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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
戒律堂这地方不好进,因为只打犯重罪的弟子,并且连进三次饶是天赋再高人品不行,也要乖乖给我滚下山。此条例是灵鸢尊所加入,为的就是管住这些吊儿郎当,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富家公子哥们。
那弟子慌的连折扇都掉在地上,捡都不敢捡,唾沫糊涂地咽进肚子里。他在沈兆的视线下撑不过两秒,额头便渗出汗珠。沈兆满含笑意地盯了他几眼,不过因为要做正事,也没有发难道:“江姑娘,你说说看,我说的对不对?”
马车不走寻常路的悬在空中,云间凝结的冷雾随着风儿飘进来,引起众人打了个寒颤。
江意心说这群富家子弟怎么没事干,天天来找自己的茬烦不烦。今时不同往日,那天的怒气到今日消了许多。但总归是出言不逊。
这姐弟俩骂人之前都笑眼盈盈,一口一个江姑娘,大概是皇子公主们为了彰显自己儒雅的通病,怪变扭的。不过还没等江意回答,李二蛋突然开了口:“沈……沈皇……皇子,你你,说的……说的……不对。”
“我说的不对?”
在下一次开口前,江意摁住对方的手,没想到收获到两掌轻拍。李二蛋便神坚定,毫无惧色地对上沈兆那双凌厉的眼:“没……没有吹,吹枕边……风。”
磕磕绊绊吐露出来的字有一股热潮,拌着风铃,直击心脏。暖意升起,四肢百骸皆瑟缩不已。
哥总是这样。
总是把自己护在身后。
提起他们两人的关系,中间夹杂了一个李婶,很复杂,可以说既是义兄又是青梅竹马。
七岁开始,两个人就在一块儿长大,李婶那时候没少帮衬,因为江意孤身一人,来到这片于她而言极度陌生的地方。一个半大点的孩子衣服破破烂烂出现在眼前,谁能忍下心不帮呢?
刚开始那段日子,江意像是一只受惊炸毛的猫,只要李二蛋敢靠近就抓他,一抓一个准,一抓血呼啦查一片。惹的李婶是又急又气又不好说什么。她尽全力在对她好,李二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次次靠近。直到现在,江意已经很少对男人抱有敌视,不愿意触碰的心理。
李二蛋比起青梅竹马,更像是兄长。
“……”沈兆急促地笑了一声,“师兄,我在问江姑娘呢,你就别插手了。”斯文的笑快维持不住了,“你说我要不要也吹吹风,例如让我四姐姐跟仙尊说说?”
李二蛋:“别……别。”
沈兆:“闭嘴!”
四个人就目不斜视地互相盯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火山爆发喷出火。也就在这时,马车外的凌虚敲了敲马车的车架,厉声呵道:“吵什么?还没到地方呢!你们有这闲心聊天,不如多动动脑子想想怎么去抓魔!”
“清岩,给他们说任务内容。”
此次任务等级为b,事发地点距离璄苍台不远,仅几百公里之外有座依山傍水,男耕女织的小山村。本来世外桃源是令人羡慕的地方,可前些日子村里出了怪事。
午夜时分,有人听到门外传出敲门声,连敲三声,停下,然后再敲。率先发现不对劲的客栈老板,这把门一开,却什么也没看见。
“真是闹了鬼了。”他不耐烦进了屋,岂知一语谶成。
隔天一早,老板准备喊内人下楼吃饭,始终不见妻子开门。这事情,从这里变得不对劲起来。妻子居然死了。悄无声息,连肉都没剩,那房中只剩下一层皮。
车内随着厉声,一片寂静。沈兆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朝两人点点头,那意思好像就是等着。几个人就维持那点一戳及破的膜,一直到村子门口。
他们进村的时候,遍地都是祭奠用的白纸。火盆与棺材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凌虚长老面容凝重,直接前往村长家中。
“可算把您盼来了。仙长。”村长杵着拐杖,说罢就要下跪。
凌虚仙法一抬,将人抬起道:“此地发生何事,你需得一五一十告诉我。”
原来三声敲门只是怪事开头,自那天开始,每家每户半夜都能听见有人敲门的声响。可是一开门,什么都没有。人还是跟客栈一样,第二天早上就死了。村里人高马大的壮汉,被这声音吵得睡不着,某天就呆在门外,等那人来敲门。
村长眼里含泪,叹道:“结果那壮汉就死在了屋外。连皮也没有了。仙长,我们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三百户人家,眼下死了半数。”
“那今日就有我们会会这吃人的鬼东西。”凌虚作势转过身,“最近出事的地方在哪儿,麻烦您带我们过去。”
雪白的纸钱跟小山一样。村里这不宽不窄的泥巴路上,到处都在飘。棺材旁,男人带着孩子在哭,声音凄厉哀鸣。就连他们只是路过,也不由的心中泛起涩。众人沉默地从旁边走过,胸口处似乎堵了块很大的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生离与死别,人这一生注定会经历的两道坎。两者相思成疾,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最后落得唯独遗憾两字,难免唏嘘。这是世间最不愿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的委屈。
沈兆吊儿郎当地抱臂走过,他被哭的心烦意乱,就开始没事找事,对着临虚道:“长老,他们这怎么就男人和孩子在哭啊,妻子都死绝了么?”
