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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机!还我早饭钱!
顾靳深最恨董事会议。
十二位高管的心声如同腐烂的沼泽气泡,在他脑中接二连三爆开。
“预算砍三成?姓顾的吸血鬼!”
“新来的秘书腿真绝,晚上约哪家酒店?”
“老头子赶紧死,股份归我……”
这些肮脏的念头混杂着香水与雪茄的浊气,黏腻地糊住他的耳膜。
顾靳深按住太阳穴,袖扣硌进皮肤,却压不住头痛。
三年前实验室那场爆炸的尖啸,混合着此刻贪婪的私语,几乎要凿穿他的脑壳。
他猛地推开黑胡桃木椅,椅脚刮过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
满室虚伪的恭维声戛然而止,一张张精心修饰的脸上堆砌的假笑瞬间冻结。
财务总监王胖子嘴唇翕动,心里恶毒的咒骂却清晰地炸在顾靳深脑中:“神经病又发作?怎么不炸死在外头!”
顾靳深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钉在王胖子油光光的秃顶上。
王胖子浑身肥肉一颤,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
顾靳深懒得再看,径直走向门口,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以及重新翻涌起来、更加恶毒汹涌的心潮。
“深空科技”顶层走廊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皮鞋踏地的回响。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顾靳深眼底半分暖意。
他厌烦这一切,虚与委蛇的人,嘈杂如菜市场的心声,还有这冰冷的由他一手建造的科技王国。
读心术是诅咒,将世界所有腐烂的里子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他面前,日复一日,永无休止。
-
行政部在十七楼,一个被中央空调吹得永远半死不活的区域。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打印纸、外卖便当和过期香薰混合的气味,与顶楼凛冽的松木香氛判若两个世界。
林小溪缩在格子间最角落的位置,几乎被半人高的文件筐淹没。
她正对着一个老旧的咖啡机咬牙切齿,杏眼里燃着两簇小火苗。
这台老爷机刚刚吞掉了她最后三枚硬币,那是她省下来准备买楼下新出炉的奶香烤红薯的!
“还钱!吐出来!不然我告你诈骗!”
她压低嗓子,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咖啡机冰冷的外壳,发出“哐”一声闷响。
机器毫无反应,绿灯都没闪一下。
林小溪气得鼓起脸颊,像只塞满松果的仓鼠。
她今天已经够倒霉了。
早上挤地铁时帆布鞋被踩掉一只,中午点的特价黄焖鸡米饭里只有孤零零两块骨头,下午又被贾美丽那个八婆甩了一堆不属于她的报销单。
现在,连咖啡机都欺负她!
“破铜烂铁!吞钱怪!祝你电池明天就烧成爆米花!”
她盯着咖啡机无声咆哮,“还有那个顾扒皮!天天开什么破会!
资本家开会能开出花吗?能给我涨工资吗?我林小溪上辈子是毁灭了银河系才沦落到这里当社畜吧。”
她脑内的弹幕正疯狂刷屏,怨念几乎要凝成蘑菇云,完全没注意到走廊深处那扇防火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踱了进来,像一片裹挟着寒流的乌云,无声地降临在行政部这片嘈杂的“洼地”。
顾靳深是下来找技术部总监的。
十七楼是必经之路。
他习惯性地蹙着眉,准备迎接新一轮信息垃圾的轰炸。
行政部几十号人,此刻心里大概正转着各种八卦、算计和抱怨。
然而,预想中的嘈杂并未降临。
一种奇异的“安静”骤然降临。
并非绝对的无声,而是那些原本尖锐刺耳、充满功利算计的心声,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柔软的棉花过滤了。
变得模糊遥远,只留下背景里一片模糊的嗡嗡白噪音。
在这片难得的混沌“宁静”中,一个清晰、生动、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女声,无比突兀又鲜活地撞了进来:
“脸是女娲毕设吧?啧,这鼻梁高度,这下颌线,拿去当雕刻系教具都嫌暴殄天物!
可惜长了张嘴只会说‘预算砍掉’‘方案重做’!”
顾靳深的脚步倏地顿住。
那声音还在继续,像一只气鼓鼓的小鸟,在他被各种恶念塞满的的神经上蹦跶:
“资本家!吸血鬼!还我烤红薯钱!三块钱也是钱啊!够买两个茶叶蛋了!诅咒你喝咖啡永远没糖没奶!苦死你!”
她的鲜活、愤怒,甚至对他外貌的小小迷恋,像一阵清风,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颅内的剧痛,竟在这聒噪又毫无逻辑的脑补声中,奇异地缓解了一瞬。
顾靳深一眼锁定了角落里的声源。
一个穿着宽松卫衣的女孩,正背对着他,毫无形象地对着那台老旧的咖啡机龇牙咧嘴,栗色的卷毛脑袋上,有一撮不听话的头发倔强地翘着。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纤细的背影都透着一种“我很生气但只能无能狂怒”的憋屈感。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用力戳着咖啡机退币口的手指,指节泛着用力的白。
她卫衣帽子边缘,还粘着一根细小的、不知道哪里蹭来的白色猫毛。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攫住了顾靳深。
这不是兴趣,而是在无尽的黑暗中跋涉太久后,终于找到了一块能喘息的陆地。
尽管这块陆地上站着的,只是个为三块钱烤红薯钱心疼得要命、还胆敢在心底编排他的小职员。
他需要确认。
顾靳深冷着脸抬手,腕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对着内置微型麦克风,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周锐。”
周锐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顾总。”
顾靳深瞥向角落的卫衣背影,淡淡道:"调她上来,总裁办缺个生活助理。"
周锐看向林小溪,眼中讶异一闪而过,随即低头应道:"是,顾总。"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是这个人”,也没有质疑一个行政部底层员工是否有资格胜任总裁办的工作。
顾靳深的指令,对他而言就是运行的代码。
顾靳深最后瞥了一眼那个还在跟咖啡机较劲的背影,那鲜活生动的脑内剧场似乎还在持续广播。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走向技术部的方向,步伐依旧沉稳,仿佛刚才那个心血来潮的决定,不过是拂去了袖口上的一粒微尘。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
他回到技术部时,女孩带来的那丝宁静,像水珠落入滚油,在他死寂的心里激起转瞬即逝的涟漪。
不到五分钟,当林小溪还在和咖啡机较劲时,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起:“喂?行政部林小溪。”
电话那头是人事部李经理公事公办、毫无温度的声音:“林小溪?立刻来人事部一趟。带上你的员工卡。”
“啊?哦,好,好的!”
林小溪一头雾水地应下,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难道刚才踹咖啡机被监控拍到了?要罚款?还是要开除?资本家果然心黑!
三块钱引发的血案啊!我的烤红薯,我的房租,我的猫罐头。
她哭丧着脸,视死如归地站起身,抓起桌上那个印着卡通猫咪爪印的马克杯。
那是她入职时唐果果送的,杯底还粘着一枚旧硬币钥匙扣。
一步三挪地朝着人事部的方向走去。
头顶那撮翘起的卷毛耷拉下来,像在无声抗议。
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浑然不觉自己的世界,刚刚被一张来自顶层的无形调令,彻底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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