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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毕业季
那方墨玉镯子,终究还是太小了,冰冷冷地硬卡在我过分纤细的腕骨上,勒出一道刺目的、深红的印痕。阳光穿过礼堂高大的彩绘玻璃窗,被切割成斑斓的光柱,徒劳地试图温暖那圈昂贵的墨玉。它沉甸甸地坠着,像一道无法挣脱的、金钱铸就的枷锁。
“闫少今天这场面,啧,够轰动啊。” 张伊洛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兴奋,像根细针,精准地刺破周遭衣香鬓影的喧嚣,扎进我的耳朵。她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搭在我冰凉的手背上,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我的手腕,落在那枚突兀的玉镯上。“这镯子……看着可不像便宜货。你俩……真就只是‘契约’关系?” 尾音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和新鲜花束混合的甜腻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我垂着眼,目光死死钉在光滑如镜的柚木桌面上,倒映出自己模糊而苍白的脸。那圈玉镯的凉意,蛇一样顺着血脉往骨头里钻。
闫陛丞的钱,每个月准时打进我那个永远捉襟见肘的银行卡里,数字精确得像手术刀。而我扮演的角色,就是此刻坐在他身侧,替他挡开那些前赴后继、不知疲倦的桃花。一个拿钱办事的盾牌。
“伊洛,” 孟子越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劝阻意味,像一阵试图吹散硝烟的风。
“言诺自然有她的道理。” 他递过来一杯冰凉的柠檬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了我的指尖,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镜片后的目光清澈温和,带着一种与我身处泥泞截然不同的干净。
程昱则坐在闫陛丞的另一边,只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好戏的弧度。
“道理?” 张伊洛嗤笑一声,红唇弯出刻薄的弧度。
“道理就是钱呗。” 她凑得更近了些,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几乎将我淹没。
“不过啊,言诺,有些东西,钱买得起,命可未必担得住哦。”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不远处,那个被簇拥着的、如同发光体般的核心——闫陛丞。
他正被几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校董级别的人物围着,姿态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他微微侧着头听其中一人说话,下颌线绷得很紧,侧脸在光影里如冷硬的雕塑。似乎感受到这边粘稠的视线,他的目光倏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冰冷,锐利,像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毫无温度地穿透人群,落在我腕间那圈刺目的玉镯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确认一个物品是否在它该在的位置。
随即,那目光便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般移开了,重新投向那些掌握着权力和财富的男人们。
那一眼,像一把冰锥,瞬间贯穿了我所有的佯装镇定。腕上的玉镯仿佛骤然收缩,勒得我指节发麻,几乎喘不过气。金钱构筑的冰冷牢笼,无声地收紧。
“……言诺?莫言诺?” 孟子越的声音带着点担忧,把我从那种冰冷的窒息感里拽出来一点。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礼堂里过分香甜的空气呛得我喉咙发痒。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刺痛来对抗腕骨上那圈玉石的冰凉压迫。
“没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有点闷,我出去透口气。” 几乎是逃离般地,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没看任何人,尤其是闫陛丞的方向,我低着头,快步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
那些华丽的裙摆,昂贵的香水,虚伪的笑语,都成了模糊晃动的背景板。腕上的玉镯随着动作一下下敲击着骨头,每一次微小的碰撞都在提醒我它的存在,以及它背后那个冰冷交易的本质。
推开厚重隔音的礼堂侧门,初夏傍晚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带着青草和远处玉兰花的甜香,瞬间冲淡了里面令人窒息的浮华气味。
我贪婪地呼吸着,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廊柱上,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
长廊空旷寂静,与礼堂内的喧嚣隔绝成两个世界。只有远处隐约传来乐队演奏的柔和旋律,像隔着一层水波。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带着某种尖锐韵律的高跟鞋敲击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暂时的宁静。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宣告存在感的气势,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我心头一跳,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果然,高跟鞋的声音在我面前戛然而止。
抬起头,正对上闫昕玥那双漂亮得近乎凌厉的眼睛。她穿着一身香槟色的小礼服裙,剪裁完美,衬得她身姿曼妙,像一朵精心培育、只在高处绽放的名贵花朵。只是此刻,这朵花正散发着冰冷的、带着敌意的气息。
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目光像探照灯,先是在我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然后,精准无比地落在我左手腕上。
那圈墨玉镯子,在廊下柔和的灯光里,折射出内敛而温润的光泽。
闫昕玥的眼神,在看到镯子的瞬间,猛地一沉。方才那种骄矜的审视,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汹涌的怒意取代。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红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脸颊上的血色似乎在刹那间褪去,只剩一片骇人的白。
“你……” 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细微的颤抖,手指抬起,直直指向我的手腕,指尖几乎要戳到那冰凉的玉面上,“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晚风带来的那点清凉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我下意识地想把手腕藏到身后,这动作却像触动了某个致命的开关。
“我问你!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闫昕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划破了寂静的长廊。
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前倾,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圆睁着,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地钉在那圈墨玉上。
“那是我哥的东西!是奶奶留给他的!他从不离身!”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喷薄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妒意。
“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拿钱办事的贱人,也配碰它?!”