……
对啊,女人去哪儿。
就连孩子也是---男孩。
众人意识到盲区,面面相觑皆是冷汗直冒。
凌虚也微微停顿,将四周扫了一遍。沈兆走在前方,只有他见没人前行,疑惑不解地回头道:“怎么了?”
“清岩,你去找一户人家问问妻子去世的细节。”凌虚偏过头。清岩连忙接令就随便找了户人家,拱手道:“公子,可否方便问问,你夫人是如何……”
“滚!”男人猛地抬头,目眦欲裂的冲清岩吼道。那眼珠子布满红血丝像是入魔似的,把清岩吓得倒退几步,他脸色分外难看:“公子……”
“滚开,你们这群恶魔!梦兰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她。”男人发疯地大叫,突然,呕出一滩黑血。一缕黑乎乎的雾弥散在空中。凌虚当即沉了脸。
果不其然是魔族,但这缕魔气,颜色宛若碳灰。绝对不是普通的魔。
下山前掌门特意叮嘱,若是遇见自身难以解决的变故,就要用符玉联系。眼下只希望还在凌虚他掌控之中,不然长老之一还没开战就需要帮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越过村内,这路就越偏。直到来到一间小院子,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走出两名女人。妇人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长老。”有一名弟子,已经警惕地掐出诀法。
凌虚出手阻拦,略微思索道:“村长,这两位是?”
“他们是我们村里最后两名女子。”老村长浑浊地眼里,满是痛心,“想必仙长看出来了,这次诡异的事发生后死的都是女人。”
“无论男女男少都逃不过那三声敲门。昨夜大强媳妇遇难,唯一还活着的就这两人了。”村长说,“艾兰,你过来,来这里见过仙长。”
妇人匆匆赶来,小心翼翼鞠躬喊道:“村长,仙长。”
村长越过她的身影,看向那姑娘,语气里有些怜悯:“那姑娘是妇人女儿,年芳十五,模样看着乖巧,就是这脑子……仙长,万一她作出什么出格事,还望您担待一二。”
凌虚点了点头。
“艾兰,我等会找人给你送点鸡蛋和米面。这些天你让仙长先住着,切不可怠慢。他们是来帮我们解决敲门那件事的。”村长细细嘱咐,妇人忙不迭点头。
等人走后,凌虚便带着弟子们进去歇息。今夜想必那只魔还会出现,歇息片刻,凌虚就带着二蛋和岩清出去布置结界。江意光坐着都能感受到沈兆那充满恶意的视线,也跟着走了出去。
院落和自己家差不多的布置,让她生出些平静。这里明明就在仙门旁边,没想到也会遇到魔物,想来边疆人魔界线并不好过。三百多年前,魔族举兵南下与人族开战,这一打,一发不可收拾。
江意兀自生出些惆怅,ab也故作老成的叹气:【江江,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进行任务啊。】
【这里是任务地点吗?】
【嗯嗯,据书里所说,男主今夜会被魔物袭击,正好符合前情提要。】
沈知节就在江意不远处,他显然也是被沈兆赶了出来。俩人双双对视上,面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江意心里堵得慌:【可是女主不是不在吗?】
【唔,书上没写这段哎。咱们静观其变吧。】ab疯狂翻着书,还是没找到。
哎,不靠谱的系统。她本来在叹气,耳畔却传来粗石摩擦的声音。那沈知节不知何时,竟来到自己旁边。吓得江意没站稳,朝左边一偏。
不料左边还站着个比沈知节还悄无声息的人,那个痴傻的姑娘。姑娘咧嘴一笑,直勾勾盯着江意的眼睛,这可不痴傻,在那阴森森的笑意里,江意鸡皮疙瘩直冲脑门。
只见,姑娘指着她的袋子道:“兔子。”
“?”江意茫然了一瞬。姑娘又重复道:“袋子,兔子。”
少年好心在耳边解释:“她说你袋子里有兔子。”
不光是脑门有鸡皮疙瘩,手臂更是密密麻麻。少年,下次说话前叫我一声呗。
这袋子是师尊给的储物袋。江意疑惑不解地解下,心说里面装的应该是灵器,怎么可能有兔子。而且兔子不好好呆在竹居享福,跟她来做什么?
橘色系,毛茸茸的大变活兔就在眼前,这让人百口莫辩。偏生姑娘看到兔子,眼冒精光:“兔兔!好好吃!”
沈知节又沉声发言:“她说兔子很好吃。”
……江意心说,少年,这你就不用解释了。
姑娘你也是,胆子真大,他可是兔子的祖宗,你这是欺师灭祖的行为。
兔兔能听得懂话,也感觉到有人想要吃他。连忙往江意怀里钻,毛茸茸的绒毛瑟瑟发抖,隔着皮肉,更是能感受到此起彼伏。
好歹是师尊亲自养的兔子,虽然见面第一眼,满口黄腔。不过要是兔子变成烤兔子,师尊应该会难过吧。江意只得认认真真说:“不行。”
仿佛脑袋上有耳朵似的,姑娘眉宇紧紧皱在一块。兴许是失落,就走开了。眼下情况就变得很尴尬。因为江意一个月前才把男主跺上一脚,马上就是下一脚了。
跟伤害自己的人说话,不是心大,就是秋后算账。江意想也没想就知道是后者:“沈……师弟,你的伤可好些了?”
