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孙女是差评成精

　　五月的肃簌市还带着冷意。

　　下午三点，祥临街三号的顾家小饭馆门前，早早就排起了长队。

　　站在队伍中间的一位老奶奶，在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前面传来的聊天内容后，忍不住插嘴骂道：“这什么人啊？！真不是个东西！”

　　正跟人说话的紫衫老太太回过头，看到一脸怒容的老奶奶后，侧过身，让这位骂人的老姐妹也加入聊天——跟人说起生气的事情时，最高兴的就是多一个跟你一起骂人的姐妹——如果她比你会骂那就更好了。

　　紫衫老太太：“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怎么想的——他欠了赌债，居然跑来跟已经与他堂哥离婚了十几年的前堂嫂借钱？！他跟他堂哥在村子里住得这么近，出门转个弯就到了，他堂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离婚后的这十几年，孩子的赡养费一分不给，全靠他前妻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我是真的想不通，那个男人是怎么有脸来跟他前堂嫂借钱的？！”

　　“更离谱的是，那个男人被拒绝后，竟然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丧心病狂地对着他前堂嫂连捅了好几刀！然后他又在这里，”紫衫老太太伸手指了指顾家小饭馆门口的那个位置，“拿着那把带血的刀，抱起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就跑。那天我就在现场，你们不知道，当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拿着刀走进人群，那个画面有多恐怖。”

　　想起那天的事，紫衫老太太就心有余悸。

　　顾家小饭馆位于祥临街尾还未拆迁的旧小区，店前有一片很大的空地。

　　自从顾老爷子病了后，小饭馆就关门了。但顾家也没把两层楼的小饭馆租出去，就这样一放就是好几年。

　　慢慢地，小饭馆门前的这片空地，就成了旧小区居民最喜欢的遛娃和闲聊地点。

　　案件发生的那天，紫衫老太太就在这片空地上跟人聊天。

　　不知何时，在一群玩闹跑跳的小孩子里，一个小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女孩个子小小的，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安安静静地站在顾家小饭馆门前。

　　两分钟过去了，小女孩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紫衫老太太不由得皱了下眉。

　　十一月的肃簌市天气微凉，在空地上玩闹的小孩子里，虽然也有穿着单件衣服的，但那都是在他们跑跑跳跳出了汗后，他们的家长才把他们的外衣给脱了。

　　而小女孩身上那套露着小胳膊小腿的嫩黄色衣服，在她安安静静站着的状态下，太过单薄了。

　　紫衫老太太的目光在小女孩周围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小女孩的家长——没有一个大人是面向着小女孩的方向。

　　是走丢了吗？紫衫老太太有些担心。正当她想走向小女孩的时候，空地上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衣服上溅满血迹，手上还拿着带血水果刀的男人，正慢慢向他们走来。

　　大人恐惧地尖叫声，小孩子的哭声，以及四散跑动地身影，仿佛刺激到了持刀男人，他表情狰狞地冲向那些离他最近的人。

　　那天是工作日，空地上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小孩，别说制止他，光是要保护年幼的孩子，就需要老人用年迈的身躯去挡着。

　　等紫衫老太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时，几个老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站在顾家小饭馆门前，那个没有大人保护的小女孩，很快就成了持刀男人的目标。

　　他手一伸，抱起小女孩就往后面那片旧小区跑去。

　　空地上的人惊魂未定，声音颤抖地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救护电话。

　　紫衫老太太赶紧追在持刀男人身后。

　　旧小区的岔路很多，有很多个监控死角。紫衫老太太知道自己追不上那个男人，也知道自己就算追上了也压根拦不住他，但她想多看看那个男人的逃跑路线，让赶来的警察能够早一点追上那个男人，把小女孩救回来。

　　等她跟着那个男人远远的背影，拐入一个小巷里时，那个持刀的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那把带血的水果刀躺在离他很远的水泥路面。

　　而那个穿着嫩黄色衣服的小女孩，正被顾家的大儿子顾长秦抱在怀里——就是顾家小饭馆的那个顾家。

　　旧小区附近的居民很快赶到，牢牢控制住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顾家大儿子在打斗过程中，手臂被刀划伤了，流了很多血，但他始终没有把小女孩交给别人。

　　直到警察来了，他才把小女孩放到警察怀里。

　　空地上受伤的老人很快被送到医院救治。

　　警察沿着地上的血迹，在房门紧闭的出租房里，找到了倒在血泊中已经失去意识的前堂嫂。

　　万幸的是，经过抢救后，所有人都救回来了。

　　唯一让警方疑惑不解的，是他们怎么也查不到那个小女孩的信息——小女孩从旧小区的一处监控死角中出现，慢悠悠地走到顾家小饭馆前，然后又被持刀男人抱着跑回了旧小区——警方调取了在那之前周边所有的监控，也没找到小女孩的身影。