她的辱骂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过来。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告诉她这是闫陛丞亲手强硬地套在我手腕上、作为“契约”象征的一部分?这只会让她更加疯狂。
“把它给我摘下来!” 闫昕玥猛地向前一步,伸手就要来抓我的手腕。她的动作又快又狠,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蛮力,长长的指甲直直抠向那圈玉镯,也刮向我的皮肤。
“闫昕玥!你干什么!” 一声低沉的呵斥如同惊雷般在身后炸响。
是闫陛丞。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廊入口,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几步就跨到我们中间,一把扣住了闫昕玥即将抓到我手腕的手臂。他的力道极大,捏得闫昕玥痛呼一声,被迫停下了动作。
“哥!” 闫昕玥猛地扭过头,看到闫陛丞的瞬间,她眼中的疯狂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像浇了油的火苗,轰地一下烧得更旺。
她用力想挣脱闫陛丞的钳制,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委屈。“她偷你的镯子!那个贱人!她偷奶奶留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让她碰!那是……”
“够了!” 闫陛丞厉声打断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甩开闫昕玥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他看也没看她,冰冷的视线转而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回礼堂去!” 他命令道,是对闫昕玥说的,目光却依旧锁着我。
“哥!” 闫昕玥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混合着屈辱和滔天的恨意,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你为了这个贱人吼我?!”
“我说,回去!” 闫陛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封千里的寒意。他侧过身,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闫昕玥看我的视线,也隔绝了她可能再次扑上来的路径。
闫昕玥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只受伤又暴怒的小兽。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那怨毒的目光,越过闫陛丞的肩膀,钉子一样钉在我脸上,最终,定格在我腕间那圈墨玉上。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淬了毒的、深入骨髓的恨,混合着一种被至亲之人彻底背叛的绝望。几秒钟的死寂后,她猛地一跺脚,转身跑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决绝的意味,消失在长廊尽头。
压迫感随着她的离去减轻了些许,但另一种更沉重的、来自闫陛丞的冰冷气息,却沉沉地压了下来。
他转过身,彻底面对我。廊下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使得他的五官显得更加冷硬。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左手腕上。
那圈墨玉镯子,在刚才的拉扯中似乎又紧了几分,深嵌在皮肉里,勒出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礼堂隐约飘来的音乐,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忽然伸出了手。我的身体瞬间绷紧,以为他要强行摘下这屈辱的标记。然而,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只是悬停在我腕骨上方,指尖离那冰凉的墨玉只有毫厘之遥。他的指腹,带着一种与眼神截然不同的、微乎其微的暖意,几乎要触碰到我紧绷的皮肤。
指腹最终没有落下,只是悬停着,离我腕上那道被玉镯深勒出的、触目惊心的红痕只有毫厘。那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暖意,像幻觉般一触即散。廊下的空气再次凝结成冰。
“戴着。”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直,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两个字,砸在寂静里,比任何斥责都更重,更冷。不是命令,却比命令更不容置疑。
他收回手,插进西装裤兜,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倨傲。目光终于从我手腕上移开,越过我的头顶,投向长廊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微妙的停顿从未发生。
“下次,离她远点。” 他丢下这句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迈着沉稳而冷漠的步子,径直走向长廊深处通往礼堂的侧门。挺括的西装背影在光影下切割出冷硬的线条,很快便融入那片浮华的喧嚣之中。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寂静的长廊上,晚风拂过,激起一阵寒意。腕上的玉镯,沉甸甸地坠着,那圈深红的勒痕在灯光下愈发清晰,像一道无声的烙印,刻着交易、屈辱,以及刚刚那一幕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山雨欲来的风暴。
闫昕玥最后那淬毒般的眼神,如影随形。
我靠着冰凉的大理石柱,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窒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圈坚硬的墨玉,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
闫陛丞最后那句“戴着”,像一把生锈的锁,将我牢牢锁死在这个屈辱的位置上。
不知过了多久,礼堂内鼎沸的人声似乎渐渐弱了下去。毕业典礼的流程应该接近尾声了。
我勉强整理了一下被闫昕玥拉扯得有些凌乱的裙摆,正准备返回那片令人窒息的浮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闫陛丞发来的信息。屏幕上只有冷冰冰的五个字:【十分钟后,后门。】
没有称呼,没有缘由,只有不容置喙的命令。
心猛地一沉。又是这样。
