解我,他们该死。”
关山越垂眸,“冤有头债有主,你做得过了。”
“少拿你的事来碰瓷,我们关处可没杀人。”张周把桌子拍的邦邦响,“当时你的妻子岳诗雅并没有去世,为什么采取极端手段报复肇事司机?”
“你也说了,他是肇事司机,有错在先。”动物世界里的法则是弱肉强食,杀什么都不需要理由,老虎妖岳行本就没什么法制意识,这下占着理更是觉得理所应当。
“我只是后悔让她听见。她这人心善还老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老是管着我不让我做这做那……”
他哽咽一瞬,“现在她不管了。她只是个普通人,这只是个车祸……怎么就……”
张周照本宣科安慰,“凡人百年,终有一死,她今年快五十岁了,就算没有意外,之后身体也会一天不如一天,再过二三十年,可能一场高烧,一次摔倒,甚至只是睡了一觉,她都有可能会离开。到时候你又要找谁撒泼。”
岳行没感觉安慰,只觉得他在找事,“臭小子你会说人话吗?你也就只不过是个能感受到灵气的普通人,过不了几十年也会死。”
“死亡并不可怕。”张周推推眼镜,“死了之后看见家人歇斯底里咆哮公堂才是丢脸。”
文化人杀人不用刀,岳行闭嘴,胸脯起起伏伏,都快憋死了。
一旁沉默的关山越被下属误伤,只觉得膝盖中了几箭。
“关处,我没说你。”张周后知后觉找补。
“他这个人说话不中听,但也有道理。”关山越给了下属个委婉威胁的微笑,继续对岳行说:
“如果你是在岳诗雅死后再进行这些报复行为,酌情考虑之后应该会判个几十年。现在嘛,刑期就说不好了,没准直接关进地府囚禁到死。”
张周借着推眼镜的动作不动声色瞥几眼关山越。
怎么还跟犯罪分子推心置腹起来了,他心说。
“杀了我吧,到了我这个修为的妖怪想自杀都难。”岳行心如死灰,“我本来就没想杀了那些医生,后来看见你,想着正好借你的手打死我,正好和她死在一块儿。
谁知道你死活不跟我真打,老妖怪,你没死过老婆你不懂,我不想活了,真不想活了。”
内部相亲网站vip、高贵单身人士关山越在桌子底下抠手,“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不至于不至于,生死而已……你就是刚涅槃,经历的事儿少,再活个百八十年啥都看开了。”
“她不是只有死的那一刻是普通人。”张周不明白但是配合领导,拿出给刚成精妖怪上课的耐心,“你在决定和一个普通人产生情感联系的时候就应该清楚认识到这一点,她的一辈子对你而言太短了。”
岳行当时也认为他很明白,生死离别真实发生的感伤远超当时预期。
“你可别叭叭了,罪我都认了,快弄死我。”
“很抱歉,我没有这个权限。”关山越爱莫能助,“也许过个一千年你再次失去记忆……”
“我不想。”岳行打断他,反问,“关处长,让你忘了当年那个死在鬼域里的好兄弟,什么都不在乎重新生活,你会愿意吗?”
关山越不假思索回道,“我不会忘了他。”
墙角监控微不可察转动,张周这下也不掩饰了,眉毛飞起,拉拉关处长披在身上的外套,悄声说,“处长,注意言辞,有监控,领导在看。”
岳行再次恳求,“你也好不到哪去,既然同病相怜,求你成全我吧。”
审讯室的门打开,冯余来了。
“关山越,让内勤的老王跟他聊,你出来一趟。”
并不适合这场审讯的关处长半身不遂僵硬走出来,张嘴就卖惨,“老冯,我都快被他打死了,月底的相亲大会……呸,联谊会……你看这,心有余身体不允许。”
冯余高贵冷艳把人带到办公室,艰难手动跷二郎腿,“少扯闲篇儿,看你都快共情上那个老虎了。我跟你说,戴罪立功从里面出来不容易,纪云朔马上就成年想起来了,你可别犯错误。”
“我这不正劝他拥抱新生活……”
冯余阴阳怪气,“我不会忘了他……这话谁说的,你可真行,说得跟你俩有一腿一样,离我儿子远点儿。”
关山越左手撑住桌子,站没站样,松松垮垮像没骨头一样,“思想龌龊的人就是这样想别人。”
“嘿,还倒打一耙。”冯余敲敲桌子,“我当然能理解他,也能明白你心里很乱,可你别当着监控说有歪屁股嫌疑的话。
你是公职人员,不能跟不服管教的犯罪分子站一边,不想找纪云朔了?”
关山越不说话。
没有官方介入,凭他一个人想在整个国内找到纪云朔的转世太难了,跟海底捞针基本上是同一个难度。
他没有办法保证在纪云朔在脆弱无助的时候及时赶到,之前有很多次,纪云朔在孩提时就因为各种原因早夭。
“我认识岳行,几百年前是不错的朋友,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我们都叫他山君。”关山越感慨万千,“没想到再见面是这样。”
岳行的事情摆在眼前,他不解,“为什么要同意甚至促进跨种族结合……本来就是悲剧,你们在制造案件。”
“妖怪太自由了,需要人为制造羁绊。这样才会有顾虑,才会愿意接受监管,把对人类的威胁降低。”
“目睹爱人、家人、朋友的相继离世之后,长生不老就是诅咒,他以后的九百多年该怎么过?”
关山越问的不只是岳行,冯余不停翻阅桌上早就批阅过的文件,一行行文字划过却没有映入眼底。
“从十八年前开始,就一直有人拿你的例子来反对这项措施,最近几年也常有类似的案件发生,再过几年也许就会废除了。”
“我?我可没死老婆,单纯为兄弟出口气。”
冯余:“……”
“关山越,咱们也算老朋友了,我一直想问你。最在乎的人能以转世的形式死而复生是好事吗?”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每一次转世不是最后一次。”
冯余问得难受,关山越回得也难受,“他的命他自己都不在乎,整天想着救这个救那个,要拯救世界,就是不想想自己。”
关处长越说越气,不顾伤口来回转圈,恨不得指着纪云朔鼻子骂,“他干脆利索一死了之,轰轰烈烈普度众生,一丁点儿都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如果我再也找不到他怎么办,如果……如果他真死了怎么办?我找谁说理去!”
“冷静冷静,挺大岁数了稳重点儿,我都怕你气成脑出血。”
冯余算是看出来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前上司快被自己家里那本活祖宗找死经气死了。
关山越脑瓜子嗡嗡响,“你才岁数大,都中年发福了。”
冯余:“……”
快五十岁的小年轻不跟几千岁的老东西一般计较,深呼吸平复情绪,想再给他好好讲一下立场问题。
“咣当!”
冯余抬头看见发生了什么,脱口而出,“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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