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CP不对劲

　　凌晨四点，宋以晗快要饿死。

　　一居室里很冷清，只有一张草席，一床破洞棉被，以及一排胖嘟嘟的瓷白罐子。
　　头顶的灯已经很久没亮，门外贴满了房东的催收单，上书猩红大字：你已经欠我半年口粮！

　　欠房东的口粮，宋以晗记得。可她想了想，决定此时还是躺着比较省力。
　　半梦半醒间，又听闻咚咚几声脆响，十来只燕子冻死在了原本用来晾衣服的狭小窗台上。
　　这天气温骤降，它们没有来得及南迁，被动成为了乌鸦和老鼠的盆中餐。

　　老鼠在宋以晗脚边吱吱吱，欺负她老无力。

　　宋以晗其实不算老，还不到三十。但这在老鼠看来大概已是彭祖转世，宋以晗不怪它。
　　她裹紧棉被，朝席边摸了摸，原本应该放着手机的地方扑了个空。

　　她差点忘了，旧手机也在一周前被她卖掉，换来了水和口粮。三天前，口粮吃完，水也没了。她双脚一伸，空荡荡的矿泉水瓶你碰我我碰你，稀里哗啦。

　　这样下去不行，胃酸快要把她烧穿。
　　她爬出了门，觅食。
　　漫无目的地，觅食。

　　康城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破产。
　　街道杂草丛生，垃圾遍地，被偷的井盖再也没人补上。无人清理的废品和流浪汉的尸体随处可见，被动植物和微生物进行二次利用。
　　康城不是第一座破产的城市，也不是最后一座。它不过是整个人类经济体系崩溃过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关于经济崩溃的原因有很多说法，生态重启论，问题清算论，地外阴谋论，等等，宋以晗都不感兴趣。
　　她唯一感兴趣的是，哪里有吃的。
　　她饿。

　　忽然一阵北风扫过，宋以晗被一张传单糊住了脸。
　　哪来的传单？
　　她伸长舌头舔了舔。
　　嗯，是许久未尝过的膳食纤维，虽然带着油墨味。

　　油墨在纸张上动了动，张开了嘴：“恭喜你，宋以晗，作为被选中的人类，你将有机会参加名为‘百万千金’的恋爱生存游戏。现在点头，即可进入游戏空间，匹配你的专属恋爱搭子。”

　　恋爱？
　　宋以晗觉得自己在听天书。

　　她对恋爱没有兴趣，身体本能挟持了她的理智，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我饿……”

　　“你是觉得这个游戏不够吸引？”传单开始为自己的宣传效果加码，说，“系统自动分配身份、任务和恋爱对象，战到最后即可赢得百万奖金。你不心动？”

　　宋以晗现在只有胃在动，抽动，干抽，鞭尸一般地抽。

　　她说：“饿……”
　　传单：“……包住。”
　　宋以晗：“……”
　　传单：“……包……吃？”

　　为了完成招聘KPI，传单循循善诱。
　　宋以晗也要完成身体的KPI。
　　她张大嘴巴，咬住传单，撕下一块，咕咚一声咽下，评价：“还不够……”

　　那声音宛若没吃饱的吸血鬼，传单浑身一颤，急忙说：“我现在就给你吃的！”

　　传单唇黑齿白，嘎吱嘎吱地磨牙。并不美妙的八音盒音乐响起，周围的景观逐渐发生变化。阴沉灰暗的世界被五彩斑斓打翻，钢筋混凝土被搅碎，重塑，惊起进食中的乌鸦。

　　电线杆倒了，再起来时已是绿油油的大树，噗嗤噗嗤开满了樱花。樱花从水红到浅白，洒落品川，将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净化。鲤鱼啄开河床上的枷锁，蓝绿色的水藻终于放开了发面馒头般的白猫。白猫嗅了嗅周围的空气，纵身一跃，带起被随意丢弃的易拉罐。易拉罐稀里哗啦，铺出崭新的石板路，代替被偷走的井盖。

　　车水马龙间，康城又活了过来。

　　宋以晗觉得自己大概已经饿成了卖女孩的小火柴，眼前的一切都是回光返照，直到小丑摇着铃铛，将一列儿童火车停在她面前，一格一格的座位上放满了火锅，烧烤和海鲜拼盘。

　　传单咯咯笑：“来，吃吧。”

　　宋以晗觉得它笑得不怀好意，可因极度饥饿而失控的大脑早已无法思考，只能将身体的决策权悉数让渡给了本能。
　　她咬下一口肥牛，酥香的油脂带着滑嫩滚烫的口感让她如获新生。
　　噢，天堂。
　　风卷残云，宋以晗也活了过来。

　　她倒了杯意式浓缩，手里拿着甜滋滋的马卡龙，斜靠在车厢边上，赏着品川河上的樱花。
　　这，才是生活。
　　宋以晗打了个饱嗝。
　　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准备回家。

　　咚！
　　宋以晗走出没两步，毫无预兆地撞上了什么。她摸着疼得热辣辣的额头和鼻梁，看向前方。
　　前方什么都没有。
　　她再次尝试离开，又是咚咚两声，不长教训的脑袋瓜终于明白面前平白生出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飘在半空中的传单有些生气：“我看你眉清目秀，没想到是个吃霸王餐的。”

　　眉清目秀的宋以晗理不直气也壮：“我没钱，也没有口粮可以跟你换。”
　　此路不通，她掉头，换了个方向。

　　咚！咚咚咚咚！
　　透明屏障前后夹击，将宋以晗堵在了路中央，进退不得。

　　“吃了我的东西就再也跑不掉了，”传单咯咯笑，用完好无损的一角朝身旁一指，“这边请吧，霸王餐小姐。”

　　霸王餐小姐朝它所指的方向一看。
　　那原本应该是四层楼高的购书中心，此时全身上下刷满了青葱白嫩的淡粉色。
　　购书中心的正面被雕刻成了一只戴着小丑帽子的蜥蜴脑袋。蜥蜴的双眼圆滚滚，眨巴眨巴，如有生命。它大张着嘴巴，嘴巴里有一扇木门。
　　传单让她往那扇木门里走。

　　宋以晗心头犯恶，不仅没有上前，还后退了数步。瘦削的腰身抵上了栏杆。
　　她这才想起，路的另一侧是品川河。
　　她偷偷用手指往栏杆的空隙中戳了戳，没有咚咚作响，意味着没有屏障。
　　屏障只堵前后，忘了左右。虽说底下流水汤汤，但好歹算是条逃生通道。

　　几乎不给传单反应的时间，宋以晗翻身跃起，跨过栏杆，朝品川河飞了出去。
　　“拜拜了您嘞！”

　　可传单很安静，预想中的落水情节并没有发生。
　　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宋以晗的腰。

　　她低头一看，是一条滑溜溜的舌头。
　　宋以晗：“诶妈……”

　　舌头往后一缩，木门打开又关上。
　　小丑蜥蜴的喉咙咕咚一声，双眼餍足地眯了起来，消失在破败的建筑外墙上。

　　樱花凋零，白猫的尸体依旧漂浮在堆满易拉罐的品川河上。
　　一切不过幻象。

　　传单被啃掉的一角重新长了出来。
　　它咯咯咯地笑，飘在康城的废墟上，寻找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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