　　警方对外发布了小女孩的走失信息，但小女孩的家属一直都没有出现，小女孩就被送往福利院照顾。

　　六十天的认领期限到了后，仍没有亲属来认领的小女孩进入收养程序。

　　“救了小女孩的顾家那时就想收养她了，但顾家大儿子当时还没到收养年龄，他们只能天天跑去福利院看小女孩。”紫衫老太太说到这里终于笑了起来，“现在，他们终于把小女孩接回家了。”

　　紫衫老太太正高兴的时候，站在她旁边那支队伍里排队的老人却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啊，也不知道顾家在想些什么——你说要是自家媳妇生了个女娃，那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算了。可他家既然都跑去收养了，为什么不选一个男娃娃？他家就是拆迁得到的钱太多了，才会这样浪费钱！”

　　紫衫老太太：“？？？”

　　她今天是犯天条了，所以才会跟那人站得这么近吗？

　　“呵。”紫衫老太太一脸无语：“你既然这么看不起小女娃，现在还站在这里排队干嘛？！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顾家是因为钱太多，才搞的这个打折活动吧？”

　　“……”老人扭过头不理她，继续排队。

　　他才不会因为这一两句话就转身走人呢。

　　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顾家不缺钱，所以他家的东西又干净又新鲜。再加上现在所有菜品都打三折，比自己去市场买菜做饭划算多了。

　　老人撇了下嘴。

　　顾家收养女娃就够蠢的了，这种亏本的生意还一做就是三天！

　　家里有了赔钱货就是晦气！

　　他家以后还是生孙子比较好。

　　顾家小饭馆里。

　　顾家的大儿子顾长秦看着外面仍旧排着的长队，有点想叹气。

　　好忙啊，忙得都没时间抽空去跟他家岁岁玩。

　　顾长秦侧头看了下跟他隔着三个大人的岁岁——是的，店里一共有四个大人，他是离岁岁最远的那个。

　　三岁的岁岁乖巧地坐在大大的太师椅上，椅子里放着她喜欢的小毯子和小玩具。

　　她细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因为他媳妇扎的时候不敢用力，所以头发扎得很松，有一边的小揪揪已经歪下来不少。

　　但顾长秦觉得，他家闺女真是怎么样都可爱，头发整齐的时候可爱，头发歪歪散散的时候也可爱。

　　她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大眼睛，还有肉嘟嘟鼓起来的小脸颊，真的很像他媳妇经常发给他的那张猫猫表情包。

　　而现在，岁岁这只小猫猫仰起头，举起小手开始鼓掌。

　　嗯？

　　鼓掌？！

　　顾长秦：“……”

　　好吧，他又又又看到他爸只是简单地打包好一份外卖，就得到岁岁的鼓掌了。

　　他家岁岁现在是个很轻易就启动的夸夸机。

　　被顾长秦称为夸夸机的顾岁岁，在夸完爷爷后，抓紧空闲的时间开始认真思考。

　　她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她是谁，也不知道半年前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顾家小饭馆门前。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顾岁岁低头看看自己胖短短的手指头，她的年龄好像不大对呀？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长得又高又大的。

　　一个性格很活泼的外卖员小哥来拿外卖时，看到了坐在外卖台里面的顾岁岁，笑着说道：“呀，好可爱的小宝贝啊！小宝贝这么乖的在帮大人看外卖呀？好棒！”

　　顾岁岁抬起头，然后也举起了大拇指：“棒！”

　　你也很棒呀！

　　“再见。”跟离开的外卖员小哥哥挥挥手之后，岁岁再次觉得，这里的人都好喜欢夸人呀。

　　她在警局自己喝牛奶、吃小蛋糕的时候，会得到警察叔叔、警察阿姨的夸奖。

　　她在大人帮她洗手的时候，动动手指去搓泡泡，会得到院长奶奶的夸奖。

　　她自己躺进被窝睡觉，会得到院工阿姨的夸奖。

　　就连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开口说话，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时，也能得到每天都来福利院看她的顾家人夸奖。

　　今天也是这样，她只是坐在这里什么也没做，就被住在附近的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叔叔阿姨用各种角度夸了个遍。

　　顾岁岁隐约记得，她之前生活的环境好像没有这么友善，生气、怒骂、阴阳怪气才是日常。

　　顾岁岁托腮，她之前是不是住在什么妖魔鬼怪的窝里呀？

　　到了晚上七点，店里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顾重山在准备最后一份外卖。

　　今天的外卖套餐不仅跟店里一样打折，还会额外赠送一份五香盐水牛肉。

　　因为是赠品，所以会单独用一个小餐盒装着。

　　最后剩的牛肉分量稍微多了一些，顾重山拿起筷子把放进餐盒里的牛肉一点点压实，然后继续地往里塞。

　　顾岁岁看着餐盒里已经满到盖子都快要盖不上的卤牛肉，想吃。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爷爷，肉多！我吃、点点！”

