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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原来如此吖原来如此。
刘陵不再理会我,只是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林间纠结不散的薄雾,径自出神良久。
“阿娇姐,你不要他了?”
她的声音细小,更象是自言自语。但于一片静谧中,我听得分明。
让我弄不清楚的是,她说的究竟是“他”还是“它”,是灯,还是人?
想了想我决定承接对话上文,按照“it”的思路往下走。
“陵,你来看看。”
她走回书案边凝视着我,我于是拨开覆在额角的长发,那里有很浅的一道疤。
“在那上面弄的……我把弄伤过我的东西留在身边做什么呢?”
我如此跟她解释。
面前的少女逆光站着,我在她的影子里抬头望着她的脸。依旧干干净净,端庄精致……这些是我所见到过的。
但她的表情很陌生,跟我以前见到的不一样。
她勾起嘴角,笑给我看。笑容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浅淡哀伤,如同流莹的微芒,一闪而逝。
“明明弄伤过你,可你还是很喜欢,找了很久也找不到能代替它的东西,那要怎么办好呢?”
她这样问我。
“不晓得……陵你喜欢么?喜欢就送给你……”
“以前是。现在既然阿娇姐不要,那我也不要了。”
“我不懂,难道抢来抢去才有意思?”
“说对了。”
“……怪人。”
她不再说话,却笑出了声来,如同环佩叮当。
闪烁其辞,有如隔靴挠痒般的对话于是结束。可怜我到最后还不明白她说的是人还是灯。
“陵,你是要回封地么?”
我倒了一杯齐如泡的茶,递到她手里。
“暂时还不回去。父亲把大哥的婚事交代给我,可能还要在长安呆上好久。”
“你大哥……”我听人说过一次有点印象,刘陵的长兄是新立的淮南王太子,“那王太子妃是谁?”
“是太后的侄女,阿娇姐没有见过的。”
我心说我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
“替我恭喜他。”
“刘陵谢过阿娇姐。”
周围的人依旧忙忙碌碌,独我一个闲得快齁死。刘陵走后,我接着过我无所事事的日子。
实在太无聊,阳光又实在太好。有天竟坐在廊下靠着柱子,把头埋在膝盖里睡着了。
睡着睡着,觉得有人整我。
不知道是谁捂着我的耳朵,把我的脑袋从膝上扳了起来。
外面的光越过薄薄的眼睑渗进来,我黑暗狭小的世界比起先前亮了好些。
齐如?婉婉?阿笃?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
很困ING……要拍你们去拍篮球,不要来拍本娘娘尊贵的头好不好捏?我要是古代印度人的话可以直接拔刀把你杀了,还不负法律责任你信不信?等下,篮球是什么,印度人又是什么?……MS我是睡糊涂了。
我懒得睁眼睛,也懒得讲话。
偶素赖床一强人。即使在现在连床都没有的严峻形势下也照赖不误。
不晓得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赖床的时候,象上厕所之类的生理需要基本是可以忽略的,被人抱走被子,暴露在凉风飕飕中的虐待也可以被忽略……我通常是绻成不能再绻的小小一圈继续睡。
但是面前这个人的行为太恶劣了。
头被放下来恢复一片漆黑的时候,我还很纯真地以为这件事情就算完了捏。
我听见啪嗒啪嗒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没多久啪嗒啪嗒跑了回来。
紧接着头又被抬起来了。
面上唇上,满满是不知何来,飞絮拂羽般的触感。
再搞?再搞我跟你翻脸……
见了鬼了。
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Hello Kitty是不是?
眼睛依旧紧紧闭好,但神志已经被骚扰得清醒了百分之六十。伸出盘在膝盖上的左手,往前一把轻轻松松被我抓到疑似腰带的东西。
然后右拳直线招待了过去。砸在某人软绵绵的肚子上。
“吖……”
捣蛋鬼开口叫了一声,放开了我。
我原本想说句活该的,只是方才听在我耳朵里的这个声音——怎么好象不大对?
清醒度陡然上升到百分之百。
我抬起头睁开了眼睛。整个世界顿时大亮特亮,刺得我缓不过来连眨了好几下。廊下一米外潮湿的泥地上,正跌坐着仅见过数面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袭庄重的玄色华服,手里却拿着根锦鸡斑斓修长的尾羽,整个人看起来象个小丑。
他笑吟吟地抬头望着我。
他说阿娇姐你真是凶啊真是凶。
小哥,不要伪装成和我感情很好的样子行吗?
这次他倒并不是一个人。不远处杨桃树下站着骑奴阿仲,见我望着他,于是忙不迭地行礼。
我冲他点了点头当回礼。
阿娇的小丈夫爬起来,自己身上的泥拍都不拍一下就走到旁边和我并排坐在廊下长长的地板上。
“你眼睛看的哪里?”