在他眼里,我大概只是一个可以随时呼来喝去的物件。屈辱感再次涌上,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我攥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最终,还是认命般地迈开脚步,绕开喧闹的主通道,朝着远离礼堂灯光、通往学校后门的那条僻静小路走去。
夜色已浓,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漏下些许惨淡的清辉。高大的樟树在路两旁投下浓重的、摇曳不定的阴影,将本就昏暗的路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潮湿气息,混合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
走到约定地点附近,后门旁那棵巨大的老榕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我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闫陛丞还没到。
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这种地方,这个时间……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粗糙冰冷的树干。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从旁边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后闪了出来!
不是闫陛丞。
是闫昕玥!
她显然一直等在这里。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勉强勾勒出她的轮廓。
她身上那件香槟色的小礼服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骇人,直勾勾地锁定着我,像锁定猎物的毒蛇。那里面燃烧着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和毁灭欲。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四肢百骸。转身想逃,却已经晚了。
“贱人!” 一声嘶哑的、饱含恨意的低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出。她猛地扬起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
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玻璃瓶。瓶口敞开着。
浓烈刺鼻的化学气味瞬间在空气中爆开!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鼻腔,直冲大脑!
硫酸!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物本能的恐惧炸开!我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死死护住头脸,身体猛地向旁边的树干后缩去!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皮肉被剧烈腐蚀的声响伴随着白烟腾起!左手臂外侧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钻心蚀骨的剧痛!那感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摁住,皮肉在瞬间被烧穿、碳化!布料瞬间焦黑、溶解,粘在翻卷的皮肉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撕裂而出,尖锐得划破死寂的夜空。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粗糙的树干滑坐下去,蜷缩在地上,左手手臂外侧那一片皮肤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灼痛感疯狂蔓延。
闫昕玥站在几步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痛苦翻滚。她手里还握着那个小小的空瓶,脸上没有任何施暴后的慌乱,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解脱的、扭曲的快意。
月光惨淡地照着她半边脸,另一半则沉浸在浓重的阴影里,像戴了一张诡异的面具。
“疼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却比寒风更刺骨。
她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这只是利息。”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棱,缓慢地、残忍地扫过我痛苦蜷缩的身体,最终,再次死死钉在我的左手腕上。
那圈墨玉镯子,在混乱的挣扎中暴露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反着光。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疯狂。
“你凭什么……凭什么戴着它!” 她嘶喊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那是我哥的!是我的!你这种脏东西,碰它一下都该下地狱!”
她猛地丢掉空瓶,瓶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像是被那玉镯彻底刺激得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如同被激怒的母兽,不管不顾地朝蜷缩在地上的我猛扑过来!目标明确——我的左手腕!
“把它还给我!摘下来!” 她尖叫着,双手带着可怕的蛮力,疯狂地抓挠、撕扯我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像小刀,在我手臂完好的皮肤上划开一道道血痕,不顾一切地想要抠下那圈深嵌在皮肉里的玉镯!被硫酸灼伤的伤口受到粗暴的拉扯,剧痛瞬间加倍,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
“滚开!滚开啊!”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右手胡乱地挥舞着推搡她,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屈辱、恐惧和灭顶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撕裂。
就在这疯狂的撕扯中,闫昕玥的力道大得惊人,她死死抠住我的手腕,竟硬生生地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拖拽起来!混乱中,我们踉跄着,撕扯着,不知不觉竟被推搡到了后门旁那条通往旧实验楼顶层的、狭窄而陡峭的消防楼梯下!