　　顾重山对上小孙女渴望地小眼神。

　　顾重山：“……”

　　他家孙女真的好可爱。

　　顾重山用干净的筷子把满出小餐盒边缘的卤牛肉夹了一点出来，然后喂到小孙女嘴里。

　　顾岁岁点头：“好吃~”

　　顾重山眼带笑意地让小孙女坐好，然后把盖子终于能顺利盖上了的餐盒放进外卖袋里。

　　不久，就有外卖员来到店里，取走了今天的最后一份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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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某间出租屋内的年轻人，睡到傍晚才醒。

　　这段时间工作忙，他日夜颠倒的加班，导致醒来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头还是晕沉沉的。

　　年轻人躺在床上，打开只会偶尔点一次的小黄鸭外卖软件。

　　向来节俭的他都是先从“免配送费”“起送价最低”的店家开始看起。

　　在看到有家店不仅配送费、包装费全免，二十元的折扣套餐还能吃到他喜欢的卤猪脚、卤鸭掌、卤鸡尖时，他赶紧下了单。

　　等从付款界面返回，折扣套餐显示已售罄。

　　年轻人：幸好我下手快，买到了最后一份。

　　二十多分钟后，他点的外卖送到了。

　　当他打开外卖袋，看到放在最上面那个盖子上贴着“赠品五香盐水牛肉”的餐盒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装牛肉的餐盒有成年人半个手掌大，不管是从外面看，还是它拿在手里时的重量，都能感觉到里面的肉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只是点了二十元的外卖而已，赠品这么壕的吗？！

　　年轻人把盖子打开，浓郁的五香味刺激着他的食欲。他迫不及待地拆开筷子，夹起一大口牛肉就放进嘴里。

　　两秒后。

　　年轻人：救命！！！

　　诡异到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他恶心得头皮发麻，他迅速低头把牛肉吐进垃圾桶里。

　　连灌了好几口水后，才勉强压下嘴里的那股诡异味道。

　　卧槽，为什么这么难吃？！

　　这肉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吗？！

　　口腔内残余的味道让年轻人愤怒地拿起手机，毫不客气地给店家打了一个差评。

　　他真不该因为偶尔想点外卖，就碰到有店家打这么大的折扣，因而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霉运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倒霉之神今天也仍没放过他——工作不顺利，身体也越熬越差，没想到连吃个外卖都能差点把他给吃跪了。

　　年轻人无语地瘫在沙发上，几分钟后，肚子更饿了。

　　年轻人：“…………”

　　就尼玛离谱！

　　为什么有着那么诡异味道的卤牛肉，却散发着这么正常的五香味？

　　他爬起来再次坐到饭桌前，嫌弃地把装着牛肉的餐盒推得远远的。

　　过惯穷日子的他面对那么难吃的卤牛肉时，也没办法一下子就把那满满的一盒牛肉丢到垃圾桶里。

　　……怎么也得等他把外卖吃完了再丢。

　　……说不定他点的那份套餐也要一起丢。

　　他不抱期望地打开餐盒，还热着的米饭晶莹剔透，透着香甜。分量很足的各种卤肉淋上了卤汁，看起来是那么的油润饱满。

　　年轻人：“………………”

　　这家店的食物看起来都这么具有欺骗性吗？

　　他夹起最小的一块卤肉放进嘴里。

　　咦？

　　他又夹起一块卤猪蹄放进嘴里——鲜香麻辣，入味又有嚼劲。

　　他挖了一大口米饭放进嘴里，一脸满足——连米饭也好好吃。

　　年轻人心满意足地吃完自己心心念念的卤肉饭。

　　当他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空餐盒时，再次注意到那盒味道诡异的盐水牛肉。

　　年轻人：“………………”

　　所以，这个卤牛肉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就它这么难吃？！

　　年轻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吐槽道：“它跟臭豆腐是完全反着来啊！”

　　等年轻人把吃完的空餐盒扔进垃圾桶后才想起来，虽然五香盐水牛肉很难吃，但套餐还是不错的，他刚才是不是不该打差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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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

　　放在顾家小饭馆柜台上的外卖机发出提示音。

　　正在清洗盘子的顾长秦疑惑地扭头看向外卖机：“啊？还有订单吗？”

　　他记得最后一份外卖售罄后，他就关闭下单了啊！

　　提示音过后，外卖机发出后续语音提醒：“您收到一条差评。”

　　小黄鸭外卖机不仅在有新订单或取消订单时，会有语音提醒，收到差评时也会有语音提醒。

　　顾长秦：“……”

　　正在店里打扫卫生的顾家人：“……”

　　突如其来的差评让顾家人懵了一下——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差评了。

　　坐在太师椅子上玩玩具的顾岁岁动作顿住。

　　她刚才，好像听到自己脑子里有道电子音，短短地“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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