“我看我的,不干你事。……干嘛整我?”
我侧头问他。
“因为第一次见到阿娇姐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觉得很有趣。”
“有趣?”你家猴子皱起来才有趣叻。
我索性从廊下跳到外面地上,跑了几步把掉在那边的锦鸡尾巴捡了回来。
“那让阿娇姐也看看到底有多有趣……”
我这样说着,拿着那根羽毛的前端肆虐到他的脸上去。
他慌忙向后躲,躲不过只好中招。我的感觉好象在用鸡毛掸子掸灰尘一样。
“阿娇姐,你快让开……”
他闭着眼睛伸手过来推我。
“我偏不让,”我玩得兴起,避开他推我的那只手继续,“你能拿我怎样?”
然后捏……
然后他就在我面前,face 2 face打了声势浩大的一个喷嚏。
= =|||
哇叻……
“看吧,”他吸了吸鼻子,“结果就这样了。”
“我……我进去洗脸。”
遭此无情摧残,我象漏气的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阿娇姐不能怪我,”他在我身后大声地说,“我提醒过你了。”
我忍不住了转身吼他:“你根本就故意的!”
“我才不是。”
“你是。”
下完这句结语,我回头的过程中瞥到前后左右一干人等无一例外地掩口胡卢窃笑不已。
笑吧笑吧——我头顶一堆青色的加号乱窜——到本BOSS扣你们工资的时候不要哭就行。
胡乱洗了把脸,再抬眼看时他已经进到内殿里来了。
“你不是早就回长安了?怎么,又有什么东西要我送去?”
我刺他。
他摇了摇头。
“我刚从长安过来的。”
“哦。但是你觉不觉得……”
“什么?”
“你应该要谢谢我?”
我迫不及待,很认真地看着他。想想还是走到他身前,把撩起袖子的露出来的一截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
“让你拿个风筝你都不肯。可你看看,我为了帮你送东西牺牲有多大。”
我一说这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象是在展览刺青,要债的收保护费的一小流氓。
“我知道——阿娇姐对我好,我都知道。”
又来了,又在装感情好。
“听人说了?” 我微笑着看他,“可是就拿嘴巴说这么一句,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我当然会补偿你……阿娇姐想要什么?”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捏?
是了,几天前我跟小宦官春梓也这么说过。但到现在还是没能为他做任何事情。
“建章宫……”我浑不自觉地喃喃开口念着——他那时告诉我他的家人在那里。
“你想要建章宫?”
一个声音在旁边颇诧异地问我。
“不是……建章宫旁边是上林苑对吧?”
“没错。”
刹那间灵光倏至。
我脑子里有一个了不得的念头,正在缓缓浮现出大致的轮廓,我努力要把它看得更清楚些。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回家,你办得到么?我想要回到凌晨两点十三的交大图书馆,如果明天系里掌柜的再看不到我的设计,我估计就前途堪忧。
很显然你办不到。
那退而求其次,这地方比较恐怖,容易死人,所以我想出宫混。
估计……这话说出来你会当我是疯子。
“那你……带我去上林苑行不行?”
上林位于长安东南郊,渭河以南秦岭以北大致都属于它的范围。自秦至汉,作为皇族游猎的禁苑,一直不允许耕作和闲人进入。
理论上说的是立入禁止,但因为面积太大,实际上累代以来被老百姓误闯的情况不胜枚举。
秦二世的时候就有行人入上林中,结果被皇帝发现后亲自射杀。
顺便说一句,长安的逃犯也最喜欢朝上林跑。
……讲了这么说,偶想表达的关键问题是:
人家可以误入,我为什么不可以“误”出?
“你去?”他的脸上写了好几个“不可能”:“阿娇姐,你怎么会想到去那个地方?”
“……听人说起,心血来潮而已。你就说你让不让我去吧。”
“也不是不行。”
“答应了?”
他点点头。
“你是皇帝,是金口玉言,不能反悔对吧?”
“我不会反悔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建章宫?既然来了,要去跟祖母打声招呼吗?”
“祖母那里我已经去过了。如果阿娇姐愿意,可以现在就走。”
是么?
他这样回答的瞬间,我觉得碰到了天底下最便宜的事情。
我从前院跑到后院,在水道旁边找到了正在汲菱华泉水的小宦官春梓。
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水都弄洒了。
我箍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都轻成这样了?
“娘娘,出了……出了什么……事?”
被举得高高的小孩子结结巴巴地问我。
映在他眼睛里的我笑得好象三月暖阳,简直不能自己。
“我们马上去建章宫。你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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