冰冷的铁质扶手硌得后背生疼。身后,是黑洞洞的、向上延伸的楼梯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放手!闫昕玥你疯了!” 我惊恐地嘶喊,右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杆,试图稳住身体。
“疯的是你!” 闫昕玥双眼赤红,彻底陷入了癫狂状态。她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抢夺那玉镯上,完全不顾及脚下。她猛地一拽!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不是我发出的。
就在她发力猛拽的瞬间,脚下那双精致的高跟鞋猛地踩空!她身体一个巨大的趔趄,整个人在狭窄的楼梯口失去了平衡!巨大的惯性带着她,也带着被她死死拽住手腕的我,一起向后倒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视野天旋地转。冰冷的铁栏杆、昏暗的灯光、闫昕玥那张因惊愕和瞬间恐惧而扭曲放大的脸……一切都变成模糊晃动的碎片。
我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拖着我向下坠落!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闫昕玥骤然拔高的、充满极致惊恐的尖叫:“哥——!!!”
就在这坠落的瞬间,就在我的身体即将被彻底拖入深渊的刹那——
一只滚烫的、带着巨大力量的手,猛地从侧上方伸来!如同铁钳般,死死地、精准地扣住了我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手腕!
下坠的势头被硬生生地、极其惊险地止住!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右臂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我整个人悬在半空,全靠那只手的力量吊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
是闫陛丞!
他不知何时赶到,此刻大半个身体探出楼梯平台,一只手死死抓着平台的铁栏杆,另一只手,正用尽全力攥着我的右手腕!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绷得死紧,额角青筋暴起,薄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一丝绝望?他整个人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而我的左手,还被闫昕玥死死地、绝望地抓着!
她整个身体已经悬空!就在我下方!
刚才那短暂的、被闫陛丞抓住的停顿,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和希望。
她仰着头,那张曾经漂亮精致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恐惧和坠落感而扭曲变形,惨白如纸。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映着上方闫陛丞死死抓住我的身影,映着闫陛丞那双只看向我、充满了惊惧和决绝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她。
一丝绝望的、了然的灰败,瞬间覆盖了她所有的惊恐。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双死死盯着闫陛丞的眼睛,却像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刻下了一句无声的诅咒。
我读懂了她的口型。
那分明是:
“为什么……选她?”
下一秒,她抓住我左手腕的力道,骤然消失了。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她直直地、无声地向下坠去。
“玥玥——!!!”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惨嚎从闫陛丞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崩溃!
他抓着我的那只手,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情绪的剧烈震荡,猛地一松!
我甚至来不及感受失重的恐惧,身体便再次向下坠落!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紧接着是骨头断裂的清晰脆响!
巨大的撞击力从后背和左腿传来,瞬间剥夺了所有意识。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闫陛丞那张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无边空洞和死寂的脸。
他维持着向下探身的姿势,僵硬地悬在平台边缘,那只刚刚松开我的手,还徒劳地伸向下方无边的黑暗。而他身下的平台地面上,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溅开一片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是闫昕玥的血。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硫酸灼烧皮肉的焦糊味,还有那圈墨玉镯子在撞击下碎裂的冰冷气息,成为我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感知。
意识在冰冷粘稠的黑暗里沉沉浮浮,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遥远而模糊的喧嚣拉扯着,一点点浮上水面。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而刺鼻,霸道地钻进鼻腔,取代了记忆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和焦糊味。
眼皮沉重得像被缝上了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费巨大的力气。光线,惨白的光线,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冰冷地穿透薄薄的眼睑。
“……骨折……三度灼伤……感染风险高……需要多次清创植皮……”
“……脑震荡后遗症……记忆……可能有影响……”
断断续续的、压低的交谈声,像是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模糊不清。是医生?护士?
“……闫家……封锁消息……压力很大……”
“……那女孩……可惜了……当场就……”
闫家……女孩……
一些破碎的、带着强烈恐惧感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刺鼻的气味、灼烧的剧痛、疯狂撕扯的手、下坠的风声、那张扭曲放大的脸、无声的口型……还有……血!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干裂的喉咙里溢出。
“言诺?言诺你醒了?” 一个熟悉而充满惊喜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带着哽咽。是孟子越。
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色光晕,过了好几秒才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孟子越憔悴却满是惊喜的脸。他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显然守了很久。他身后,是程昱,他靠墙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脸色同样疲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 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火辣辣地疼。我想动,却发现身体像被无数沉重的沙袋压住,左腿更是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被厚厚的石膏和支架牢牢固定着,动弹不得。左手臂外侧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传来灼痛和闷胀感。
“别动!千万别动!” 孟子越连忙按住我完好的右肩,声音急切,“你伤得很重!左腿胫骨平台粉碎性骨折,手术刚做完不久。还有手臂……硫酸灼伤,很深……”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和愤怒。
硫酸……灼伤……
记忆的碎片再次翻涌,带着冰冷的恐惧感。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里,空空如也。
那圈冰冷沉重、象征着屈辱和灾祸的墨玉镯子,不见了。
是碎了?还是……在混乱中被摘掉了?