“……”
“前一个月,我做了件错事,师弟若是觉得不解气,便也踩我一脚吧。”江意想了想,把匕首也掏了出来:“捅我一刀,咱们就此相抵?”
“……”沈知节抬眸看了眼刀子,闭口不言。
江意索性把止血药膏也拿出来,打开匕首的匕鞘,匕尖对准自己,然后,猛然用力。
更快的人出手,捏紧她手腕,与此同时,兔子也抵在胸口出,有种哪怕刀刺进去,也要护在胸前。
“并不是来问前一个月的事。你也,不必如此。”沈知节不敢松手,堪堪握着:“若要细究起来,我还得谢谢江师姐,让我摆脱沈然凤。”
江意没懂,道:“沈然凤……跟我……”
沈知节眼睛始终盯着她道:“闲绮师姐去了我的奴印,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你那一脚。”
“并且,江师姐,我觉得你说得对。父皇手底下儿子众多,怎么可能就关注我一个。这些年,我将得到父皇的关爱当做禁锢,险些废掉自己半条命。”沈知节道:“从今往后,我要为了自己而活,我绝对不要死。”
【不愧是男主大大,长大了!】ab在脑中欢叫。
江意好不容易平稳,好不容易消化内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并非归功于我,是闲绮师姐。当日救你那人也是她。但我实在对踩你那脚心中有愧,你就将药膏拿着吧,全是我师尊所给。”
沈知节垂了眼,他头发打结的地方已经梳理,脸上脏污的地方也洗净。男主不愧是男主,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已然有了锋芒。着实帅气:“好。多谢江师姐。”
比起师尊的端正,这少年多了几分邪。或者说是亦正亦邪,处在中央。成长经历不同,塑造出来的性格也是千差万别。
日暮缓缓西沉,细碎亮眼的金光落在天边。那些哭丧的男人和孩子依依不舍与棺材告别,看起来,既难受又惊悚。每一次挥手,就好像,他们会永别。
直至夜幕降临,道路上唯有纸钱飘来飘去的风动,整座村庄,像是死一般沉寂。
江意作为唯一的女子,被分到和姑娘一间房内。李二蛋几次结巴,想改变凌虚长老的想法,奈何没起任何用处。姑娘此刻不知去哪儿撒欢,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油灯立在桌上,光线四散开照亮。
等江意坐下,ab便义愤填膺道:【这群坏东西,他们就是想拿你当诱饵!】
“魔物只会猎杀女人,选我也是应该的。”江意总算可以把兔子掏出来了,“不过一码归一码,师尊说要我欺负回去。这笔账还是要算。”
ab顿了几秒,欣慰地点了点那看不见的脑袋,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江江,我发觉你也长大了。】
“……”
江意无声的在心底笑了笑,这不叫长大了,而是有靠山了。要放在以前其实也就是忍忍的事。忍一忍,什么都会好起来。
她低下头,将视线缓缓转移到桌上师尊养的兔子前辈身上,只见,桌上那兔子没敢正眼瞧江意,褐色绒毛软乎乎的,侧着身拱起背,耳朵更是耷拉着捂在眼前。江意瞧这小东西着实可爱没忍住伸出手,拨弄了两下兔耳道:“前辈跟着我是师尊有其他吩咐吗?怎得连声招呼也不打?”
兔子后腿一弹,不说话。
江意沉着眉思索片刻,又道:“难不成是想跟我交/配而来?”
此话一出,兔子浑身一僵,紧接着,朝前面爬了两步。
“那可不行,我是来求学,不是来卖身的。”江意自顾自说道,又伸出手。兔子到底没逃脱掉魔爪,爬了几步,又被拉扯回江意身边:“你别乱跑,小心被别人吃掉,前辈。”
兔子依然不说话。并且,不愿意正眼瞧她。
这让江意不甚理解,皱着眉,左右看了两眼兔子道:“感觉今日前辈有些不同,初次见面,您还逗我玩呢。怎么现在默不作声的?”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荒谬的想法,骤然占据心头。还没等她瞅出名堂,兔子悄悄放下小手臂,声音又细又小声道:“无事。”
“?”江意发现声音也变了,她朝屋外看去,秋叶遍地。赶秋时节兔子也会发情吗?
等回璄苍台跟师尊提一句吧。睡前她想,前辈也要有夫人了嘞。
油灯骤息,夜更深了。兔子慢慢从江意胸口爬出来,完全露出脑袋时,耳朵红的像石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清心诀,静心,平息。
哎,幸亏今晚要捉魔物,才逃脱更深层的质问。周珩恐怕把这辈子的羞,都留在徒弟身上了。它心情复杂地盯着小姑娘的脸,顺着脸颊往下移,停在脖颈,又“嗖”,转过头。
“……”
屋外突然传出,三声:“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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