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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中国人的命里,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情义。
宋根来的这一个月,跟着陈有常干了不少的事,一开始的几天躺着养身体,后来身体好多了,便与陈有常一同下地里干活。
宋根出生在一个经济不算太前,却也不算太落后的地方,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些东西。
陈有常头一次带着他去地里,骑着那架二八单杠,大概要骑十分钟。
家里没有多余的车,陈有常骑走,如果不是一同去,另一个人就得步行着去。
陈有常家的大门,是用木头制作成的门,陈有常将自行车推出门外,宋根在车旁边站着,陈有常刚刚长腿一翻坐上座,宋根便迫不及待地坐上后座,喊陈有常让他快走。
刘美步履匆匆地走出家门,叮嘱二人,“中午记得回家吃饭啊,我就不去了,你们两看着弄知道不?”
宋根在后面催促着陈有常快走,却也不忘了回刘美,“知道了,妈~”
刘美还没来的及反应,只听少年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巷子里,荡出刘美嘴角微微笑意,刘美摇着头,却又像要跳舞,“傻孩子。”
转身进了家门。
陈有常一句话没说,一阵风带过,宋根虽说一直在催促,但仍没想到他的突然行动,脑门就撞到了陈有常的后背,嗷了一声,“你背太硬了吧!”
陈有常一笑,心想,他活了。
宋根一手摸了摸头,嘴上悄悄嘟囔着,“真是个闷葫芦。”一手紧紧攥着陈有常衣角,摸完脑门,两只手便毫不客气的环住陈有常,脑袋贴着他的背,耳朵听着陈有常扑通有力的心跳声。
原来人的心脏这么有力,宋根用手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原来他的心跳也这么快。
扑通,扑通,扑通。
宋根笑了,嘴咧的好大,又露出了他的虎牙。
宋根感受着风,陈有常骑的很灵活,左一扭右一扭,骑出弯弯绕绕的巷子,骑到宽广无边的马路,宋根看到各形各色的人,他们都在干着自己的事。
宋根不知道他们在经历怎么样的故事,他只知道,陈有常带他走向了自由。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宋根下车,陈有常递给他镰刀,带着他走进地里。
“我们今天要把这些都割了,没有很多,两个人一天可以弄完。”陈有常说道,“别伤着自己的手。”
宋根接过镰刀,对着镰刀大眼瞪小眼。
疑问的情绪透过灵魂,让陈有常感知到。
陈有常抿抿嘴,说道,“我教你。”
宋根还没有干过农活,但是他很聪明,陈有常只是演示了一遍,宋根便学会了,自己开始十分有干劲的割稻子。
陈有常不放心他,总是割埋头割一会儿,又抬头看看他。
他有劲儿,不一会儿就将宋根甩了一大截,宋根本身体力就不行,总是干一干就歇一歇,在割稻子的这个过程里,他突然想到抛之脑后的任务。
他不由的想,自己不做这个任务又能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想回到之前的世界里,就这么在这里陪着陈有常和刘美生活下去更开心。
对他来说,何乐而不为。
执念,除了对他们的恨,本来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
可是,宋根突然又顿住了。
可是,那个死去的女人呢?她怎么办?
她就那么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不知道为什么死的,死的无声无息,死的凄凄惨惨,死在郊外,死在土地上,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他现在感受到了幸福,那个女人呢。
她该怎么办。
我现在有家了,她的家呢,她的家在哪里,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家,我想死,又没死成,可是依旧死了,可我现在活着,她呢,她也能像我一样,有机会再感受一次吗。
宋根不由的抬头望天,这硕大的太阳,还有刚飞过去的一排燕子,他又摸摸稻穗,跺了跺脚下的泥土,蹲下看到爬行的蜘蛛,他转了个身,任由自己向后倒下。
宋根感受着这个世界,这个村子,这片土地给他带来的一切,空气是悄无声息的,稻穗儿的味道扑入宋根的鼻子里。
日月星辰,凡人寿命,不过百年。
那个女人呢,她活了多久呢。
陈有常专心致志的割着稻子,转头一看却发现宋根消失了,巨大的恐慌感扑面而来,一不小心,竟是把手割了,嘶的一声,陈有常没有管,将镰刀丢掉,跑到上次转头看到宋根的位置。
他忘记呼喊,忘记忍住自己的表情,忘记其实这么远的距离,他可以先喊两声宋根的名字,他只是不顾一切的奔跑。
陈有常憋着一口气,直直的边跑边左右看着土地。
宋根闭着眼睛,闭了一会儿,却感觉头上面有片阴影,脸上隐约有水落下,“下雨了吗?”
睁眼,却是陈有常在哭泣。
原来不是雨水,是陈有常的泪水。
怎么这么正正好,滴在我的脸上。
没办法,胆小鬼也有喜欢,胆小鬼也有失去的东西,没办法。
陈有常哭起来也没有声音,一座山在悲鸣一般。
宋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比他还痛苦。
仿佛这时,陈有常才学会呼吸,学会说话喊人名字。
陈有常也向后倒下,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在里面低声呜咽,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宋,根。宋,根!”
回音在大山里飘响,树上的鸟儿被巨大的声音震飞。
宋根起身看他,听着这个人喊,笑了起来。
“别喊我了,我没死。”
“再说,我就揍你。”
“好,好,别怕,我陪着你呢。”
宋根学着那晚男人的动作,拍了拍他的头。
陈有常只是持续了几分钟,就没有声音了,他不像宋根,每次哭过眼尾都带着红,一眼就知道哭过,他哭过,就像没有哭一样,没有痕迹,让人想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心装着什么,也看不出来。
“起来快干活吧,马上中午回家吃饭了,别哭了。”宋根双手虚虚环住陈有常,地上的男人瘦,心却开始有力起来。
宋根站起来,伸出自己柔软的双手,伸向陈有常。
陈有常坐在地上,没有触碰,自己站了起来,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泥土,握住宋根的手。
二人好似谈成一项大单子一般,紧握对方的手不放,陈有常看着宋根的笑,又慌了神。
甩开了,掉头走了,悄悄看了看手心,觉得是甜的。
宋根无声无息,立于天地之间,土地之上,告诉自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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