一丝茫然涌上心头。那个名字……那个带来这一切的名字……闫……什么?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许多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
“我……” 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谁……”
孟子越和程昱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闪过一丝忧虑。
孟子越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柔声音:“言诺,别急,慢慢想。你头部受了震荡,医生说可能会有短暂的记忆模糊……你记得我们是谁吗?”
我看着孟子越关切的脸,又看看程昱复杂的眼神。孟子越……程昱……名字在脑海里浮现,带着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旧照片。我点了点头,又费力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记得……一点……但是……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伤的?谁……推我?” 那些混乱恐怖的碎片,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是意外,” 程昱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孟子越,带着一丝警告,“楼梯年久失修,栏杆松了,你不小心摔下来了。别想太多,先养好身体。” 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关键的名字和细节。
孟子越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接触到程昱的眼神,最终还是沉默下来,只是担忧地看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对,别想那些了,言诺。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
意外?楼梯?栏杆松了?
这个解释如此简单,如此……安全。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尖叫着否认?为什么那片空白的记忆区域,散发着如此浓重的血腥和绝望的气息?还有左手腕上那空荡荡的感觉……那里,曾经有什么?
我疲惫地闭上眼,巨大的困惑和身体深处的疼痛交织着,再次将我拖入昏沉的深渊。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像在丈量着劫后余生的、沉重的寂静。
时间在医院惨白的墙壁和消毒水的味道里缓慢爬行。疼痛是永恒的刻度,左腿被石膏禁锢的沉重,左臂灼伤处每一次换药时钻心蚀骨的痛楚,以及头部时不时袭来的闷痛和眩晕,都在反复提醒着那场“意外”的惨烈。
记忆依旧是一片混乱的迷雾。孟子越和程昱偶尔会来,带来水果和沉默的陪伴。
孟子越的眼神总是充满欲言又止的担忧,而程昱,则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审视。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触及那晚的话题,仿佛那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禁忌的潘多拉魔盒。
直到那天下午。
阳光难得地穿透厚重的云层,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温暖的光带。护士刚刚帮我调整了左腿支架的位置,剧痛后的疲惫让我昏昏欲睡。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没有敲门声。
一股浓烈的、冰冷的气息瞬间涌入,驱散了那点可怜的暖意。我下意识地睁开眼。
门口站着一个人。
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口所有的光线,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有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沉重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寒意。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刚从极寒深渊里打捞上来的雕像。
手里,似乎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被一块深色的绒布覆盖着。
是闫陛丞。
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清晰地跳入我的脑海,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那些被浓雾笼罩的记忆碎片似乎被这个名字猛地搅动了一下,却依旧无法拼凑成形。
只有一种本能的、强烈的恐惧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慢慢地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沉重得如同擂鼓。
阳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灰败。
曾经冷硬锐利的脸部线条彻底垮塌,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悲痛和绝望彻底掏空后的麻木。眼窝深陷,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短短时日,他瘦削得惊人,昂贵的西装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整个人透着一股行尸走肉般的腐朽气息。
他走到我的病床前,隔着一步的距离停下。目光终于缓缓移动,落在我打着厚厚石膏的左腿上,又移到我包裹着纱布的左臂。
最后,停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愧疚,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抬起手,动作僵硬而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他掀开了怀里那块深色的绒布。
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黑檀木制成的骨灰盒。盒盖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片光滑的、反射着幽光的黑。
他将那个骨灰盒,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放在了我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
冰冷的檀木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那双枯井般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痛苦的波动。
“毕业了,莫言诺。”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一种破碎的、非人的质感。
他空着的右手伸进西装内袋,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印着校徽的硬质纸张——我的大学毕业证书。但此刻,那张象征着学业完成的证书,边缘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焦黑色,仿佛被火焰燎烤过,中心部分更是被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浸染了大片,早已干涸发黑,散发出淡淡的铁锈般的腥气。
是血。
闫昕玥的血。
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闫陛丞没有看我,他死死盯着那张被血污和火痕玷污的证书,眼神空洞而疯狂。他拿出一个银质的打火机。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幽蓝色的火苗跳跃起来,贪婪地舔舐上证书的一角。
纸张瞬间卷曲、焦黑,明亮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吞噬着那鲜红的印章、墨黑的字迹,还有那大片暗褐色的血污。灼热的空气扭曲升腾,带着纸张燃烧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他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像个执行某种诡异仪式的祭司,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凝聚了四年光阴、如今却沾满他妹妹鲜血的证书,在他手中化为灰烬。
火焰舔舐到他的指尖,他也浑然不觉。直到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只剩下一小撮黑色的、带着火星的余烬,飘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松开手,最后一点灰烬也飘散在空气里。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屈下了膝盖。
“咚。”
沉闷的一声,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那高大的身躯,曾经睥睨一切的闫陛丞,以一种最卑微、最破碎的姿态,跪倒在我的轮椅旁——那张本该推我去参加毕业典礼的轮椅,此刻孤零零地停在病房角落。
他抬起头,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无边无际的痛苦、绝望和一种濒死的哀求。他沾着灰烬和灼痕的手,颤抖着,伸到我面前。
摊开的掌心里,是几块碎裂的墨玉。边缘锋利,曾经温润的光泽被暗红的、早已干涸的血迹覆盖、渗透,凝结成丑陋的斑块。
是我腕间那枚象征着契约、也引来了灾祸的玉镯的残骸。
“现在……”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灵魂被彻底碾碎后的呜咽,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换我求你……”
他跪在那里,举着那染血的碎玉,像举着自己破碎不堪的灵魂和仅存的、绝望的祈求。
“看我一眼,莫言诺。”
他的目光,带着能将人溺毙的、沉痛到极致的哀求,死死锁住我的眼睛,试图穿透那片因创伤和自我保护而升起的、隔绝了所有恐怖回忆的浓雾。
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消毒水混合着灰烬与血腥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我茫然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跪在尘埃里的、陌生的、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男人。闫陛丞……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回响,带着冰冷的重量。
契约女友……玉镯……硫酸……天台……坠落……
一些尖锐的、带着剧痛和尖叫的碎片猛地刺破浓雾!
刺鼻的化学气味、皮肉灼烧的滋滋声、闫昕玥那张扭曲疯狂的脸、下坠时耳边呼啸的风、还有那无声却刻骨铭心的口型——“为什么选她?”……最后,是身体砸在冰冷水泥地上那沉闷的、骨头碎裂的巨响!
“啊!”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盖在腿上的薄被,指节用力到泛白。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闷痛。
眼前一阵发黑,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碎片般闪现,又迅速被自我保护的本能强行压回浓雾之后。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灭顶的恐惧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口鼻。
“走……开……”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细弱蚊呐,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和抗拒。
我本能地将身体往远离他的方向缩去,左腿的石膏撞在床沿,发出沉闷的声响,剧痛传来,却不及心头的恐惧半分。
闫陛丞眼中的那点微弱的光,在我惊恐退缩的瞬间,彻底熄灭了。那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重新覆盖了他的整个瞳孔。
他举着碎玉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掌心的血玉碎块相互碰撞,发出细微而冰冷的声响。
他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像破旧风箱的拉扯,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漫长的几分钟。他终于动了。
不是站起来,而是颓然地、彻底地弯下了腰。额头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咚。”
一声闷响,沉重得如同丧钟。
他蜷缩在那里,高大的身躯佝偂成一团,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没有哭声,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那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他沾满灰烬和血迹的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几块染血的碎玉,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仿佛那是他沉沦地狱时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浮木。
病房的窗户开着一条缝,初夏傍晚微凉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外面草木的气息。
风拂过床头柜上那个冰冷的黑檀木骨灰盒,拂过地板上那点证书燃烧后的灰烬余痕,最后,卷起几片黑色的纸灰,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了我盖着薄被的、打着石膏的左腿上。
灰烬带着火焰残留的微温,隔着薄薄的布料,熨帖在皮肤上。
我低头,看着那几点黑色的、轻飘飘的灰烬。它们脆弱得不堪一击,风再大一点,就会彻底消散无踪。
就像某些东西,某些人,某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房间里,只剩下他压抑到极致的、灵魂破碎的呜咽,在冰冷的空气里,低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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